第46章 考研班
第四十六章 考研班
家裏人說:考研吧,現在大學生這麽多。
於是我考慮報個考研班試試。
學校裏到處貼滿了各類廣告,有XX大學生書店的,常年銷售最新最全的第一手考研資料;有XX外語班的,法語、德語、日語、韓語,買一送一;有XX編程班的,C、C++、VB,包教包會……競爭之慘烈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一旦這個外語班喊出買一送一,另一個外語班就會嚷嚷著買一送二;這個編程班打起包教包會的旗號,另一個編程班就會叫囂著不會退錢!
最多的還是考研輔導班。考研班之前常被冠以XX學校之名,後來我知道了這些學校,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隻有軟件,沒有硬件。考研班的講師都是各個大學的教授,利用業餘時間辦班賺外快,采用的是借雞生蛋的辦法,到各地學校租賃教室授課。在校老師課外辦輔導班往往受到社會的詬病和輿論的指責,政府、學校也時有條令規定禁止在職教師業餘辦班授課,而唯有考研班非但不受非議,還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考研班都以某某教授為招牌,並羅列出該教授榮譽頭銜以及過往的輝煌戰績,以幫助口袋裏揣著錢在眼花繚亂的廣告前猶豫徘徊的考生下定決心。
一些狂熱的考研發燒友以及屢考不中重在參與的往屆老生,往往對各考研班招牌老師的履曆掌故了如指掌,一如粉絲之於偶像明星。不同的是研迷並不關心講師的身高、年齡、三圍,拍過幾次寫真,鬧過幾次緋聞,而對其學曆、頭銜、榮譽,以及押對過幾道題,手下出過多少高分的考生津津樂道。
人氣高,粉絲多的明星,其演唱會的門票往往較貴,唱片的價格也較高。考研班也一樣,頭牌講師的名氣越大,知名度越高,學費自然越高昂,編寫的輔導書也隨之水漲船高。
回到宿舍,發現堆著一遝遝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傳單、小冊子,都是考研班的宣傳品。廣告詞都是什麽“政治要高分,請找XXX”,“找到XXX,數學必高分”之類,常讓人誤以為與“送禮還送XXX”師出同門。
我數學不行,可我又想得高分,所以我得找XXX。我拿起班表看了一下,有基礎班、加強班、衝刺班和點睛班,我結合實際情況考慮了一下,報了一個數學的強化班+衝刺班套餐。
俞洋聽說我要考研,難以置信地說:“別逗了,你考研究生?我覺著你還是考煙酒生比較實際。”
我義正辭嚴地對他的論調進行了反擊,並表示要用實際行動來捍衛決心。
這是我第一個在學校呆的暑假,西安幹熱的天氣使我情緒很煩躁。
和我一塊留在學校的還有淩進捷和吳子俊,淩進捷也報了考研班,而吳子俊則是為了四級而忙碌,他報了新東方的四級班。
我們那棟宿舍樓已經斑駁陸離得麵目全非了,僅能從上麵鏽跡斑斑的老式鐵窗依稀分辨出其大概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建築。
剛搬進來的時候,有一天我和俞洋趴在窗台上吃盒飯,看見旁邊醫院一個工作人員推著張病床進了隔壁那棟樓,使我感到奇怪的是病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人,卻用床單蒙著頭。
我一邊將飯菜送進嘴裏,一邊對俞洋說:“這醫院太可笑了,把病人的頭蒙著,這不把人悶壞了嗎。”
俞洋說:“那醫院的太平間在隔壁樓裏你不知道?”
低矮陰暗的宿舍並不能阻擋燥熱的空氣,宿舍裏竟然連一台風扇也沒安裝有,涼席摸著都是燙的。晚上睡覺,我隻有到水房裏,往身上澆上幾盆涼水,再將涼席淋濕,並吹著俞洋的小風扇才能勉強入睡。
距輔導班開班還有好幾天,我想利用這幾天的時間把荒疏了兩年的數學知識大體回顧一下,以便聽課的時候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假期裏,圖書館人很少,我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看閑書,所以特意沒有按習慣坐到期刊閱覽室裏。我將一摞厚厚的課本放在桌上,高數、線數、概率這些曾經折磨過我的課程,沒想到有這麽一天,我會自己把它們翻出來,感覺就像被人揍了一頓,多年以後皮癢欠揍的我又找到那人,求他再揍我一頓一樣,一樣賤骨頭。
我艱難地翻開課本,試圖將上麵的內容看進去。為此我對自己進行了心理催眠,我不停的告訴自己:這不是高數,這不是高數,這是金庸最新寫的小說。
我的努力失敗了,因為用數學公式寫的小說還沒有問世。我靜下心來好好學習的主觀願望被煩躁一次次擊退,不知是因為天氣的炎熱還是因為心緒的煩躁。
我拖著被折磨的疲憊不堪的心,收起課本,去了網吧。
路上碰見兩個剛下網回來的哥們,滿臉的油脂,打著哈欠的惺忪睡眼,眼角還掛著幹結了的米黃色分泌物,不用問,一看就知道是昨晚通宵,早上又連續作戰上了半天早機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崗位。
他們問我:“幹嘛去啊?”
我說:“上網。”
他們說:“得了吧,別跟這扯淡。上網的人見得多了,見過帶鋪蓋的,沒見過帶課本的。上考研班呢吧?”
我無言以對。
即使是假期,網吧的客源依然很充足。平時多是大學生,放假的時候中小學生也不少。
我正要邁進網吧大門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哥們!”
我扭頭一看,沒看見什麽人,估計不是叫我的。
突然那個聲音又響起了:“這兒。”
再仔細一看是個小P孩,大概小學五六年級的年紀。
我問他:“啥事?”
“幫我辦張卡行嗎?櫃台那妞說我年齡不夠,不給我辦。”
“你上網幹嘛?別不是上黃網吧?”
“不是,公共場所哪能看那個呢,影響不好,我就想玩會兒遊戲。”
“玩什麽遊戲呢?”
“魔獸世界。”
我本來不打算幫他這個忙,可一想即使我不幫他,他也會再找別人,就跟他說:“行,拿錢來。”
他欣喜地掏出一張十元大鈔,我接過錢說:“十塊夠上五個小時的,我隻能給你辦張六塊的,要不你就另找別人。”
“行,謝謝大哥。”說著遞了根煙過來:“大哥,抽根煙?”
“我不抽煙(不抽陌生人的煙,一向是我的優良傳統),你這麽小就好這個?”
他深有感觸地說:“唉,這年頭不會一口混不開啊。”
……
一走進網吧空調大開的大廳,頓時暑意全消,心中的煩躁也隨之消退。
網吧裏你通常都能看到這樣的人:背心、褲衩、拖鞋,一邊耳朵上掛著碩大的耳環,一隻腳縮到胸前踏在椅子上,不時地撣著煙灰,經常爆出“我操!”之類的粗口。請注意,千萬別叫錯了,這是一姐們,不是哥們。否則,因長期抽煙、輻射,而咽幹口苦目赤苔黃尿黃便燥肝火旺盛的她,必定會毫不憐香惜玉地將你當成爆粗口的對象。
我還曾經見過這樣一個人,十二月裏還穿著短袖、短褲、涼鞋,頭發跟亂草似的,膩得都粘成塊了,胡子長得能遮住嘴巴。俞洋說這人九月份就進來了,至今沒再出去過。要說愛崗敬業的話,這個人要認第二,恐怕就沒人敢認第一了。我隻能感歎林子大了,什麽樣的牛人都有。
瀏覽了一會兒新聞之後,我有點無所事事了,又看了一段台灣綜藝節目,覺著越來越媚俗,滿不是幾年前的味兒了。於是看武林外傳,可是笑過之後,才發現額從一開始奏不應該來上網,如果額不來上網,額也不會感到空虛,如果額不感到空虛,額也不會繼續上網……
好不容易熬到快開課了,我已經有點等不急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從XXX那裏得到幫助,幫助我擺脫對數學的恐懼,引發我對學習的渴望。我甚至可以想象出XXX用三言兩語向我勾勒出美好的前景,從而引起我對數學的無限興趣,重新樹立我的信心。
開課前一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翻翻覆覆輾轉難眠——主要是熱的。
淩進捷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因為我的翻來覆去攪得他也睡不著。於是他關切地說:“要不你用兩個枕頭試試?”
我說:“沒用的,我這又不是孤枕難眠。”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洗漱收拾,吃過早餐之後,和一塊報班的幾個哥們出現在開外交大的公交車上。
能坐一兩千人的大會館裏,坐滿了人,一眼望去人頭攢動,蔚為壯觀。講台上一位長得極其淵博的教授危襟正坐。這一定是傳說中的XXX——那位即將要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救世主和領路人了!我內心無比激動。
上課時間到了,人聲逐漸靜了下來。XXX咳嗽了兩聲,清清聲音沙啞、痰氣上湧的嗓子,我心中湧起一陣感到:多好的人民教師啊,他一定是為了祖國的教育事業,為了廣大的學生,犧牲了假期的時間,輾轉於全國各地,巡回講課,他那深陷的眼窩,必定是多日不眠不休!以致於聲音都嘶啞了!而熬夜備課則是他痰氣上衝的原因。
XXX講話了!他首先要向學生們介紹了一下自己,這使得我對他的仰慕更加深了:明明是業界名人,明知在座的學生都是衝他來的,卻依然謙遜地自我介紹,真可謂虛懷若穀,足顯大家風範。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說他不是XXX,而是YYY。我趕緊跟輔導書激光防偽標誌上的頭像對照了一下,發現兩者隻有一個相同之處——都是男的。
YYY安慰大家,不用急,課程分幾個部分,分別由幾位老師負責,大家肯定有機會聽XXX的課的。於是就有人問XXX什麽時候會給我們講課。YYY說根據安排,點睛班是XXX老師負責的。
我一聽,連忙拿出課程表,看到首先是基礎班,為期兩個月,接著是強化班,為期一個月,然後是衝刺班,為期一周,最後才是點睛班,為期……一天!我報的是強化班+衝刺班,也就是說,鬧了半天,我連XXX的麵都不會見到。
台下怨聲載道,沸沸揚揚。
YYY說:“大家靜一靜,聽我說,我們團隊的所有任課老師都是經驗非常豐富,非常資深的專家教授,輔導教材和講義都是我們共同研討製定的,所以說請大家放心,效果不會比XXX教授親來差的。”
正如我設想的,YYY用寥寥數語,帶領我們展望了美好的未來,龐雜的內容、困難的考試似乎都不在話下了,不過可惜我並不能分享到他一丁點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信心。
YYY開始講課了,一如開場的高瞻遠矚,他的講課也隻是提綱挈領簡潔凝練地點評一下各個知識點,哪個是基礎,哪個又是要點,哪個是曆屆常考的,哪個又是本屆重點考察的而已,我才發現我應該報的是基礎班,甚至是比基礎還要基礎的基礎班。
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於是我強迫自己不想別的,專心聽課,艱難地做著筆記,總算把第一天撐了下來。可是到第三天的時候,課上了一半,我就再也受不了溜出來了。
我不停地抽著煙,漫無目的地走在交大校園裏,內心痛苦掙紮。
我越來越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喜歡這類專業,而我現在卻要為考上研究生繼續遭受煎熬而拚命,一想到這我就無比痛苦。
抽到第五根煙的時候,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會場前。我把煙頭在垃圾桶上撚滅,下定決心揮一揮衣袖,跟考研說再見。
在做出這一決定之後,我如釋重負。
有句話不是說嗎:學海無涯,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