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以後上

爭吵以後(上)

下班回家,一個人在客廳裏坐了好一會,舒揚吸了口氣,站起身,往北京那邊撥電話。

“媽,今天總行那邊下通知調我去北京,是不是您的意思?”不管怎樣,她總要把這事兒問個明白。

電話那頭的陸母愣了一下,估計也沒想到她會直接一開口就問這事。片刻的沉默過後,陸母開口回了一句:

“可以這麽說。”

舒揚盡量用理智控製住自己不滿的情緒,接著問她:“為什麽?”

“我覺得,進總行的話,更利於你將來的發展。”陸母語調平緩,聽來好像是在說著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況且,我和伯言也希望你和一鳴能回北京來工作。”

說到這,舒揚才算明白過來,原來,陸母繞這麽大個圈子,就是想通過自己來牽製陸一鳴,讓他們夫妻倆回北京。

那一刻,舒揚心裏泛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結婚之前,她以為,至少陸母待自己還是不錯的,但如今她才明白,這份不錯,到底是基於陸一鳴喜歡她的基礎上,所以今天,她才會無視舒揚的意願,自作主張地幫她安排了調職。

雖然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吧……

在這份失望情緒的影響下,舒揚的語氣也冷了下來,她握緊了電話,對著陸母,一字一頓地說:“對不起,我不想去北京。”

“舒揚!”那頭的陸母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幹脆的回絕,心裏也冒出了一股怒氣,“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一鳴考慮下,你也清楚的,現在大環境不好,他在這麽個合資廠能有什麽前途?回到北京就不一樣,他可以進一汽,再混個兩年,他甚至可以像老竺、老苗一樣,轉而從政,這才是他該改走的路!”

“為什麽您會覺得我和一鳴就非要走您安排的道路呢?!”舒揚終於忍不住,出言反駁道,“您覺得我回總行會有更好的發展,是,可以想象,到了總行,憑著爸現在的地位,和您的人脈,我做起融資貸款來,將會非常的輕鬆。但您卻沒有考慮過,我到底願不願意做這類型的工作,還有,我到底願不願意在工作上接受您的幫助!”

“再說一鳴的事,”舒揚喘了口氣,幹脆一次性把話說完,“您想讓他回一汽,但我不覺得,以陸一鳴的脾氣,他會甘願回到北京,頂著“陸公子”的名號,按你們安排的道路走下去!”

舒揚一口氣說完,還沒聽到電話那頭的反應,就先聽到幾聲“啪啪”的拖鞋聲,緊接著,在家睡了一下午,被某人講電話的聲音吵醒的陸一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

舒揚氣撅,早知道陸一鳴在家的話,就讓他來出這個頭了,左右他們是親母子,不會有隔夜仇,現在自己披掛上陣,不管結果怎樣,都先把婆婆給得罪了……

她還真是個沒腦子的傻妞啊!

“哼,我看你們啊,就是怕活在老一輩人的光環下有壓力,幹脆躲在上海過舒坦日子……”陸母中氣十足的聲音伴著一聲冷笑又傳了過來。

剛剛還慷慨激昂無所畏懼的舒揚,在見到陸一鳴走過來的同時,突然很沒誌氣地決定了要將手上的麻煩轉移——於是,趁著陸一鳴還沒反應過來,她迅速地將電話塞到了他手裏,同時溜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等著看陸一鳴如何應付。

睡眼惺忪的某人下意識地把電話挪到耳邊,結果愣是陸母發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好容易耐著性子聽了一會,搞清楚母親大人又在老生常談後,陸一鳴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時針剛好劃過8這個數字。

於是,他握著電話,冷靜的說了一句:“媽,時候不早了,你洗洗睡吧,別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了。”

說完,趕在陸母新一輪的發飆開始前,他堅決地扣掉了電話。

搞定了手上的麻煩,陸一鳴把頭轉向了舒揚,帶著些不滿地問:“你怎麽把我媽招惹起來了,這下,又不得消停了。”

舒揚自己本身就有一肚子的火了,被她這一問,剛剛壓下去的怒氣又升騰了上來:“你應該問問你媽,她問都不問我的意見,就把我調到北京去,是個什麽意思!”

聽了這話,陸一鳴走到她身邊坐下,拿了支煙出來,放在手上把玩著,不大高興地說:“她又想搞什麽?!”

“她想你回北京唄。”舒揚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同時從他手上把煙奪了下來,塞回煙盒裏,義正言辭地說,“金融危機,不必要的家庭開支,能省則省。”

陸一鳴回瞪了她一眼,一把抓過煙盒塞進口袋裏,理直氣壯地回了她一句:“我這是消費愛國!”

舒揚無語,但見他沒有再把煙掏出來的意思,也便撇過這茬不提。

經過這一攪和,倆人之間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舒揚起身倒了杯水,順便調侃了陸一鳴一句:“話說回來,你為什麽一直賴在上海不肯回去,回到北京,應該更利於你大少爺作威作福吧。”

“北京哪有上海好。”陸一鳴雙手撐開,背靠在沙發上,倒真配合著舒揚的話,擺出了一副紈絝子弟的架勢,一臉玩世不恭地說,“上海有美酒佳人,可以夜夜笙歌……”

“好了好了,這些我都沒興趣。”舒揚揮揮手,打斷了他,“當務之急,你先告訴我,北京那邊的調令該怎麽辦?”

“這個嘛……”陸一鳴斂起表情,眉頭微皺,“我試著跟北京那邊溝通下,看看能不能把調令收回,要是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幹脆辭職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養不起你。”

“你——”舒揚看他這副輕描淡寫的樣子,隻覺一口氣從胸腔湧上來,堵得她差點說不出話來。

她站起身,指著陸一鳴,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現在才發現,你真是你媽的親兒子!”

看著舒揚氣衝衝地回了自己房間,還把門砰的一聲,關的震天響。陸一鳴摸摸腦袋,臉上浮出滿臉的困惑表情:這女人還真是莫名其妙,上一秒還陽光明媚,下一秒就電閃雷鳴,搞不懂她!

次日上班,交接完手頭的工作,舒揚已經無所事事,領導幹脆大手一揮,讓她回家休息,準備著半個月後去北京報道。

收拾完東西,看看辦公室的同事,一個個忙得腳不沾地,舒揚第一次覺得……放假的感覺,是這麽的叫人不爽!

把東西放回家,舒揚看著時間還早,又不想憋在家裏,就叫了季涵出來,一起逛街。

見到季涵,舒揚才發現個把月不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圈,一驚之下,她也顧不上發牢騷了,拽著季涵進了路邊的咖啡館,問她這到底是怎麽了。

“我聯係不上惟仁,已經半個月了……”季涵開口後的第一句話,就讓舒揚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怎麽會這樣?”舒揚握住她的手,問,“早兩個月你不是還跟我說他在催你去美國的嗎?”

“是啊……”季涵幽幽地說道,“那陣子他的公司發展很好,他讓我早點過去,你知道的,我媽這兩年身體又不大好,我始終下不了決心跟他們開口,這事就一直拖著,為此,我和他還吵過幾次,後來到了八月底的時候,他突然不再提讓我去美國的事了。我問他公司的生意怎樣,他也支支吾吾的,當時我就有些擔心。結果,到了九月下旬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打不通了,家裏電話也始終沒人接……舒揚,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擔心他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

“涵涵,你先別緊張。”舒揚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強自鎮定道,“也許他隻是這陣子遇到了什麽事要忙,無暇聯係你,要不這樣吧,你繼續試著聯係他,我這邊也找找看有沒有在美國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他的消息,你先把他公司的名字和電話寫給我……實在不行,我陪你去一趟美國就是了,反正我現在放大假,正閑的發慌。”

“放假?”季涵不解,“現在不該是你們部門最忙的時候嗎?怎麽還會放假?”

“我命好唄!”舒揚苦笑了下,心想季涵已經夠煩的了,還是不要再拿自己的事去給她添多煩惱了,於是,她拍了拍季涵的肩膀,“好了,我看你這狀態,也沒心思逛街了,我還是送你回學校吧。”

把季涵送進複旦,舒揚走出來的時候,聽到後麵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一看,居然是自打上次訂婚宴後就沒再見過的李雲博。

“你怎麽會在這的?”舒揚有些意外。

“公司在這邊開招牌宣講會,我過來幫著看看。”李雲博笑笑答道。

“我倒忘了,你是這兒畢業的。”舒揚看著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到底還是你們永鋒財大氣粗啊,別家都忙著裁員,你們還在這招兵買馬。”

李雲博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尷尬,訕訕地解釋了一句:“你誤會了,我沒在永鋒做事。”

舒揚一怔,沒想到和白家小姐訂了婚的他居然沒有進永鋒,一時也僵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倒是李雲博遞了張名片給她,化解了彼此的沉默:“我現在在大摩北京代表處,還是做老本行。”

“呀,厲害啊,沒想到你都混到大摩去了。”舒揚接過名片,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李雲博一低頭,看到她手上的戒指,表情有些複雜地說了一句:“我才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快就和陸一鳴結婚……”

說完,他頓了一下,又猶豫地的補了一句:“我聽說,他這個人,在北京那邊……名聲好像不大好。”

“原來連你都知道這檔子事了,看來陸一鳴的名聲還真是有夠糟糕啊!”舒揚笑著拍了拍李雲博的肩膀,“你放心,他沒有傳聞中那麽惡劣,事實上,除了有點大男子主義和少爺脾氣外,陸一鳴這人還是不錯的,對我也挺好。”

“那就好,舒揚,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高興。”李雲博看著她,感慨了一句。

“好啦,別整的自己跟個聖人似得,咱倆誰都不欠誰。”舒揚手一揮,坦然的承認,“你說的對,其實我當年做了那麽多的事,不過是做給自己看,想要證明我喜歡罷了。實際上啊,那就一出戲,咱們這倆演員還都不稱職,誰都沒投入真感情,最後演不下去了也是活該!”

聽她這麽一說,李雲博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其實舒揚先前也沒想到,再見到李雲博的時候,他們可以這麽心平氣和地談天、說笑。但真正麵對彼此的時候,這一切卻顯得那麽自然,或許是因為彼此真的已經釋然,或許是一開始就不夠投入不夠愛,總之,一切都已經像翻過的書頁一樣,變成了可以笑著回顧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