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一旁正手忙腳亂的穩婆和正在寫方子的大夫都愣了,聽著沈墨這話,皆是訝異地回頭看他。

“一般親緣相近之人,血方能融。”白胡子的大夫道:“不是隨意兩人的血都可以混合的。”

“試試看。”沈墨伸出手,用匕首在指上劃了一刀,血滴落在潔白的瓷碗裏。

驚鴻已經用不著匕首了,剪畫取了血便也滴進碗裏,去看兩滴血的顏色。血融為正常之色,血不融則會混為深褐。

沈墨垂著眼眸,手有些輕輕發顫。碗裏的血慢慢融合,過了一會兒,顏色似乎沒有變深褐。

“能用。”大夫鬆了口氣,連忙道:“我用血導之法,不過也隻能導入少量。到底是不同的人,她的身體要是排斥你的血,那麽結果更糟。”

“怎麽會排斥呢。”沈墨低低地說了一句,隨即將手遞給大夫:“隻要能救她,多少血都沒有關係。”

大夫微微一頓,隨即麻利地開始用藥導血。

“將軍要有心理準備。”大夫一邊動手一邊道:“夫人性命垂危,流胎雖已導出,但是身子傷得極為厲害。以後也許……”

血從身體裏不斷地流出去,沈墨臉色微微發白,抿唇道:“無妨。”

剪畫心裏難受得厲害,一邊替驚鴻擦著身子,一邊捏著她的手。

小姐盼星星盼月亮才得來這麽一個孩子,怎麽能就這麽沒了。若是以後也不再有了,小姐知道,該有多難過?

“別告訴她,她的身子,以後我會好生調養。”沈墨突然回頭,看了房間裏的人一眼,說了這麽一句。

幾個丫鬟都應了,剪畫也含淚點頭。驚鴻臉色蒼白如紙,幾次都差點沒了呼吸。

“喊著她,別讓她睡過去!”穩婆喊了一聲。

血慢慢導了不少,沈墨坐在床邊,看著驚鴻的臉,輕聲喚她:“驚鴻,醒醒,我在你旁邊。你不是喜歡吃福滿樓的點心麽?我讓人去給你買。”

紅色的枕頭襯得她的臉色更是慘淡,驚鴻動了動嘴唇,眼皮卻怎麽也睜不開。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很深的泥沼裏麵,掙紮翻滾,疼得渾身是汗,卻怎麽也出不去。

“沈墨……”

無意識地喃喃出聲,驚鴻眼角落了淚下來,扁扁嘴,看起來可憐極了。

“怨我吧,我會用後半生來償還你。”沈墨用好的一隻手去抓驚鴻的手,放在自己的臉側輕輕磨蹭:“等你好了,我讓你罰,拿什麽罰我都沒關係,我不該不理你。”

剪畫嗚咽不成聲,跪在床邊捂著嘴眼淚直掉。

驚鴻又動了動嘴唇,最後安靜了,像是要這麽睡著。

“驚鴻,別睡。”沈墨捏緊她的手,嗓子有點啞:“陪我說說話,或者聽我說說話,別丟我一個人。”

穩婆將驚鴻的身下收拾了,又用了各種秘藥,好歹止了血。不過驚鴻的身子太弱了,完全是靠參片在吊著。大夫擔憂地道:“看她能不能挺過三個時辰,若是血沒有問題,她自己的意識也強,那麽便還能回天。”

“多謝大夫。”繡娘擦了把臉,將大夫和穩婆送到廂房休息。三個時辰,還要等三個時辰。

天都已經黑了,沈墨依舊坐在驚鴻的床邊。床單已經換過,她的身上也換了幹淨的寢衣,隻是人還在昏睡,半點氣息都感覺不到。沈墨每過一會兒便去探探她的鼻息,心懸起又放下,從天黑又慢慢等到了天色初曉。

屋子裏最後就隻剩下了沈墨,繡娘和剪畫都被他打發去休息。深夜的時候驚鴻發了高熱,他轉身出去叫了大夫,又去打了涼水,折騰一個時辰,燒又退了。

“捱過來了。”剪畫端著水推開門,看了看床上呼吸已經漸漸平穩的驚鴻,大大地出了一口氣。

晨露微寒,沈墨看一眼外頭,站起來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子,而後將驚鴻的鬢發挽到了耳後,低聲道:“隻是睡了一覺而已,醒來就什麽也沒有了。你們也休要再提。”

剪畫點頭,打開衣櫃去替自家主子找衣裳。繡娘端了早膳進來,沈墨隨意用了點,便繼續等著。

淩氏流產了,沈將軍守了一夜方才救回人的性命。早朝的時候沈墨自然不在,消息一貫靈通的幾個人已經將目光往三皇子那邊看了。

據說昨日沈夫人進宮,被三皇子攔在了禦花園,還被迫同蕭琅坐了許久。之後出宮,莫名其妙地就流了產。

三皇子的臉色不太好看,卻也沒什麽怯意。人自然不是他害的,他怕什麽?

太子像是也一夜沒睡,麵色憔悴。皇上上朝之時,太子便出列上稟。

從來不太主動說話的太子,這一次為驚鴻在朝上開了口:“父皇,兒臣以為,後宮之中規矩也當重新整肅。誥命夫人進宮,不該被皇子所擋。兒臣同三皇子也已經弱冠,是時候該出宮另建府邸,以免擾了後宮秩序。”

皇帝挑眉看著太子,疑惑地道:“皇兒怎麽想到這個了?”

“兒臣不過是同情淩氏罷了。”太子有些悲憫地抬頭,看著皇帝道:“沈將軍好不容易有後,就這麽沒了,實在可惜。”

“淩氏的孩子沒了,與我何幹?”三皇子沒忍住,站出來道:“父皇明鑒,兒臣昨日不過留沈夫人喝一盞茶,如何能害得她流產?大哥這是要含血噴人?”

太子搖頭,比起三皇子的氣勢洶洶,他隻是安靜地站著,歎息道:“昨日情況到底如何,三皇弟心裏應該明白。我派人去迎沈夫人與將軍相見,半路卻被人所阻。其中種種,我也不願與皇弟多爭辯。隻是出宮建府是早就該進行的,現在不過是提醒父皇罷了。”

三皇子心裏慪得要命,卻偏偏不好爭辯。昨日他不過是攔了淩驚鴻,哪裏想到會出這種事情。那淩氏是沈墨心尖上的人,流產了,若是怪在他頭上,父皇怕是都不會幫他。

皇兄也是,平時看起來溫吞不做聲,這時候突然出來咬他一口,還真是真人不露相。

“皇兒說的也有道理。”皇帝看了三皇子兩眼,淡淡地道:“興建府邸之事,你便去辦吧。”

“兒臣遵旨。”太子頷首,而後就退回列隊裏,依舊不聲不響地垂著頭。

驚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要中午了,睜開眼,喉嚨格外地難受,張嘴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要喝水麽?”沈墨輕輕扶起她,讓她靠著自己,隨後伸手端了茶杯過來:“睡這麽久,定然是渴了。”

驚鴻覺得腦子裏不太清楚,也許是睡太久了,什麽事情都想不起來,隻跟著沈墨的動作慢慢咽水下去。等喝夠了,才靠著他努力回想發生什麽了。

“我怎麽了?”驚鴻好奇地看了沈墨一眼:“好像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很痛的樣子。”

沈墨“嗯”了一聲,溫柔地抱著她道:“就是做了一個夢,你醒了就好了。隻是睡得有點久,身子要好好養著。”

驚鴻覺得很奇怪,低頭看看自己,下意識地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疼……”

“還難受麽?”沈墨眉心微皺,伸手替她捂著。

“月信太厲害了吧。”驚鴻喃喃地道:“以前從未這樣的。”

沈墨抿唇,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想了想問:“雞湯怎麽熬?”

“啊?”驚鴻茫然地轉頭看他:“你問這個幹什麽?”

“教我做吧。”沈墨低笑道:“我不太會。”

君子遠庖廚啊遠庖廚,沈墨好端端的去做這個幹什麽?驚鴻覺得有些古怪:“讓剪畫她們做,不行麽?”

沈墨側頭想了想,點頭:“也行。”

然後他就將她給塞回被子裏,起身出去了。

驚鴻覺得很疲憊,明明已經睡了許久,不知為何還是很累,幹脆就閉目養神。

可是沈墨出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他端著一盅湯進來,衣裳好像換過了一件,叫醒她道:“你一直沒吃東西,來嚐嚐。”

驚鴻眨眨眼,看看他再看看湯:“你做的?”

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麽?

“剪畫教的。”沈墨舀了一小碗,吹涼了拿勺子一勺一勺喂給驚鴻。

驚鴻嘴角抽了抽,做好了很難喝的準備,張嘴吃了一口。

味道……似乎也不是很難吃,仔細一品,好像還不錯?驚鴻笑著道:“將軍大人熬的湯,竟然不輸給臣妾,真是讓人慚愧。”

沈墨挑眉,自己也嚐了一口,撇嘴道:“還是你做的好喝些,不過現在你先把這個喝完。”

驚鴻也是餓了,整整一盅雞湯帶著肉都吃了幹淨,末了滿足地摸摸肚子,笑著問:“你今天怎麽對我這樣好?”

沈墨淡淡地別開頭,低笑道:“我對你何時不好了?”

“前些時候不是還不理我麽?”驚鴻嘀咕了一聲,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皺眉道:“不對,我記得我是進宮去找你了,怎麽會突然睡著了?”

沈墨臉色一頓,放下空碗道:“你就是太累了,馬車上就睡著了,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