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沈墨是一路闖進天牢的,天牢總領曾經在他麾下擔任過裨將,見狀也不敢攔,倒是讓人守著外頭,不要讓人發現了。

找到驚鴻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昏了過去,桌上的罪狀幹幹淨淨,沒有手印也沒有簽字,人卻昏在了地上,膝蓋之下的東西看得沈墨雙目赤紅。

“驚鴻!”震怒地一腳踹開押著她的人,沈墨想把驚鴻抱起來,卻發現鐵釘釘在她膝蓋的骨肉裏。她的身子軟綿綿的,像是稍微一用力,就要碎了。

旁邊坐著的嬤嬤嚇了好大一跳,沒想過這麽早就會有人來。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一把冰涼的匕首抵上了脖子。

“沈墨,不要殺人!”滄月叫了一聲,低喝道:“你冷靜一點!”

冷靜?這要他怎麽冷靜?沈墨隻覺得心裏壓著的火遇上了狂風,呼啦啦地就燒了他整個人。他允過要好好護著她的,允她平安,允她安樂,現在統統沒有做到!

皇權又如何!天下又如何!驚鴻什麽也不知道,隻因嫁了他,就要憑他們這樣對待?

沈墨當真是怒極了,前麵的嬤嬤嚇得都要站不穩,隻覺得自己的腦袋下一秒就要脫離了脖子。那邊被沈墨踹開的兩個人臉色青白,躺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滄月無奈地歎息,走過去看了看驚鴻,點了她兩處穴道,但是也沒什麽用。膝蓋上血肉模糊,那釘子一看也知道不幹淨,留在肉裏久了終究不是好事,於是他一咬牙,幹脆將驚鴻整個人撈了起來,伸手將釘板拔了。

“唔……”意識已經渙散的人,還是疼得悶哼了一聲,沈墨一愣,一掌推開麵前的嬤嬤,轉身去看她。

烏發散了,臉色愈白,唇色也是慘淡。沈墨呼吸沉了沉,從滄月手裏輕輕接過她,慢慢抱起來。她身上已經被汗濕透,膝蓋上還在流血,整個人就像一隻破碎的娃娃,看得他說不出的難受。

“回去。”

沈墨大步往外走,外頭的獄卒圍了一圈,卻沒一個敢攔住他的,隻是他進一步,他們便退一步,也沒有直接讓出前麵的路。

“想攔?”沈墨挑眉,臉色冷得結了冰霜:“我不介意殺出去。”

“將軍。”天牢統領為難地站在前頭,看了看他手裏的人,悶聲道:“都是上麵的命令,我們也沒有辦法。但是沒有旨意,您要是直接將人帶出去的話……”

沈墨安靜地看著他,那人遲疑了一會兒,咬牙揮手:“屬下拚死也隻能攔住您。”

二十餘獄卒將狹窄的地方堵了個嚴實,他們就算功夫再好,抱著個受了重傷的人,也是很難出去。沈墨頓了頓,回頭看了滄月一眼,將懷裏的人很輕很輕地放進他的臂彎。

“退後吧。”沈墨輕聲道。

滄月抿唇,知道勸是勸不住的,隻能抱著驚鴻後退了幾步。那邊的獄卒們拿著鋼刀,有些猶豫地看著沈墨。然而沈將軍卻不會有猶豫的時候,已經宣戰,上去便是直擊敵人咽喉。

“將軍!”統領失聲喊了一句,沈墨哪裏還能聽,一身青袍濺了血汙也不怕,幹淨利落地劈開人群,直接將統領給抓在了手裏。

“記得我教過你什麽嗎?”沈墨抓著人,很輕很輕地問了一聲。

那統領臉色白了白,咬牙道:“擒賊先擒王。”

沈墨麵無表情地點頭,鋒利的匕首放在了他的喉間:“叫他們讓開吧。”

旁邊的地上已經躺著兩三具屍體,都是一刀斷喉。滄月一邊想著退路,一邊抱著驚鴻跟在沈墨後麵走。

“多謝將軍成全。”那統領揮手讓獄卒讓開,走到門口的時候,這樣小聲對沈墨說了一句。

沈墨沒什麽反應,隻將抓著,對後麵的滄月道:“帶她先回沈家,我隨後就到。”

回沈家?滄月覺得這行為簡直是禍連家族,然而沈墨這樣說,他還是決定相信他。

逃宮劫囚,每一件都是大罪,沈墨這樣鎮定,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會怎麽做?本來已經有大罪在前,若是數罪並罰,不是要處死才甘心麽?

“難得見將軍這樣衝動。”看著滄月帶著人走遠了,那統領才開口道:“將軍定然很愛夫人。”

沈墨鬆開了他,將匕首丟到地上,淡淡地道:“不必多說,現在我犯的過錯,足夠讓你關我進天牢了。”

“將軍……”統領為難地看著他:“您怎麽能……”

為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值得麽?

“聖旨到——”一聲公鴨嗓,天牢門口的人都愣住了。沈墨挑了挑眉,看著來宣旨的人,竟然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德公公。

“沈墨接旨。”

德公公看著他,輕咳了兩聲。等了一會兒卻不見沈墨下跪,也顧不得其他,打開就念:“傳朕手諭,護國將軍沈墨為國盡職盡責,功勳卓越,特賜護國一等公爵位,祖蔭後代,光耀門楣。欽此。”

眾人都愣了愣,還是頭一次看見劫了天牢皇帝還給加爵位的。

沈墨卻沒接,也沒下跪,就看著德公公道:“草民無能,不能接受陛下美意,還請公公轉告陛下,如今江山穩固,天下太平,沈某願與夫人一同歸隱山林,做對野鴛鴦也罷。終身不會再返朝政。”

德公公嚇了好大一跳,哎喲一聲走到沈墨身邊,小聲嘀咕道:“我的沈大將軍哎,陛下的旨意哪有不接的道理喲!您的信一拿去陛下就急了,江山再太平也不能沒有將軍您呐!皇上說了,其他的事情肯定是有冤屈,陛下會慢慢查清,還將軍和夫人一個清白。”

慢慢查清?沈墨氣得笑了,指了指天牢的牌子,輕聲道:“草民不想等,陛下要的東西草民還了,隻可惜也沒來得及保住草民要保的人。現在要草民接旨,草民做不到。皇上若是不治草民劫囚之罪,那草民就要回家了。”

說罷,沈墨轉身便走。驚鴻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他一定得先回去看看。

德公公在後麵急得跺腳,邁著小碎步就追了上去。沈墨大步流星,幾乎是飛一般地回了沈家。禦林軍還在外頭守著,一路進去卻沒有阻攔。

“將軍,夫人在老太君的院子裏。”繡娘皺著眉出來稟告,沈墨點頭,進了老太君的院子便找到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坐在她的身邊。

“作孽啊!”老太君像是氣得不輕,拿帕子不停地擦淚,一邊哭一邊道:“好端端的人,帶出去半日就是這個模樣,我沈家到底是犯了什麽天大的過錯?”

花錦在幫驚鴻擦汗,大夫在一旁寫方子,剪畫卻在給她的手指上藥。

膝蓋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但是大夫說傷了筋骨,估計好幾個月不能下床,不過腿還能保住。手指兩個月不能碰水,要好生養著。

“二叔,二叔,你不是說了會護著驚鴻麽?”花錦也忍不住哭了,半跪在床邊看著一點血色也沒有的驚鴻,眼淚直掉:“怎麽會成這樣呢?”

沈墨眼眸裏情緒翻湧,卻終究是沒有說話。他想伸手碰碰驚鴻,卻發現哪裏都碰不得。

“這事能怪墨兒麽?”古氏嗓子很尖,看著花錦道:“皇權在上,有什麽辦法?再說你怎麽知道不是驚鴻當真下了毒,一時嫉妒要殺了公主?”

花錦惡狠狠地轉頭,看著古氏道:“我相信驚鴻不是那樣的人,嬸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反了!”古氏怒道:“你罵我是小人?我好歹是長輩……”

“都閉嘴!”老太君一跺腳,屋子裏終於是安靜了。花錦瞪了古氏一眼,扭過頭眼淚又往下掉。

“墨兒,你將驚鴻這樣帶回來,皇上會怎麽做?”老太君問。

沈墨淡淡地道:“孫兒已經辭了官,將兵符悉數上交。”

“什麽?”老太君沒驚訝,旁邊的沈從一改往日溫和,先跳了起來:“沈家世代都是將軍,你怎麽能辭官掛印?你這樣能對得起二弟和弟妹的黃泉之靈麽?!”

“就是啊!”古氏又開口道:“辭了官,我們怎麽辦?沈家這麽大家子人怎麽辦?墨兒你隻想到救驚鴻,就不管我們了麽?”

花錦又氣又急,冷笑道:“官職是二叔的,二叔願意辭還是留,似乎都可以自己做主。我們沈家又不是離了這頭銜就活不了。”

“你少說風涼話!”旁邊的姨娘也忍不住插嘴:“官商相護才是長久生存之道,你沒去外麵打拚,當真不知行商生活不易。現在沈家連最後的官職也辭了,我們怎麽辦?”

老太君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住火,手裏的拐杖一甩,還是毫不留情地朝剛剛說話的姨娘打了過去:“什麽東西都敢在我麵前嚷了?”

眾人嚇了一跳,被打的姨娘痛呼一聲,敢怒不敢言地躲在沈從身後。

“花錦丫頭沒說錯,我沈家雖然一直門楣光耀,卻也不是離開官場不能活。經此一事,也敢看清楚了,再繼續與皇家分食,不知什麽時候就沒命了!你們要是不服,就把你們有出息的兒子給我送去當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