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把鑰匙與犧牲之血1
第六章 兩把鑰匙與犧牲之血(1)
「愛德格伯爵,請原諒我。」
跪下的雷溫,看起來還是一如往常般地冷淡。
盡管如此,莉迪雅也明白,他並不是為了自己無力拯救雅美而謝罪。
他是為了姊姊著想才會放開的。
為了選擇走向死亡的姊姊,而去違背主人的命令。
將精靈詑付給愛德格的雷溫對於違背命令這件事,已經作好相當的心理準備吧?
所以,愛德格才說得如此平靜。
愛德格僵坐在地上用手臂抱著膝蓋並把手指埋入金發中,看起來似乎在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與憤慨。
那怒氣大概是針對自己。
「……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我未能了解雅美所承受的痛苦,她明明就很苦惱的。」
他宛如歎氣般地喃喃自語著。
如果能緊緊地抱住她就好了。一句微弱的話語飄入莉迪雅的耳裏。
莉迪雅直覺地認為那是在講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同時想起,愛德格曾說過要為了讓雅美得到幸福而努力。
雅美應該也知道,那是自己單方麵的愛慕情緒,愛德格隻是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這實在是令人無法忍受的結局。
「結果……我到現在仍就是王子的奴隸。我還是無法如此輕易地丟開那一段將那個男人當成自己的全部的記憶,像這種永無止境地逃亡的迷宮終點,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出口,但是那家夥卻好像已經早先一步等在那裏……不管經過多少年,那份不安也未曾淡去,連我都是如此,身為那家夥的女人而活到現在的雅美,心裏一定背負著更深沉的傷痛與不安。」
自己不再是自己,隻是宛如傀儡般活著的那種絕望,唯有相同經曆的人才能懂。
莉迪雅實在無法想象他們在那個名叫王子的男人身邊有多麽痛苦,但是她能夠稍稍了解雅美的心情。
莉迪雅多少能夠明白,藏在背叛深處的是她那並非被某人強迫、也沒有受人控製的苦惱心聲。
隻要莉迪雅為他們帶路,愛德格就不會殺掉她,無論如何,雅美都無法以背叛者的姿態再繼續待在愛德格身邊,這是在愛德格被王子抓住之前、要不就是在她背叛的行徑被揭發前,她瞬間逃離世間的方法。
這是總有一天會畫上句點的淡淡情愫。
所以,雅美現在才會想在此刻做個了結。
愛德格緩緩地起身。
「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回來。」
他往建築物走去的背影,看起來虛幻得快要消失了一樣。
愛德格是為了她才去尋求青騎士伯爵的寶劍,若這是她被逼上絕境的原因就太悲傷了。
愛德格明明希望她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能夠留長發、打扮自己、並能快樂地笑著。
「您是為了我姊姊而哭嗎?」
雷溫這麽說著,莉迪雅才發現自己的臉頰淌著淚水。
「她明明想要殺掉您。」
她原本打算殺掉自己嗎?莉迪雅心裏突然產生這個疑問,如果她一開始就抱定這個念頭,雅美根本就不需要透露愛德格的計劃,既然如此,她說那些話的用意,是她認為隻要莉迪雅活著,就會發現寶劍的證據。
雖然她想要帶著莉迪雅一起同歸於盡,但是如果她真的打算殺掉她的話,應該判斷出雷溫比自己更敏捷,而采取其他更實際的方法吧。
如此一來,非但無法獲得寶劍,說不定連愛德格與莉迪雅也難逃一死,而且,雅美已經無法再做出更多背叛愛德格的事了,卻也無法脫離王子的控製。
所以,她才會選擇死亡。
她唯一的期盼是愛德格能夠改變心意,不要犧牲莉迪雅,即使無法獲得寶劍,也能夠重新發現那條可以獲得自由的道路。難道不是這樣嗎?
因此,才會將自己這條如今還將愛德格與王子聯係在一起的線斬斷吧。
「……雖然我和她相處的時間隻有短短幾天,說不定我也隻是自以為了解她……你應該比我更加痛苦吧。」
「痛苦……或許吧。我不是非常清楚。就連我也難以察覺自己的感受。所以對姊姊,我也隻有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這種感覺。我深深地認為,她待在身邊相互照應是理所當然、而我也決不會失去她,她心中因為苦惱與糾葛而難過,但是我卻隻專注於自己的事情。」
雷溫還是以那一如往常平淡、超乎冷靜的語調說著。
「不,你一定很清楚,你也是有感情的。為了她著想才放手的你,比任何人更加深愛著她、也比任何人更加難過。」
深邃的綠色眼睛看著莉迪雅,雖然那個陰暗眼神會令人不安,但是現在卻感覺不到那股讓人懼怕的銳利。
「莉迪雅小姐,我姊姊有對您說了什麽嗎?」
「什、什麽事情?」
「……不、沒事。就請你把姊姊說的那件事放在心裏。」
雷溫察覺到雅美說不定已經將愛德格的計劃告訴莉迪雅了。
盡管如此,他仍是愛德格的隨從,比起擔憂主人犯下罪行,倒不如說他會盡力協助主人實現願望吧。
就算那件事會害莉迪雅落入陷阱也在所不惜。
「愛德格伯爵並不是為了自己才想得到寶劍,他隻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盡貴族的義務,僅此而已。」
那種說法簡直就是在向莉迪雅辯解主人的立場。
但是她能完全理解。
所謂貴族的義務(Noblesseoblige),是指以君主的身分守護與領導家臣及其親人、子民的責任。從封建的領主時代開始,繼承了騎士道精神的階層絕非僅有優雅的身分而已,隻要是立於眾人之上,就背負著重大的責任與義務。
戰爭如火如荼地展開之時,絕對不允許自行逃跑、舍棄下屬與子民。
「莉迪雅,過來一下。」
回到這裏的愛德格雖然看起來仍是一副心痛不舍的模樣,但是叫喚莉迪雅的聲音卻極為平常。
「雷普拉洪埋藏在地底的會不會是金幣呢?」
接著,他招手示意莉迪雅走進樓梯內側。
「是啊,沒錯,你想到了什麽呢?」
「青騎士伯爵的金幣!就是刻有妖精詩句的金幣,而且,這邊的牆壁上有個洞對吧,與金幣正好大小吻合。」
「要不要放進去看看?」
莉迪雅點頭。
硬幣從牆上的縫隙掉了下去,同時,伴隨著機械轉動的聲音,樓梯開始移動起來。
不久之後,地板上突然出現一個大洞,並連接著一道往下的樓梯。
莉迪雅跟在愛德格的身後進入了那個洞內,雷溫則負責墊後。
就這樣繼續前進的話,莉迪雅或許會深陷危難之中,但是為了救出父親,必須先找到『梅洛歐之星』,莉迪雅隻好往前進。
她與愛德格一起揭開了一個謎題,感覺像是兩人在同心協力,然而不可置喙的是,兩人尋找寶劍的情緒都高漲著;另一方麵,雅美賭上性命的行為就像是在問愛德格,像這樣不斷地犧牲別人是否正確?這也證實了愛德格的確有殺掉莉迪雅的打算。
如果雅美不希望他犯罪的心情有傳達給愛德格就好了,可是,這麽想的同時,她發現自己是在否定站在她身後的愛德格的心情。
他們的決心絕對不會因為感傷而動搖。
雖然雷溫察覺到姊姊的死意與期望,但是他仍然堅持跟隨愛德格,而且,就算隻有雷溫一個人,愛德格仍舊打算要盡到貴族的義務吧。
不過,莉迪雅就像他們一樣也有必須守護的對象,那就是她的父親。
莉迪雅覺得,這兩個穿越於地獄並且存活下來的人,是未經世事的自己所無法抗衡的,但是如今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進。
「喂,你不是教授嗎?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聲音來自克魯頓被監禁的房間裏,但是,這個房間裏除了他便空無一人。
他心存懷疑地環視四周,發現窗邊坐了一隻灰色的貓。
沒錯,一隻和人類一樣係著領結的貓正蹺著二郎腿坐在那裏。
他當然知道這隻貓不是真的貓,盡管心裏有底,可是每當尼可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為了尋找寶石,莉迪雅被古薩姆他們帶走了……」
貓從窗邊跳下來,用兩隻腳一步一步地走到克魯頓的身邊,靈巧地將手,不對,是將前腳環抱在胸前。
「這是怎麽一回事?莉迪雅應該是跟個金發的貴族在一起才對呀。」
其實克魯頓一直有股衝動想要抓起尼可來仔細檢查,姑且不論外貌,好歹他也是個紳士,克魯頓覺得自己目不轉睛地打量尼可有些失禮,所以強忍了下來。
曾經身為莉迪雅母親夥伴的尼可,從莉迪雅兒時起就一直守護著她,也算是伴隨了克魯頓很長的一段日子,對看不見妖精的克魯頓而言,尼可是他唯一能接觸到的妖精。
「本來是這樣的,但是她後來被古薩姆抓住了,我也被古薩姆欺騙,以為是要尋找莉迪雅才跟著他們來到這裏……」
「不管怎樣,莉迪雅現在朝著寶劍的埋藏地點前進吧。……情況不妙呀。」
「情況不妙嗎?穿男裝的那個女子曾說過,那個貴族青年說不定會將莉迪雅奉獻給梅洛歐。」
「是啊,照梅洛歐與青騎士伯爵之間的約定,若伯爵家真正的子孫不存在,要取得寶劍就好像一定要有人犧牲性命。」
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尼可閉上嘴,接著便消失了蹤影。
幾乎在同時間,門被粗暴地踹開,走進房間的古薩姆長子那一臉淒慘的模樣,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曾遭到毆打。
對莉迪雅自稱為哈克利的看起來非常不高興,他像是要遷怒於克魯頓一般,用力地踹椅子。
「你的女兒又被強盜帶走了呀。」
「不管怎麽說,對我而言狀況還是一樣糟糕。」
「隻要你在我手中,你女兒就不會將『梅洛歐之星』交給那家夥,雖然她應該會照我的命令乖乖地取得寶石,但是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不是一個小姑娘能應付得來的。」
「他也不是你能應付得來的對手。」
哈克利輕輕地挑動眉毛,強忍住焦躁的心情。
「……總之,我會得到那家夥在找的寶石,你也要過來。」
次男與三男挾住克魯頓的左右兩側並拉他起身。
他雖然在找尋尼可,卻不見他的蹤跡,不過,應該還在這附近。克魯頓喃喃自語著。
「看樣子快沒時間了。」
「沒辦法了,總之我先過去,教授你帶著這個吧。」
克魯頓隻聽見尼可的聲音,之後一片薄荷葉就飄落到他的內側口袋裏。
「小褐妖會循著香味而來的。」
「喂,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我在自言自語。」
伴隨著歎息聲,克魯頓被帶出屋外。
克魯頓並不反對莉迪雅與母親一樣成為一名妖精博士,不過,就是因為沒有隱藏這種特殊能力才會被卷入事端。
因為遺傳到能看見妖精的體質,所以莉迪雅今後仍將過著災難不斷的生活吧,不過她和母親的相像的最大問題,就是莉迪雅對男人幾乎沒有什麽抵抗力這一點。
同時身為貴族、強盜、綁架犯,克魯頓一想到那個現在應該跟莉迪雅在一起的男人,心情就變得非常悶悶不樂。
樓梯深不見底,彎彎曲曲的通道與階梯相互交錯著,在這地下道裏如果沒有蠟燭,一定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雷溫或許是猜到會有地下室,所以帶著蠟燭在身上,於是三人僅靠著微弱的光線前進。
「還要再走啊?」
置身於密閉的空間,莉迪雅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她心想,每一步都好像在邁向最糟的終點,事實上,似乎知道取得寶劍方法的愛德格並沒有向莉迪雅說過關於奪取寶劍的對策,她就像一個隻為了他們而存在的活祭品,硬生生地被推向了斷頭台。
或許也是因為這條昏暗的地下道,才令她產生這種錯覺吧。
死氣沉沉的人造空間令莉迪雅感到不安,甚至無法感覺到人和喜歡住在地底的妖精氣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這令莉迪雅感到很不自然,也引起了她的不安。
說不定他們已經來到梅洛歐的地盤了吧。說起來,就連梅洛歐也是她未曾接觸過的妖精,這些都是造成莉迪雅不安的因素。
想要搭救父親的強烈意誌減弱了,腦海裏盡是浮現出悲慘的事。
前有愛德格,後有雷溫,莉迪雅插翅難飛,她心想,明明知道會被他們殺掉,為什麽要跟他們來到這裏呢?
她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回頭看的愛德格似乎被嚇倒了。
「莉迪雅,你累了嗎?」
「你……你不覺得空氣很稀薄嗎?」
「火點得著,應該沒問題的。」
聽著雷溫的聲音,莉迪雅感到一陣暈眩,腳步不穩得幾乎快要跌倒。
她被愛德格扶住,雖然他好像說了些什麽,但是莉迪雅聼不清楚。
她現在隻是不想被人觸碰,莉迪雅的呼吸更加困難、冷汗直冒,腦子裏一片混亂。
「冷靜點,莉迪雅。」
正當她想要大吵大鬧的時候,她的手被抓住了,而且被捂住口鼻、無法呼吸。
這是怎麽回事,我會被殺嗎?
莉迪雅拚命地抵抗著。
「不要動,深呼吸。」
空氣根本不夠。
在一陣胡亂掙紮之下,她從樓梯間失足落下。
她被愛德格抱著一起摔落下去。
她摔下時因為過於驚嚇而大聲慘叫,因為如此,積壓在胸口那有如鉛塊般沉重的空氣全吐出來了,莉迪雅也稍微恢複了平靜,呼吸困難的症狀跟著和緩許多。
「對,不要緊張,慢慢呼吸。」
在這個蠟燭光線照不到、一片漆黑的地方,抱著莉迪雅的愛德格說話了。
看樣子,他們摔下來的距離不遠。
綿延不絕的樓梯似乎在這裏結束了。
「愛德格伯爵!」
「我沒事,雷溫。」
愛德格伯爵對著正往這裏靠近的燭光說著。
「莉迪雅,你沒有受傷吧?」
當然沒事,因為她正躺在愛德格的懷裏。
「那……那你呢……」
「一點事都沒有,幸好隻有幾階的高度。」
燭光接近時,他放開莉迪雅,一邊擔心似地看著她,一邊投以溫柔的笑容。
「還很難受嗎?」
「好像比較舒服了。」
「你吸入太多空氣了。一定是緊張、再加上黑暗的壓迫感才讓你頭暈的吧。」
被他這麽一說,莉迪雅發現自己比想像中來得緊張。
「剛剛才發生那種事,你心裏也一定不平靜,我還這樣強迫你,真對不起。」
她明白他是在說雅美死去的這件事,莉迪雅那個時候也差點掉下去,雖然那件事讓她受到驚嚇,但是還有一件事情讓她更緊張。
那就是自己一直處於害怕的狀態之中。
事態已相當嚴重。
莉迪雅已經好幾次受到愛德格的幫助。
被哈克利追捕的時候,他為了保護莉迪雅而受傷,雅美想要帶著她同歸於盡的時候、還有現在也是,他又救了她。
他一直對莉迪雅很體貼,說話也很溫柔,即使明明知道他是個不能相信的人,但是說不定是因為莉迪雅想要去相信他,所以才會跟著來到這裏。
她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被愛德格殺害。
她隻要一想到到時他會以多麽殘酷冷漠的眼光看自己,就會不自覺地全身顫抖。
被視為『異類』而無法得到旁人理解的莉迪雅,愛德格仍麵不改色地包容了生來如此的她,正因為是他,所以莉迪雅覺得那些稱讚的話絕非恭維。
可是她若被愛德格殺害,那麽他對她的溫柔、笑容、體貼,都將變成天大的謊言。
知道愛德格是強盜的那一刻,莉迪雅曾經想要逃跑,就算被看破她想要逃跑的念頭,愛德格也沒有強逼她就範,雖然他需要莉迪雅身為妖精博士的能力,也隻是懇求她不要離開。
那不就是尊重她個人意誌的表現嗎?
雖然從那時起,莉迪雅認為自己並非是被他利用,而是變成了一個與他地位平等的協助者;難道事實並非如此嗎?
如果一切都被愛德格全盤推翻,這絕對比什麽都恐怖。
或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正因為莉迪雅如此期望才能繼續向前進。
「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或許這句話並不是出自體貼,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否定這句話的狀況了。
莉迪雅緊盯著愛德格的灰紫色眼睛瞧。
大概已經習慣被女孩子盯著看的緣故,他對莉迪雅回以溫柔的笑容。
「你會殺了我嗎?」
她不禁脫口而出。
愛德格一點也不驚訝、也沒有將視線移開,就這樣麵不改色地看著她。
「你在說什麽?」
「如果你想殺我的話,就不要對我如此溫柔,擺出壞人的臉、亮出刀子、然後大聲斥喝或狠狠揍我就可以了啊!」
「你的腦袋還在混亂嗎?」
「這樣實在太不合理了。我不認為你是個壞人,但是萬一我被殺掉的話要埋怨誰才好呢?我原本是希望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去幫助別人的,不管你是強盜或是大騙子,因為我認為你真的需要我的能力,我才會來到這裏,可是你卻……」
「我真的需要你呀。」
「也需要我的命吧?」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呢?我沒有殺害你的理由不是嗎?」
「我並不是你的夥伴,即使舍棄我或是我的父親,你也不會心痛吧?這也可以算是個理由。」
似乎束手無策的愛德格一邊盯著莉迪雅,一邊撩起她的瀏海。
經過短暫思考後,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把手伸向她。
他對突然因為她伸出手而受到驚嚇並顫抖的她感到迷惑,但是他仍伸出手,輕輕地拍著她的頭。
宛如在哄小孩一樣,他溫柔地撫摸莉迪雅的頭發。
「一直以來我都是如此,為了要保護自己什麽都做,雖然想要為此而戰,但是,我是個沒用的男人,隻會拚命地逃跑,因為害怕,所以反而不敢回頭看,一味地想要忘掉過去,最後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從那個男人身邊逃脫,也因此……付出了非常高的代價……我已經不想再去傷害任何人了,我把你當作是夥伴,請你相信我。」
他雙眼直視著莉迪雅說出這些話,莉迪雅差點就要相信他了。
可是,這一定又是謊話連篇。
因為他是會認真說謊的人。
他總是如此地操控著他人的情感,並講出摻雜著真心話的漫天大謊,明白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然後將人心擄獲為囊中物。
然而莉迪雅能做的就隻有被欺騙而已,她領悟到除了被欺騙與背叛,其它的事情她根本束手無策,因為愛德格的謊言是無比認真。
他為了要達到目的,所下的決心是絕對不會被動搖的。
「求求你,我想要救我父親。」
既然如此,就算隻有一個要求也好,希望他能夠將莉迪雅真心的期盼聼進去。
「這我當然知道。」
莉迪雅在心裏一邊祈求這句話千萬不要是謊言,一邊用力地站起來。
門的另一端是酒窖。話雖如此,卻不是為人類所設置的,酒窖會在如此深的地底下,應該是建造城堡的主人為了棲息在附近的某樣東西所準備的。
酒窖是貪杯的妖精——克魯拉洪的臥床,雖然這裏並沒有看見類似克魯拉洪的居民,不過詩的意思就是指這裏。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流水聲。
那是海浪的聲音,而且,流向大海的地下水脈或許有流過這附近。
如果梅洛歐棲息之地就在附近的話,這裏或許是梅洛歐的酒窖。
在酒窖的深處有三條岔路。
「要往哪個方向走呢?」
「讓我去看一下狀況吧,請在這裏稍等。」
點燃掛在牆壁上的提燈後,酒窖內比隻有一根蠟燭時明亮、寬敞,封閉感也減少了。
與其將莉迪雅再度帶往狹窄的走道,不如讓她先留在原處,所以雷溫才會提出要隻身一探究竟的要求。
雷溫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深處,閑著無聊的愛德格輕敲起成列的酒桶。
「每個酒桶都是空的呢。」
城堡主人不在,梅洛歐也沒有喝酒的對象吧?
「莉迪雅,是我。」
那個低沉的聲音是尼可,維持著隱身狀態的尼可跳到莉迪雅的膝上。
「你仔細聼好了,這是棲息在島上的小褐妖從一起喝酒的男梅洛歐那裏聼來的事。梅洛歐對幾百年都沒有回來的伯爵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所以梅洛歐放出消息,希望能有人將寶劍取走,但是小褐妖說,應該也不是誰都可以去拿。『我與伯爵約定好了以星星做交換,隻要條件齊全就好了。』『星星?是指天上的星星嗎?』『在梅洛歐海上閃爍的,是死在海裏人類的靈魂』……條件齊全應該是指抵達寶劍的所在之處吧。接著,隻要將某人奉獻給梅洛歐,即使是小偷,梅洛歐也有可能會將寶劍交給他。」
妖精與人類之間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最重要的就是契約,情與義之類的東西隻有在人與人之間才會發揮效用,梅洛歐即使接納伯爵為領主,那也是因為與青騎士伯爵之間協議的結果,而他們會守護寶劍,也是因為有訂立契約的關係。
他們不會違反契約,可是也不會遵守契約以外的事情,如果說確認伯爵子孫的方法就是持有金幣與銀鑰匙、並且抵達寶劍所埋藏的地點的話,對於前來取寶劍的人梅洛歐就不會懷疑其來曆。
莉迪雅注意著愛德格的舉動,同時若無其事地點頭,尼可繼續說下去。
「寶劍的地點就在這附近吧?找到之後,要想辦法比那個貴族搶先拿到劍,然後再用劍砍那個家夥。」
咦?快叫出聲時,莉迪雅忍了下來。
「那個對梅洛歐而言是暗號,隻要稍微受點傷就行了,沾在劍上的血好像會變成獻給梅洛歐的犧牲品。哈克利他們馬上就會帶教授來到這裏,場麵愈混亂愈好,那個貴族大人與哈克利廝殺的時候,你就趁機去拿青騎士伯爵的寶劍,聼懂了吧。」
莉迪雅手邊尼可毛茸茸的觸感瞬間消失,因為愛德格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咦,什麽都沒有……是水聲吧?剛才一直都有聽見。」
「你聼,好像是女人的哭聲。」
「哭聲……?對了,是班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