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退燒不是你想退想退就能退抓蟲
退燒不是你想退想退就能退 抓蟲
“哎?什麽意思?”楊駿聞言一怔,收拾著瓷碗的動作下意識地停住。
楊戩沒說話,隻輕輕搖了搖頭,裹著被子縮了進去,背上的藥膏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他垂眼看著包得嚴嚴實實的手指,細細的痕跡從素白的繃帶中滲出來,暈開斑斑駁駁的痕跡,微微的刺痛引得他輕輕皺起了眉梢。
楊駿見他不答,也沒多問,隻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又接著低頭收拾,低垂的眉眼遮住了眼底流露的無奈與疑惑——這個弟弟今天真的很奇怪。
“沒什麽。”
低弱沉悶的聲音從裹緊的被縫中溢出來,楊戩輕眯著眼,頭枕著手肘趴在榻上,微卷的發絲鋪散開來,就像一隻卷進絲繭的蠶蛹。
楊駿一頓,皺著眉回過頭來:“什麽叫沒什麽?”
楊戩屈起手肘托著下頜,小心地避開手指上的繃帶,抿著嘴搖頭:“沒什麽自然是沒什……”
話沒說完,頭頂忽然籠過一片陰影,他下意識地揚起臉來,漆黑閃亮的瞳仁正對上那雙澄澈剔透的眼眸,清淺得仿佛一泓碧水,連深藏在眼底的心疼緊張都映得清清楚楚。
“你的手怎麽又流血了!”楊駿嚇白了臉,“咚”地把手裏的瓷碗擱在桌子上,抓起他的手仔細檢查——星星點點的血絲沿著素白的繃帶暈染開去,像水墨畫裏用朱砂點染開的梅朵,沿著宣紙的紋理緩緩暈成妖冶的墨點。
他小心地將染血的繃帶解開,緊張得發白的臉愈發蒼白了幾分。
細細的血珠從指甲刺破的傷口處滲出來,雖然不嚴重,但看上去卻有些嚇人。
楊駿的手顫得愈發厲害,幾乎扯不斷衣衫的下擺,藥粉也撒的七零八落。
楊戩輕咬著嘴唇不說話,輕斂了眼靜靜地看著自家大哥那雙細長好看的手顫抖著替他重新包紮。淡淡的疼痛從裂開的傷口上傳來,額上卻很快就薄薄地覆了層冷汗。
“……疼麽?”娘給的藥粉雖然效果極好,抹在傷口上卻很疼。
楊戩下意識地搖頭,還沒開口,額角傳來輕輕的觸感,絲滑的綢緞將沁出的汗珠抹去了。他詫異地抬起臉來,卻聽熟悉的嗓音低低悶悶地在耳邊響起來:“我才剛說了不準在我麵前逞強。”
溫柔低沉的聲音,滿滿都是心疼,似乎隱隱約約還帶了些責備和無奈。
楊駿靜靜地看著那雙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低聲說道:“我是你哥,不是外人。”
楊戩怔怔地說不出話,半晌才緩緩垂眼掩住眸底奔騰不休的情緒,小聲應了句:“知道了。”
傷處驀地劇痛,他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額角頓時又滲出了薄薄的冷汗。
“這藥刺激性很大,但很有效。”楊駿心疼地替他擦汗,雙手迅速把另一隻手包紮好,重新替他裹了裹被子,“好好歇著,我在這兒看著你。”
楊戩本能地想讓他離開,但心底卻又萬分渴望能有個人陪在身邊。他下意識地輕咬著嘴唇不說話,半晌才下定決心似的闔眼歪頭趴在了床榻上——就當是遲來的任性罷。
絲薄的被子裹在身上,輕輕軟軟的,隱隱約約帶著幾分清茶的香氣,很像兄長身上的味道。他不著痕跡地舒出口氣,困意漸漸湧上來,心裏卻一時隻覺得百感交集。
也許,重來一世最大的滿足不是可以未卜先知防患於未然,而是重新感受一遍這種久違的溫暖與關懷。即使隻有短短幾個時辰,他卻已經上癮了似的貪戀起這種令人心安的溫度。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也要保護好這一切——楊戩迷迷糊糊地暗暗發誓。
楊駿安靜地坐在床沿上,低斂著眉眼靜靜打量蜷在薄被裏,漸漸熟睡的人。
精致細膩的眉目似乎還與先前一樣但有有些不同,清清冷冷地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淡漠,透著幾分難以形容的高傲,好像江南煙雨裏走出來的謫仙,飄飄渺渺的,永遠都讓人抓不住——他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抬手理了理楊戩有些散亂的發絲,怔怔地看他。
輕合的眼簾遮住了那雙琉璃似的眼眸,古井一般平靜無波,明明隻是年少的孩子,卻總透著幾分看透世事的滄桑與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微醺的風從窗欞中吹進來,桌上的燭火微微搖動,明明滅滅地照著楊戩安靜的睡臉,呼吸清淺悠長,很是香甜安穩。
楊駿暖暖地勾著嘴角,看著睡夢中的人無意識地露出抹笑,不由怔了怔,半晌才起身將收拾好的瓷碗遞給守在門口的小廝,又吩咐他去準備些冷水。
雖然瑤姬隻打了一下,但畢竟是家法,粗藤重鞭,又是氣極之下,傷得不輕,哪怕有療效極好的傷藥,也難保楊戩不會發燒生病。
果然,府外的三更聲剛打過沒多久,楊駿就迷迷糊糊地聽到身旁的床榻上傳來窸窸窣窣的翻動聲。他下意識地抬頭,果然見原本安安靜靜睡熟了的人緊緊揪著身上的薄被,側身伏在榻邊。
還有些朦朧的意識瞬間驚醒,他連忙上前查看。
蒼白清秀的臉埋在綿軟的枕頭裏,看不清神色,緊抓著薄被的手指卻殷殷地又滲出血來。楊駿立刻緊張起來,攬過他的肩把人從床榻上挖起來:“小戩?小戩?醒醒!”
輕貼著額頭的手傳來滾燙的熱度,他垂下眼卻正對上一雙迷迷蒙蒙的眼眸:“哥?”
嗓音嘶啞低弱,原本蒼白的臉頰隱隱透著不正常的殷紅。
“是我。你覺得怎麽樣?”
楊駿小心地把人摟進懷裏,察覺到他幾不可察的顫抖,連忙用被子將他緊緊裹起來。
楊戩呆呆地看著他,許久都沒反應過來,潛意識裏隻覺得又墜入了那個熟悉的夢,那個一旦醒來就隻剩空寂與傷痛的夢。
“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麽……以前,不管是叫你還是叫爹爹,你們,都不理我……”
賭氣似的言語,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隻有在夢裏他才會放縱那顆被堅冰凍結起來的心。
楊駿聞言怔了怔,半晌才明白過來,自家小弟怕是燒糊塗了,見他迷迷糊糊地擰著眉,氣息急促而燥熱,還時不時地蹭蹭貼在額頭上的手,像是在汲取泛涼的溫度一般。
他忍不住暗暗皺眉。先前準備的冷水還在院子的天井下麵冰著,此刻三更已過,全府的人早已歇息,原本還留在這裏的使喚小廝也讓他遣走了,現在連個可以幫忙取水的人都沒有。
緊緊摟著燒得迷糊的人,楊駿微微有些手足無措——不是不可以高聲叫人,但……
他蹙著眉看看懷裏意識不清的人,輕輕把他重新放回榻上,小心地抽開被子鑽了進去——燒得發熱的身體驟然接觸到微微泛涼的溫度,楊戩立刻像隻幼貓一般無意識地蹭了過去。
楊駿暗暗歎氣,一手摟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輕輕環住他的腰,小心地避開他背後的傷口,像抱玩偶一般緊緊把楊戩摟進了懷裏。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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