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密室

第六十一章 密室

外麵傳來小石頭招呼客人的聲音,不知不覺這個下午已經過了大半,已經有人來買些包子、小菜之類的吃食帶回去打點晚飯了。

顧劍昌掐了煙,“小董,你說服了我,但我不能做這個決定,這件事情太大了。”

董知瑜眼中的光芒亮了又暗,繼而又閃爍起來,“誰可以做這個決定?”這句說完,光不再閃爍,而是凝聚成一道定定的神采,將顧劍昌斂著。

顧劍昌心裏小小地吃了一驚,革命鬥爭了這麽多年,堅定和有勇氣的人他見過很多,可麵前這個姑娘眼中有一種非同尋常的執著和激情,仿佛她已經將革命事業當成了自己的愛人。

“袁克強同誌,”顧劍昌站了起來,“這件事必須要得到袁克強同誌的親批。”

董知瑜也站了起來,她看著顧劍昌,看著董叔,突然間她希望這是小時候在跟大人“談判”,她軟磨硬套使一使性子便就贏了,可她卻不能,她想說咱們先做了再匯報吧,時間來不及了,懷瑾在受苦,她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明天上午要去給真紀一個交代……可她不能,這不是鬧著玩,這關係到一條線的生死,往大裏說,也許還關係到兩黨的關係,她必須聽從領導的指示,她必須要等。

“什麽時候可以得到消息?”

“我現在就發電報過去,會跟袁政委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緊迫性說清楚,” 顧劍昌開始往門口走,他們呆在這裏的時間有些長了,“明天一早,你注意看店門口的菜牌,如果是用黑色筆寫則表示沒有消息,如果是藍色就是袁政委回話了。”

這將是場多麽殘酷的等待!離開了湯包店,似乎事情較之去前進展了一步,應該說是很大一步,不光說服了顧劍昌去請求組織救懷瑾,自己還被組織批準了加入玄武這條線,可是,現在她卻陷入了被動的等待,之前那一股為了各個具體的目標而提起的勇氣打這裏似乎突然無處安放,這進展並未讓她有半點的安生,反而更加焦灼。

她幹脆在路邊的石凳子上坐下,將思緒重新理一理。組織最終同意或是不同意,她都要去救懷瑾,這在她是毋庸置疑的,區別就在勝算大小,另外,若是組織幫助清除塚本恕和他的同黨,懷瑾便就可以維持之前的身份,然後自己再將她策反……

如果不被批示,該怎樣計劃?如果不被批示,自己將導演這整場救援,這才是她現在最先要想清楚的吧

第一步得將懷瑾轉移出董宅,對此她中午見到真紀的時候便有了一個不成形的計劃,但她的計劃的前提是,懷瑾必須要有活動能力,如果真紀沒有辦法給她停藥,如果她一直昏迷在床,恐怕她的計劃又要從長計議了。可如果真紀真的沒有辦法讓懷瑾醒來,誰又能在那個重兵把守的晦國人開的酒樓中把她救出來呢?就算組織幫忙,他們能做到嗎?

想到這裏,兩顆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拿手背抹掉,告訴自己不能哭,眼淚流完了,鬥誌也就沒了。

得去老宅看看,她要確定一些東西。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董知瑜避開老宅東邊區域,雖然她知道心中時時刻刻所念之人此刻就躺在那裏二樓最靠裏的那扇窗子後,真紀的話她一直記著,那扇窗子外有晦國兵把守,她不想在行動前出半點的差池,她要遠遠避開那些鬼子兵。

小心翼翼繞到西牆外,董知瑜舒了口氣,這裏並無任何異樣,老榆樹又開始吐花,一陣香甜沁入鼻息,好久沒有再在這樣一個春日歸來,熟悉的花香仿佛將她帶去溫暖的童年,沒有戰爭,沒有多舛的命途,有的隻是其樂融融的完整家園。

這棵老榆樹已經曆了兩個多世紀的風雨,樹老根多,榆樹底部,盤根錯節,這是能夠看見的,而地底下看不見的,則不知有多錯綜複雜。董知瑜在腦中搜尋著幼時的記憶,就在朝西這一側兩道遒勁的根結之間,應該有一塊可以挪動的長方形木板。

地皮被泥土和雜亂的野草所覆蓋,即使知道木板的大概位置,要想找到它也不是很容易。董知瑜在旁邊轉了轉,找到了一方薄薄的石片,淺淺地翻開野草和發硬的泥土,又撿起一塊厚重些的石頭,在地上這裏扣扣那裏敲敲,卻沒有聽出任何異樣。

忽湧而出的一陣心悸,感覺貼身的一層薄紗隨著這突發的心悸而微微糯濕,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大半天的時間滴水未進,更別說一口食物。

難道記憶出錯了嗎?她穩了穩神,雙手攥著那方石片繼續刨開一層土,又屏住氣,拿石塊一寸一寸敲打著地麵,石塊敲打在幹幹的黃泥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音,突然,她仿佛聽到了一種不一樣的、稍顯空洞的聲音,“空——空——”,董知瑜拿耳朵貼著地麵,離開些距離試一試,再回過去敲一敲,聲音果然是不一樣。

趕緊握著石片往下鑿起來,不一會兒工夫,半米多長的木板便顯了出來,隻是顏色比記憶中要暗舊些,畢竟在這地下又多埋了十來年,記得小時候聽大人說過,這塊鬆柏木拿桐油反複浸過,幾百年都不會腐爛,而這木板下麵,則通往大宅的地下密室。

這宅院的原主人,當年為了躲避太平軍以及後來“曾剃頭”的屠城,曾請人在宅院下麵挖出一條通道,進口在東側一樓主廂房後麵的雜貨倉裏,把進口設計在這兒,一來東家主人的廂房都在這一側,方便逃生,二來雜貨倉裏往往堆著些點心幹糧,如果逃生倉促,可以在這裏抓些東西下地道。

七歲那年,隨著時局越來越混亂,父親曾經帶著她們母女,以及家中幾個親信仆從,進行過一次逃生演習。當時她跟著大人,隻記得由雜貨倉那個廢棄的灶台下去通道,大人很輕鬆就可以跳下去,她當時則是父親和董叔互相接應給抱下去的,再然後便是水平的甬道,記得自己當時可以直著身子正常走路,個子高些的大人,則要稍稍彎著腰走。

甬道裏伸手不見五指,他們當時拎著兩盞煤油燈,她不知道別的孩子會怎樣,自己當時卻是好奇和探險的興趣大過了害怕,走了沒幾分鍾,便來到那處藏身的地下密室,密室的各個角落裏都有燈盞,大人去把它們點著,具體的細節她並不能夠一一回憶起,隻記得密室裏有床鋪桌椅,可供暫時落腳

密室並不是終點,甬道還在延續,這並不是一條死道,為了防止賊人找到密室入口追殺進來,或者被困太久而水源食物耗盡,這條甬道還有一個出口,就在西牆外這棵老榆樹根部。出口的這塊木板,有一套機械係統連接,要想出去,有一個銅柄轉著搖幾圈,木板便會支開,人從這裏出去後,將木板壓回原處,甬道內的銅柄便跟著轉回原來的位置,自動卡進凹槽內,所以,這塊木板從外麵並不能打開。

董知瑜拿石片將木板一周壓著地麵的部位都鑿開,時間久了,木板和地底的黏土牢牢地粘到了一塊兒,她記得小時候那次,是父親和董叔兩個大男人費了好大力氣才轉動的銅柄。將幹硬的黏土都清除了,她俯□,兩隻手抓著木板用力搖了搖,見鬆動了,這才放心。

做完了這些,又撿起木片,撥了些鬆土和草皮回去,將木板掩住。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強大的壓力從眼部推送到太陽穴,脹痛和眩暈擊得她一個踉蹌,趕緊伸手扶住老榆樹,緊緊閉著眼睛,皺著眉心,等了好一會兒,眩暈感才漸漸消失,她慢慢站直了身體,這才感覺到口渴得厲害,仿佛剛才這半天,五感七竅讓誰封住了大半,這一下才突然全部還了回來,她伸手夠著榆樹低處的一根枝條,摘了朵花苞放在唇邊,香甜得很。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董知瑜抬頭看著二樓的陽台,曾經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她看見懷瑾從這棵老榆樹翻進真紀的房間,如今,月是同樣的月,榆樹是同樣的榆樹,她的懷瑾,卻身陷虎口,不省人事地躺在這座曾經生她養她的宅院裏。

她又想到那個叫馬修的鏖國人,也是那個夜晚,馬修曾跟在她後麵,目睹了這一切,他曾問自己,究竟是渝陪還是安平的人,這是個很危險的問題,自他口中問出,卻那麽自然,那麽不屑一顧,仿佛地獄與天堂在他都是一樣。

八點整,西本來到東邊二樓最靠裏的這間廂房,像很多醫生一樣,他隨身帶著一個藥箱,又和許多醫生不同,他的藥箱中有一種叫做“肉毒杆素”的毒藥。

“你們誰學過醫護?”西本問房間裏等著她的真紀和幸子。

“真紀學過。”真紀立即接腔,在晦國的學校裏隻學了些皮毛,但這種時候,既然西本這麽問,攬在自己身上說不定就是機會。

“很好,那麽從現在開始,就請真紀小姐你負責注射,幸子小姐可以幫忙。”

西本打開藥箱,拿出一支長的針劑和一粒很小的、膠囊狀的藥物,“這支針劑隻是普通的葡萄糖,它隻是載體,”西本剝開玻璃管,“核心在這裏,”他捏著那粒膠囊,掰開,將白色的粉末灑進葡萄糖**中,“這是調配好的劑量,粉末的溶解性很好,你看,很快就全部溶進了**,這時隻需像平常注射一樣進行就可以了。”

“這是什麽藥?過量或者不足會怎樣?”真紀音調活潑,仿佛隻是姑娘家的好奇。

“肉毒杆菌毒素,簡單說就是導致神經的遲緩性癱瘓,麻痹肌肉和骨骼肌,這個量很重要,如果過量,會導致永久性癱瘓甚至死亡,按照現在的量,如果停用一到兩天,病人就可以慢慢恢複。”西本邊說著邊抽出懷瑾的一隻手臂,將藥推了進去。

病榻上,懷瑾的眉頭皺了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她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的瑜兒就站在不遠處,空氣中薄霧繚繞,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隱在霧色中,她伸出手,卻觸不可及。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周末愉快,吃好玩好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