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梅

第二十八章梅

車繞過徐記雜貨鋪,這便拐進一個掛滿紅燈籠的巷子裏,燈籠在一處深宅大院前越積越多,懷瑾停下來,下車走了進去。

宅子的布局呈三麵包圍,皆為兩層,紅木的雕欄,典型的江南舊時富庶人家的格局,懷瑾走進東麵側樓,這裏的每個房間都被改裝成晦式隔間,供晦國上級軍官消遣作樂。繞過天井,拾級而上,頂頭的一排晦式推門半透著流紅的光影,邁開長腿,一步步走過去,她知道影佐正在這裏等她。

“影佐君,我是懷瑾。”禮節性地一頷首,修長勻稱的身影透過宣紙映在屋內。

門開了,“懷瑾君。”“韜國通” 影佐禎昭著一身灰條布晦服,鏡片後是一雙終年不見喜憂的眼睛。

屋內簡約得很,偌大的房間略顯空曠,榻榻米上是一隻原木矮桌,桌上單擱一小壺清酒,一隻酒盅,影佐盤腿坐下,他身後牆上掛著一幅橫匾,也是這房中唯一裝飾,上書四字:過盡潮來。

這字寫得俊逸非凡,乃是摘自晦國詩人大槻清崇的《潮來》,全詩本透著一股濃濃的悲物憫人,單摘了這四字,卻別有一番出世禪意。

“玄武城的梅花不久便要開了。”影佐開口道。

門被推開,一身青色晦服的晦妓低著頭走進來,露出頸後一片瓷白,晦妓手中托著兩小壺清酒,兩隻杯盞,在桌前跪了下去,將一壺、一杯分別擱置二人麵前,又將早前影佐麵前那一套收了去。

懷瑾不經意垂著眸看她將這一套動作做完,朱唇微啟:“影佐君可是要在玄武待到梅花開?”

“我希望能留在這裏賞梅,卻不希望是被瑣事纏身,非留在這裏不可。”

晦妓起身正要離去,影佐招了招手,“真紀,你給我們彈一支曲子吧。”

“是,真紀這就去取琴。”

晦妓邁著小碎步暫退了下,影佐便又開口:“不知懷瑾君你是否還記得士官學校牆內的那一片梅花。”

“影佐君一提我倒是記起來了,那是一片紅梅,別致得很。”

“不錯,懷瑾君記憶不差。”影佐給自己斟了小杯酒。

懷瑾隻垂眸等著,影佐從滬都梅機關總部匆匆趕到,半夜又將自己叫來,定不隻是為了說梅聽曲。

一時那喚作“真紀”的晦妓抱了琴進來,遠遠地一鞠躬,這便在原地坐下,小試琴弦,低聲吟唱起來。

“我是晦國人,卻愛梅花多過櫻花,櫻花太過脆弱浮華,不如寒梅生得凜冽直率。我一直欣賞懷瑾君的也正是在此,梅的風骨。”

懷瑾頷首,“影佐君謬讚。”

房間裏飄著一支蒼涼的晦國小調,在這深夜聽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那麽我希望如梅一般具有直率風骨的懷瑾君告訴我,汪氏和美國的古董商人,是怎麽回事?”

晦妓撥錯了一根弦,乍一聽突兀得很,影佐皺了皺眉頭。

“對不起,請原諒真紀的失禮。”晦妓忙抱了琴跪下。

“真紀,你請繼續下去。”影佐說時並沒有看她。

“是。”不一會兒,那蒼涼的小調再次響起。

懷瑾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清酒,送到唇邊輕抿一口,“懷瑾是軍人,並不過問買賣的事。”

“懷瑾君,不要讓我失望,今夜將你請來,是想聽你的肺腑之言。”

“我的肺腑之言就是,玄武政府和晦國合作、建立新東亞的誠心已表,當年的‘崇光堂密約’提到了撤軍,可我們卻沒有看到這一天。至於美國的事情,影佐君需和汪主席談,和政府談,而不是一個小小的陸軍參謀。”

“我也是軍人,相對政客而言,我更喜歡和軍人談話,”影佐翕動著鼻翼,“‘崇光堂密約’對於撤軍是有條件的,既是實現和平,可和平在哪裏?渝陪方麵和赤空黨的軍隊每天都在雀雀欲試,到處是青統司、玄統司、赤空黨人搞的暗殺,今天下午,我們在下關的一個難民營被劫,五名大晦帝國的士兵被殺害,請懷瑾君你告訴我,和平在哪裏?”

“請影佐君不要本末倒置,是晦方先不撤軍在先,後才有這些事件的發生。”

“大膽!”影佐抽出隨身佩刀,直指懷瑾的脖頸。

懷瑾渾身一緊,卻沒有退縮,反倒梗起頸項,目中兩道華光直射影佐。

那邊晦妓的琴在同時落了地,真紀撲倒在地上,驚懼地看著懷瑾。

“你果然有梅的直率,恩?”影佐平息了怒氣,將佩刀收回鞘中,頓了一頓,“一日不看到真正的和平,大晦帝國便一日不撤軍。懷瑾君你請回吧。”

懷瑾又是禮節性地一頷首,站起身向門口走去,走過晦妓身邊時不由向她瞥了一撇,對方正仰頭看向她,慘白的一張臉,眼中竟似有些關切。懷瑾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在院中,一個黑黢黢的人影自門口走了進來,向懷瑾剛剛離開的偏樓走去,五短身材,走路帶風,喉中神經質地咳嗽著,短促而快速,在這靜夜裏尤其紮耳。

懷瑾一時凝固了血液,黑夜掩蓋了她眼中掠過的一絲遲疑和驚異。

作者有話要說:對於董知瑜是否有資格做雙麵間諜,以下原是我在另一位讀者的評論下回複的內容,原封不動粘貼過來,這些是我的想法,和大家共交流:

董知瑜是會隨著情節不斷成長的,其實開文不久有一章《情婦》,那章不是亂寫的,我的文中基本避免出現多餘的章節和段落,那一章說明了,董知瑜之所以被選中,實則桃色事件的犧牲品,而且這個角色到了玄武,並不是什麽挑大梁的作用,隻是“闕”的馬前卒,所以才能將這麽一個沒經過考驗的姑娘派了去。再說說這“間諜”,很多盆友其實把間諜想得過於高大上,影視作品荼毒不淺。不說別的,軍統當年收了幾萬人(那時侯中國人口才多少啊),個個都是特工,搞了好多培訓班,什麽諜參班,外事訓練班。。。要我說就倆字:“坑爹”。這些人大多和你我一樣,智商情商在人群中處在中間大肚子那一塊,對了,培訓班都是短期的,董小姐參加這個諜參班,半年一期,新東方似的,不過她有兩大優點:外語好;過目不忘。(外語好真是到哪兒都吃香。)說回她的間諜生涯,她是赤空,幫懷瑾和傅秋生做事,其實她是不情願也不甚投入的,屬於打醬油態度,但畢竟和赤空脫了聯係,眼下隻能將這醬油打下去,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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