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古時

第一章重生古時

2013年的‘春’天,息園墓地。

撐著傘的唐若菱向圍立在墓‘穴’四周的人群掃了一眼,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她養母的學生,而今天是養母入土為安的日子。

葬禮結束後,眾人漸漸散去,養母的親生‘女’兒寧埔珍‘抽’泣著由她的丈夫王旬扶著走了。

墓前隻剩下她一人。

雨水無休止地下著,雨滴單調地拍濺著地麵,始終如一,永無止盡。

一個流‘浪’漢提著一隻髒兮兮的編織袋,在離青桑五米遠的地方看著她,雨水已經將他全身打得透濕。青桑知道他是看中了墓前的這些鮮‘花’和水果,待她走了之後,這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若菱朝那流‘浪’漢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待流‘浪’漢走到跟前,若菱將一碟水果遞給他,說道:“這些給你,這些‘花’不要拿走好嗎,賣不了幾個錢!”

流‘浪’漢點了點頭,接過碟子,將水果悉數倒入編織袋中,又將碟子還給了若菱。

若菱接過,看了看他,長到脖子的頭發被雨水打濕,懨懨地貼在頭皮上、臉上。即使是雨水的衝刷也未能洗去他臉上的汙垢,可見他有好幾日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流‘浪’漢走了。邊走邊從編織袋中掏出一個蘋果,津津有味地啃著。忽然,他回過頭來朝著若菱‘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潔白的牙齒讓若菱愣了愣。一個髒得不行流‘浪’漢竟有一口潔白的好牙?

“姐姐,你怎麽了?怎麽拿著碟子?”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扯回了若菱的思緒。

“沒什麽,我剛把一碟子的水果給了那個流‘浪’漢。蓉蓉,你怎麽來了?”若菱問道。

“我擔心你,無心上班,所以請了假過來看看。小寧老師走了,你也別太傷心了,至少她在下麵又能和大寧老師相聚了。”蓉蓉說道。

若菱笑了笑,是啊,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又相聚了。若菱的養父母都姓寧,且都為大學老師。所以大家都習慣叫養父大寧老師,叫養母小寧老師。他們生前是對令人羨慕的恩愛伉儷。養父死後的這幾年,養母也變得鬱鬱寡歡。

而蓉蓉則是與她在孤兒院一同長大的小姐妹。

“姐姐,你就是心太好,好端端地幹嘛把水果給那流‘浪’漢。”蓉蓉埋怨道。

“媽媽生前愛‘花’,用這些水果換這些‘花’在墳前多呆幾天也好。再說那人也確實可憐。”若菱道。

“唉……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回來再拿了這些‘花’去賣呢?給,姐,這是我順路買的牛‘奶’,你瞧你這幾天累成什麽樣了?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蓉蓉邊說邊將吸管的包裝撕開,想要將吸管‘插’進牛‘奶’裏。

若菱笑了,說道:“謝謝你了。我們孤兒院的院長不是常說以誠待人,必能換得別人以誠待之嗎?我相信他不會再回來。”

蓉蓉聽了,臉‘色’變得不自在起來,‘插’吸管的手有些微顫。

若菱將手中的碟子放在地上,接過牛‘奶’喝著。

喝著蓉蓉給她準備的牛‘奶’,若菱覺得很溫暖,不管她受到了怎樣的欺騙和傷害,至少她還有親如姐妹的蓉蓉和閨蜜葉兒。

“你……”牛‘奶’啪地一聲落在地上,若菱捂著肚子,吃驚地看著蓉蓉,劇痛讓她一下子癱倒在地,雨傘落在一旁。

“姐姐,不要怪我,我隻有這麽做,王旬才不會揭發我……”蓉蓉跪在她麵前撕心裂肺地哭著。

王旬……你竟這樣容不下我!一顆晶瑩的淚珠從若菱臉上滴落,‘混’雜著雨水一同滴在了若菱剛剛置於地上的碟子裏。

神智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一切都不見了。

宏景二十三年‘春’天,戶部尚書蒲繼年府中。

芳齡十三的蒲府三小姐蒲青桑正看著假山上已經吐出嫩芽的藤蔓歎氣。即使穿越重生已經五年了,她仍覺得眼前的一切似是一場夢。

是的,唐若菱穿越重生已經五年了。

現在她的身份是玄朝戶部尚書蒲繼年的三‘女’兒蒲青桑。

蒲繼年弱冠之年高中狀元,娶了當朝宰相之‘女’柳氏。之後便平步青雲,搖搖直上,而立之年便已任戶部尚書,掌管玄朝的戶口、經濟、財政等,官居正三品。

仕途之路蒲繼年可謂是洋洋得意,隻是子嗣卻不旺。正妻柳氏連生兩‘女’,長‘女’青‘玉’,現年十七;二‘女’青璧,現年十六,之後便未再生育。

柳氏賢淑,秉承了無後便是不孝的教理,做主將房中的陪嫁丫鬟香雲給蒲繼年收了房,可惜香雲不爭氣,進‘門’一年多未有所出。無奈之下,柳氏又給納了京城商家大戶的小‘女’兒鄭氏為妾,豈知鄭氏體弱,來了之後三天兩頭的生病,整一個‘藥’罐子,更別提傳宗接代的事了。

柳氏本也不想一個個把旁的‘女’人招進來給自己添堵,卻是一個個的不爭氣。最後,聽了婆婆蒲莫氏的勸,也覺著粗生粗長的好生養,這又給丈夫添了第四房,鄉下王家莊莊主的‘女’兒王氏,也就是青桑的母親。

王氏倒是爭氣。在連生了兩個‘女’兒青桑、青禾之後,終於生了蒲家長子家寶,今年三歲。

一家人自是喜不自勝,老太太給做主取了個小名家寶,大名則預備念書時再取。

若菱剛到此世,所在之身也就八歲。聽說此身原主與二姐青璧為爭一支黑檀木簪子掉進了荷‘花’潭,昏睡了三日方醒。醒來後,若菱就成了青桑,或者更準確地說青桑就成了若菱。

想來前世已過而立之年,算是大齡剩‘女’了。本來籌備著國慶節結婚的,卻被視為親妹妹的蓉蓉害了,別說改了計劃,就連命運軌跡都改了。

青桑想著前世之事,心如刀割,心裏更覺鬱結難平。

“三妹近日身體可好些了?”出神間,就聞身後傳來一婉轉‘女’聲,回頭一看是大姐蒲青‘玉’。

青‘玉’今日穿了藕紅‘色’的褥裙,外罩淺灰‘色’的錦衫,一頭青絲盤卷成兩個發環,聳豎於頭頂,著以兩朵桃‘花’形發飾,明‘豔’之‘色’正配了這‘春’日的大好時光。

青桑起身答道:“昨日請郎中瞧了,已無大礙。”前些日子,‘春’寒‘交’替,青桑偶感風寒在房中躺了幾日,吃了幾天的苦‘藥’,可把她苦壞了。要擱在二十一世紀,就這小感冒,喝幾包板藍根就解決問題了。

“‘春’日裏氣候無常,妹妹可要注意身子。”青‘玉’執過青桑的手,見掌中小手一片冰涼,再見青桑隻著了褥裙加半臂,不禁皺了眉,問道:“雪盞那丫頭呢,也不好生服‘侍’,這病剛好,著了涼又得受些罪。”

青桑眼裏劃過感動,這個家裏大姐最是溫柔體貼,所以她穿越到此第一個搞好關係的就是青‘玉’。

“娘親剛為我和禾兒添置了些衣料,我命雪盞去取了來。”青桑拉著青‘玉’一起坐到了‘花’園的小石凳上。

“你呀,怎麽自己不去挑一些中意的。再過兩年就要加笄了,自己要學著打扮。”青‘玉’說著從頭上取下一枚‘花’飾戴在青桑不著一飾的發髻上,“瞧,有了顏‘色’就嬌俏多了。”

青桑莞爾一笑,甜甜地說道:“謝謝大姐的鈿‘花’,這可是大娘前兩日從珍寶齋新置的粉晶桃‘花’鈿?”

“正是呢,阿娘前兩日去外祖父家,回來的路上見珍寶齋的這對桃‘花’鈿煞是應景,就買下給了我。”青‘玉’笑‘吟’‘吟’地瞧著青桑,這個妹妹自八歲以後倒是越來越溫順可人了,不再似以前那般野蠻調皮。

青桑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喜歡爭強好勝,常與二姐青璧衝突生事。青璧雖說‘性’子也不好,但終是嫡出,親外公又是當朝宰相,老太太、父親大人都難免縱她,而青桑本是庶出,親娘身家背景又擺不上台麵,自己‘性’子還不討喜,那可不就成了人人都厭惡的主。

當年她落水之事,青璧本也有錯,老話不常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嗎?豈知青璧一句責罵未得,反而青桑昏睡醒來後,還沒‘弄’清狀況,就被老太太傳去挨了一頓訓,說什麽“小家小戶教出的‘女’娃就是不懂規矩,生養的如同鄉下的野孩子一般”。聽得剛穿越來到這裏的青桑雲裏霧裏的,還以為這堂上坐著的老太太不是這具身體的親‘奶’‘奶’呢。

不過,很快她就從貼身‘侍’婢雪盞那慢慢‘弄’清了狀況。庶出的身份是一個問題,但這身體原主的個‘性’也是個大問題。

青桑前世喜研古文,加上養父母都是書香‘門’第,教會了她圍棋和書畫,所以使得她到了這一世,也不怕才情落後於人。

再說這為人處世,青桑前世的經曆又幫了她大忙。由於是孤兒她過早地就要討生活,因此養成了一副乖巧溫順、安靜服帖的脾‘性’,加上她本就聰慧異常,又多了前世三十年的閱曆,更懂得察言觀‘色’,揣摩人心。

因此,剛剛醒轉過來的青桑經老太太一頓訓斥後,就立誌要改變自己在這家裏的惡劣局麵。

經過自己審時度勢、綜合分析以及運用因人而異、對症下‘藥’的手段,很快,除了蒲繼年、蒲青璧之外,其他一幹人等順利拿下。

正當青桑費心於如何改變在蒲繼年心中的印象時,一場圍棋對弈意外幫了她。

還記得那日,青璧嚷著要和青桑下棋。這青璧其它才藝都一般,唯獨這棋藝頗佳,每次都喜拿這去挑釁青桑,每次都必贏,每次都為此得家中長輩的讚。青桑現在深得眾人喜愛,青璧心裏難受得緊,這才又故技重施。

青桑心裏冷笑,她可是五歲就開始學圍棋了,雖不是高手,卻也有業餘六段,對付一個孩童,綽綽有餘。果然,青璧被青桑殺得片甲不留。

當時,兩人隻顧下棋,卻沒發現蒲繼年已站在一旁,觀看已久。

青璧輸了,不敢相信,隻說青桑運氣好,嚷著再來,結果連下五局都是慘敗,這下子一向心高氣傲的青璧頓感顏麵無存,氣惱之下推了棋盤,撒著潑。若換以前的青桑怕早已打了起來,可現在的青桑卻是站於一邊,淡淡地說了一句:“勝敗乃兵家常事,二姐,何須如此。”

“說得好!”一旁的蒲繼年這才相信青桑果然轉了‘性’,不僅禮數周全、言行得當,才學更是‘精’進不少。看來老太太、大夫人所言非虛。

蒲繼年其實不似表麵看得那般嚴肅,反而有些慈父之風,極少苛責兒‘女’,而且極其愛才,即使是‘女’兒,也希望她才華橫溢。隻是身為官吏,又是大戶人家的家長,言行自是要成表率,所以平日不苟言笑罷了。

青璧見是父親,扭著身子撒著嬌,說青桑不學無術,耍賴巧贏。青桑低著頭沒有分辨,她倒想看看蒲繼年到底如何評判。

隻見蒲繼年怒喝道:“為父在旁觀棋已久,是你學藝不‘精’,技藝上已遠不如妹妹,棋品上更是差之千裏。罰你閉‘門’抄寫五十遍《‘女’訓》,不寫完不準吃飯。”說完,牽著青桑走了。

青桑沒想蒲繼年會幫她,還罰了青璧,‘激’動得都掉了淚。蒲繼年見青桑臉頰帶淚,以為她受了委屈,心疼地替她擦了淚珠。自此以後,父‘女’關係大為改善。

青桑因不是當世之人,在父‘女’親情上沒這些教條束縛,見蒲繼年其實也不似那麽嚴肅,經常爹爹、爹爹的叫,還常拿著書本問這問那。蒲繼年見她不與自己生分,嘴又甜加上好學,心裏對她自然又喜歡了幾分。青桑前世就喜古文,有了這些年的根底,在‘吟’詩作對上竟能和蒲繼年不分上下,這更是讓蒲繼年寵愛不已。而蒲繼年罰了青璧之事,傳到老太太耳裏,她也隻是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雖是罰得重了些,但璧兒也該收斂收斂了。”而柳氏對此更是沒有異議。至此,青桑在蒲府算是真正站住了腳,安了身。

這五年來,除了偶爾被二姐青璧冷言冷語譏誚幾句,青桑在蒲府裏的日子是一天好過一天。因此,對於目前的一切,青桑滿意極了。

此時,青桑正和大姐青‘玉’談得甚歡。

忽見蒲繼年身邊服‘侍’的書童喜墨氣喘籲籲地跑來,說老爺讓二位小姐到前廳去,有要事。

兩人聞言,相視一看,起身一同去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