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時尚媒女的雙重生活

8時尚媒女的雙重生活

新一期的《唯尚》雜誌出爐後,穀昕發現了一個失誤,一個校對也沒校出來的失誤,這個失誤出現在“熟女旅行箱”欄目。

雖然客觀地說,這是一個小失誤,但是向來對自己做出的東西力求完美的穀昕難以容忍這個瑕疵,她“啪”的一聲合上雜誌,試圖讓自己不要糾結,站起來又坐下去,坐下後又站起來,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來回走了兩圈,一忍再忍,還是壓不住直往上躥的火氣,便大叫道:“梁鬱!”

之前因為這個多事的家夥不甘心一直打雜、搞後勤,吵鬧著要做點小欄目,於是穀昕給了她最簡單的兩頁內容,沒想到,這樣少的任務量她也能出錯。

梁鬱應著“來了,來了”,一路小跑著,手裏還端著個托盤,上麵擺著一盒芒果布丁,梁鬱把托盤放下,說:“昕主兒,給你準備的小點來了,早餐沒吃吧?”

穀昕沒好氣地說:“早餐?這都快吃午餐了。”

盯著梁鬱那雙嗔怪又無辜的眼睛,穀昕用幾秒鍾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問道:“我問你,這款GU**I香水的標價怎麽沒標幣種?這是《唯尚》第一次出現這樣低級的錯誤,你就等著受罰吧!”

梁鬱立刻擺出一副苦瓜臉,耷拉著眉毛問:“怎麽罰?”

“罰款。”

OMG,梁鬱在心中叫著,然後企圖喚起昕總的同情心,憋著嘴說:“等等,我就那麽點小薪水,還罰款?真沒天理,就不能網開一麵嗎?畢竟,我們差點成一家人了。”

不提這“差點成一家”還好,一提這事兒,穀昕就覺得兩頭堵,她氣惱地強調,必須遵守規定,讓梁鬱別和她套近乎,“我現在特慶幸穀暄甩了你。”

情感傷疤就這麽被無情地揭開了,梁鬱感到很受傷,很受傷,她是那種丁點傷害都不能忍,必須要發泄出來的類型,便開始不顧一起地反擊,嗓門提高了八度:“沒標幣種能怨我嗎?我壓根就沒見過這款香水長什麽樣,再說了,每月拿著兩千五的薪水,卻非要我做出月收入過萬人的生活,簡直是bi人假想嘛!”

穀昕重複:“假想?”

梁鬱點頭,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直接抨擊起她眼中的時尚媒體,她以穀昕為例,說穀昕薪水比她高太多了,可是《唯尚》上登的那些價格不菲的奢侈品,穀昕從來也沒買過,都是去買高級點的仿造品。一句話,《唯尚》裏推薦的時尚生活,根本就是編輯們拷貝國外雜誌、想象出的國內消費水平。還有,那個奢侈品消費排行榜,簡直笑死人了,真正買奢侈品的人,才不看這個榜!“你的朋友中也就蘇姍的衣服首飾地道點,其他人的全是水貨……”

被看似不著調的梁鬱這麽一“將軍”,穀昕語塞了,滯了幾秒,好不容易找到了嘴巴和舌頭,說道:“你少發牢sao,這類雜誌不都這麽做嗎?”

梁鬱見穀昕的“氣焰”被自己打壓住,愈發來勁兒,表示其他雜誌怎麽做,她不知,反正《唯尚》編輯部裏的風氣不好,編輯們各個暗自較勁,每天穿得都像是開時裝秀似的,“吳敏敏為了讓自己每天都能換上新衣,都快成卡奴了,遲早餓死!”語畢,梁鬱端起托盤出去了,嘴裏還嘟囔地丟下一句,“哼,不給你吃了!”

等梁鬱負氣離開後,穀昕琢磨起了她剛才的那番話,似乎有些道理,不過這類型編輯部大多風氣如此,且有愈燃愈烈之勢,女人本就愛美,還紮了堆地以工作的名義,見天地鑽研著怎樣享受華麗物質生活帶來的樂趣,不形成這種風氣才怪,而且,據穀昕觀察,新入行的年輕女孩更容易沾染上這種風氣,她們似乎更愛也更能享受物質生活所帶來的快感。

就在穀昕陷入沉思時,張凱之走近了她的座位,悄聲問:“在想什麽麽呢?別忘了,今天下午、晚上你都有活動……我們,我們周末出去玩的計劃不變吧?”

穀昕擺擺手,不耐煩地說:“不變,以後別在這裏談我們的事。”

突然,穀昕一再回避的態度激起了張凱之的不滿,他憤懣地說道:“為什麽?你是在抵觸辦公室戀情,還是沒忘了聞淵,或者,和鄭景年舊情複燃了?要不就是徐誌……”

沒想到張凱之說出這樣幼稚的話,看來他已經在背地裏調查過她了,穀昕微蹙著眉,口氣強硬:“開始溫習八卦了?要不要我告訴你,我高中時代的初戀?你再這樣,我沒法和你繼續,你出去吧,我還有工作。”穀昕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張凱之欲開口解釋,但見穀昕表情冷淡,隻好走開。其實剛才的話一出口,他已經開始後悔了,知道自己觸了雷區——業內風傳,正因為“風流文人”聞淵,才改變了穀昕的愛情觀,似乎注定了她每次的戀情發展到一定階段就會進行不下去,就會夭折,但是他張凱之不想成為過去式中的一員,眼下他已和穀昕約會三個月,可穀昕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態度,這讓他越來越沒把握,也越來越缺乏能把握住穀昕脈搏的自信。

張凱之離開後,穀昕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有點過,她清楚自己是個花蝴蝶,特容易就和男人產生光電效應。而且,除了聞淵,她的很多段戀情都仿佛透明一般,她自己不也總和密友、同事們談自己的情感世界嗎?想讓張凱之不知,除非自己從沒做過什麽。

接著穀昕發現了一個奇怪現象——以前的她不在乎別的男友知道她的戀愛史,如果對方知道後,受不了,就請離開,受得了,那就繼續。自己這次是怎麽了?聽到張凱之這麽說,她居然動怒了。何況小張沒說錯,她就是沒忘了聞淵,這不,晚上聞淵的小說朗誦會,還請穀昕以聲音來扮演他所著小說中的妻子一角,而書中的丈夫則有聞淵自己來擔任,雖然穀昕推卻了容易引人猜測的角色扮演,但這個場麵還是要去捧的。而她要去捧場的這件事,也是她昨天親自告訴張凱之的。

不過,昨晚和張凱之提起時,穀昕為自己出席今晚的小說朗誦會找到了一個友愛的理由——借這一“文壇事件”,和密友們碰麵,而且這個碰麵可以從下午就開始,因為她們都得先出席一個所謂的綜合藝術展。至於,為什麽找這個理由,穀昕還沒想明白,也不願繼續想下去。

中午的ABC視覺工坊一帶要比早上熱鬧得多,常常活躍在這裏的藝術家和藝術青年們總是習慣睡得晚起得晚,這裏的很多工作室展廳和餐吧書吧都是到了下午才懶洋洋地開始營業,而且每個身處工坊的人都擺出一副悠閑自得不為衣食忙碌的享受生活的範兒,可事實上,這年頭,大多數人是缺錢的,是忙碌的。

ABC視覺工坊是一處著名的藝術文化區,由廢棄的大國企老廠房改建而成,隨著這幾年的積累發展,這裏已然形成了集藝術文學餐飲休閑為一體的文娛區,是二文青年常常光顧的地方,所謂二文青年,即文學青年和文藝青年。當然也包括愛好文藝文學的不屈中年。

現在,李曉勉和羅津津正在ABC視覺工坊溜達,如此漫無目的閑逛,隻為了一邊等穀昕和蘇姍,一邊等展廳——NOW工作室開放的時間。

“這次的主題展叫做‘夙’,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羅津津饒有興趣地問。

李曉勉卻意興闌珊,無所無謂地說道:“一幫所謂搞前衛藝術的院校學生弄的東西,不一定好看,以後這種活動出席得多了,你就會發現真正可看的並不多。”

對這次的展覽,李曉勉的興趣並不大,原本可以隻派記者過來看看,然而,承接展覽宣傳的人是前男友,曾凡再三強調要她親自來,而她也想借此和密友們一起消磨時光,所以,來就來吧。

在情感問題上,李曉勉自覺與穀昕不同,她和曾凡的狀況也完全異於穀昕和聞淵,她和曾凡屬於那種絕不藕斷絲連的分手,雖然相見還是朋友,但工作就是工作。

在一家東南亞飾品店,物質欲望強烈的羅津津早被那店中陳列的充滿異域風情的飾品迷得五迷三道的。

眼見羅津津兩眼放光,顯露出一副辣奢族的雛形,李曉勉怕她又不知節製地狂熱消費,便拖她出來,沒走幾步,就遠遠地看見穀昕正在NOW工作室門口接聽電話,這會兒換成心急的羅津津拽著李曉勉前行。

看到穀昕接電話時的焦躁模樣,李曉勉樂了,猜測一定是蘇姍的問路電話惹毛了她,果不其然,穀昕大為惱火的聲音迎麵撲來——你不是來過嗎?怎麽又找不到了?

曉勉緊走兩步,說:“我來和三三說。”

穀昕把手機遞給了曉勉,無奈地對阿羅說:“這個‘二癡女青年’真快把人bi瘋了。”所謂“二癡女青年”自然指的是蘇姍,此女堪比“路癡+花癡”。

“哈!”羅津津咧開她那比肩好萊塢女星安妮·海瑟薇的大嘴笑了,“不過她不計較被你訓斥的個xing,還真個別。”末了,羅津津還不忘順便拍一下穀昕的馬屁,“耳環真漂亮,我喜歡。”

穀昕愉快地聽著,貌似不經意地晃晃那兩隻金色的配有紅色珊瑚珠子的大耳環,她知道她的裝束特別,一些在很多人佩戴起來顯得別扭礙眼的飾品,用在她身上就再好不過,仿佛越是誇張的造型、越是撞色的搭配就越能襯托她的與眾不同,越能顯示出她的亮麗出挑。

終於,蘇姍那輛黃色的奔奔駕臨,心急的羅津津早已拉著穀昕進NOW工作室參觀了,等在門口的是李曉勉,蘇姍一臉歉意地來到李曉勉麵前,兩人挽著手步入展廳。

NOW工作室的主體結構是由廠房車間改建而成的寬敞展覽廳,常常被美院或其他院校的藝術青年借來做作品展示之用,在這一區域,像NOW這樣的工作室不計其數,是藝術家、準藝術家以及藝青們紮堆的樂園。

隻是今天的展廳被“裝飾”的非比尋常——眼前滿是動物屍體,前麵便是剃光了毛的雞屍體被掛在一個熱氣球狀的籃子裏,下麵用雞毛裝飾成幾個字:翔的遺願。在這隻死雞的周圍還有一些被肢解的雞翅膀,下書兩個字:折翼。

李曉勉和蘇姍先是驚訝,繼而相視一笑,就在此時,展廳中央的高台上出現了一位盛裝的女士,貌似一位有點知名度的歌唱家,此女啟朱唇以美聲演唱起了《乘著歌聲的翅膀》,李曉勉和蘇姍又同時愕然。

走過那隻想要飛翔的雞屍體,李蘇二人又看到了一具鴨骨架,準確地說,是一隻被白色羽毛盛裝了的鴨骨架被懸掛在一灘清水之上,這組的主題似乎想說,即便成了枯骨,即便裝了潔白的翅膀,它也不是天鵝。

蘇姍指著那灘水說道:“還以為要做鴨架湯呢?”李曉勉聽著樂了。

接著,她們又觸目驚心地看到了用拚接的生豬肉做的裙子和鞋子,下麵還掛著血淋淋的**,不知誰敢穿,就算史前人類也沒穿成這樣過。

“得虧不是夏天,要不這裏麵還不臭死了?”不知何時羅津津已來到李、蘇身邊,大聲說道。

李曉勉忙製止:“小聲點,別讓年輕的創作者們聽到,傷人自尊。”

羅津津不滿地說:“傷就傷唄,就是要讓他們聽見,這都是什麽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出來展覽,那邊的下水區,差點害我把昨天吃的都吐出來,我看屠宰場都比……唔……”羅津津後麵的語言淹沒在李曉勉的手掌間。

蘇姍沒瞅見穀昕,便問:“穀昕呢?”

羅津津掙脫李曉勉的手掌,指向豬屍體區,“在那兒,喏,那個碩大的豬頭旁邊,和一個貌似藝術家的人聊天呢!”

果然,那個豬頭夠大,李、蘇、羅三人走過去,看到豬頭下有一白板,白板上由鬃毛拚成四個字:大而無當。

羅津津笑了,悄聲對蘇姍說:“這一般是用來形容無腦女人的胸部的。”

蘇姍臉頰上的梨窩忽而浮現,說:“按照這個思路,這裏應該掛一個女豬八戒才對。”

羅津津的大嘴咧得更大了,在李曉勉的目視下,隻好辛苦地忍住。

這時有個手持采訪筆、實習記者模樣的年輕人走過來,很單純地向長相很西化的羅津津問道:“你是美大的學生嗎?你怎麽看這次的作品展?”

羅津津的濃眉幾乎倒立,很不注意素質地嚷嚷道:“你才是美大的,你家全家都是美大的,你家一屋子、一電梯、一樓梯、左鄰右舍都是美大的……”

記者被羅津津突發的強悍嚇怕,倉皇逃走,“瞎了你的眼!”羅津津仍不善罷甘休,在記者身後嚷嚷。

李曉勉忙出言阻止:“行了,行了,快閉嘴,夠引人注目的了。”

蘇姍則十分欣賞地我行我素的羅津津,認為她的小宇宙夠強大,靈魂很彪悍。其實,羅津津是最近在編輯部裏憋屈了好久,今天就借機把邪火撒在了不相幹的人身上。

不遠處,那位消瘦的藝術家正在和穀昕談論豬的左右半腦的差別,以及如何用美術技法來區隔、再現這種差別,穀昕左顧右盼地應付著,眼見媒密們到來,便如釋重負般地說:“朋友找我有事,失陪!”

四個人終於走出了展廳,在跨出大門的那一刻,立刻笑成一團。

羅津津笑著下結論:“這種創作貌似是人類對動物的假想。”

穀昕接過李曉勉遞還的手機,衝著羅津津給出了一個遞進的結論:“是對動物生平夙願的假想吧!”

此時,負責這次展覽宣傳的曾凡出現在眼前,李曉勉笑著問:“這種展覽的宣傳你也接?”

曾凡無奈地攤攤手表示,他得吃飯,公司總得運轉。看到蘇姍,他立刻來了精神,“你家公司或者你哥朋友的公司需要做宣傳推廣的,都可以找我!”

“我家不賣豬頭,不賣羊蠍子,不賣雞翅,也不賣鴨架湯,更不賣豬肉服裝,好像認識的人都不賣這些!”蘇姍有點驕傲地說著,羅津津聽後又哈哈大笑。

曾凡鬱悶極了,不好說蘇姍什麽,隻能把氣撒在親戚身上:“羅津津,有那麽好笑嗎?”

羅津津吐吐舌頭,說道:“你也不用鬱悶,我會在我們雜誌上說,這是一次讓人找到久違了的捧腹大笑感覺的展覽。”

曾凡一聽,更加鬱悶了,便衝親戚叫道:“去你的!”

好氣氛往往容易夭折,這偷來的一小時“媒密聚會”遭遇了變故,本來打算直接去小說朗誦會的幾位,在剛走出展廳不久,就都被各自的工作電話牽走了。

穀昕也不例外,這次她要放聞淵的鴿子了,因為她被集團大老板的電話召走,據說編輯部有大事宣布,在離開之前,密友們相約稍晚在“盛月”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