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能重寫的人生

第16章 不能重寫的人生

三位密友坐進車裏,半晌不見蘇姍發動汽車,坐在副駕駛座的羅津津看看蘇姍的樣子,發現她在發抖,便猜測她可能想起了剛才丁茜和琳達的惡意刁難,突然覺得她像下雨天淋濕了小狗一般可憐,便將以往討厭的情緒放下,拍拍蘇姍的胳膊,以示安慰。

坐在後麵的李曉勉看到這一幕,不免有點小欣慰,她能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羅津津對蘇姍的不爽,這一直困擾著李曉勉,顯然,羅津津一遇到富家女蘇姍,心態就不平衡了,別的事情還好辦,可心態這事兒,誰也幹涉不了,全賴自己去體悟、去修正,去根據閱曆經驗和體諒之心來調適。

雖然,李曉勉對著名文化人聞淵好感不多,但他有篇雜文裏提到的一個觀點,李曉勉倒是很讚同——沒有人的生活是如意的,每個人都有他不得已的生活,現在的他由過去無數個曾經的他累積而成,或者他並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但他無力扭轉時空,即便人生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陷入窘境,落入新的困局。

李曉勉正出神間,收到了《早報》杜波的短信,最近這段時間,杜波總借助於各個聚會場所,向李曉勉傳遞曖昧的信號,不過做得很小心。

可是,李曉勉對杜波缺乏一個女人最基本的熱情,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想法,經曆過和曾凡漫長的7年戀愛又無疾而終之後,她對感情,都不敢太投入,這讓她想起小時候她隻喜歡用鉛筆寫字,每當老師要求必須用鋼筆記筆記時,她仍偷偷堅持用鉛筆,因為用鉛筆寫錯了,可以拿橡皮擦掉、重寫……既然人生不能重寫,那麽她願意小心地對待自己的人生。

就在李曉勉考慮人生命題的時候,穀昕正在“美索”的洗手間補妝,而且即將陷入後悔之中。

武叮叮突然推門進來,穀昕正在上唇彩,由於意外,手輕輕抖了一下,於是唇彩微微有點溢出。

事實上,剛才的整個飯局都讓穀昕覺得不自在,聞淵總是假裝不經意卻始終神情微妙地看著她,而那個叫大岑更是不厭其煩地和她套近乎。

猛地見到武叮叮,穀昕沒話找話地說:“這個洗手間的設計裝修還真不錯,挺有西亞風情。”

武叮叮並沒直接回答,她燃起了一支香煙,噴出一口雲霧,在穀昕沒防備時,突然開口道:“你和聞淵有故事吧。”

穀昕一愣,隻能不否定也不肯定,然後定定地和武叮叮對視。

後者揚揚眉,說:“我聞到了你身上的香水味,我不用這一款,可在聞淵身上曾聞到過,而且也聽說過你和他過去的緋聞,看來你們現在也還在一起。”

穀昕盡量保持心情穩定,可依舊有被當場抓住的感覺,後脖頸開始發燙。

武叮叮看著強有力的對手,反而爽快地笑了,說道:“其實,我無所謂,聞淵太有女人緣了,我都習慣了。”

穀昕定了定神,說道:“依我看,你也很有男人緣。”她知道這類夫妻的相處法則,隻要不危及婚姻,怎麽玩都行。

武叮叮滅了煙,理理那頭長長的直發,用手帕綁成一個鬆鬆的馬尾,說道:“說的沒錯,誰要我們都這麽受歡迎呢!不過,我很高興我們之間有你,因為有你,我和聞淵反而找到一種微妙的和諧相處的感覺,你就好似我們夫婦之間的潤色劑和調和劑,而且,看得出來,大岑喜歡你,我不反對你加入我們這個圈子。”說著,武叮叮突然走上前來,毫無預警地在穀昕的唇上輕輕一吻,然後揚長而去。

穀昕先前禮貌性的笑容僵了,武叮叮的大膽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隻想到,要是今天答應和張凱之在一起,答應飯後和媒密們一同去玩遊戲,那麽,她就不會處在這麽一個奇怪的境況,可她已經不可能重新來過了。

看到妻子和穀昕前後腳地返回餐桌,聞淵會意地一笑,他知道聰明的武叮叮察覺到了穀昕的存在,在她可以忍耐的範圍內,她是不會發飆的,當然,他也在忍耐,他們是彼此彼此。

不了解這三人境況的大岑,十分親昵地和穀昕說著自己正在監製的一檔新節目,他說得天花亂墜,可穀昕聽得意興闌珊,而且有點下意識地躲武叮叮的視線。對此,武叮叮笑得更肆意,穀昕頓覺坐立難安,隻想離開,然後,她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李曉勉、蘇姍和羅津津,便在心裏不斷感謝著上天,立刻起身告辭。

沈之言也看到立在門口的三位美女,說道:“辛迪,把你的美女閨密們也介紹給我們吧,別那麽小氣。”

武叮叮也看到了蘇姍,熱絡地叫著:“來,三三,過來,和叮叮阿姨聊一會兒。”

眼看走不開,穀昕無奈地向李曉勉使眼色,李曉勉立刻心領神會,她讓蘇姍留下,自己和羅津津、穀昕以有事為由離開。

事後證明,李曉勉的決定是英明的,既讓一刻也不想多待的穀昕及早離去,還讓麵臨著失業問題的蘇姍找到了新工作——經武叮叮推薦,蘇姍去了大岑監製的新節目當外景主持人,徹底告別了她在《姣》的那些不愉快的日子。

羅津津將新一期的稿件和圖片提交給美編後,從座位上站起來伸著懶腰,然後做了個瑜伽的側腰動作,恰在此時,她看到害她丟掉第一份工作的苟鵬走進了《耍》的辦公室,便呆住了。

顯然苟鵬也認出了羅津津這個當初從他口中溜走的“美人魚”,他推推金絲眼鏡,歪了歪被男下屬們稱為“雞屁股”的嘴巴,直接進了《耍》的執行主編陶青的辦公室。

見此情形,羅津津抓狂了,苟鵬認識陶青?那她豈不是離倒黴不遠了,苟鵬隨便在陶青麵前說幾句話,她就會吃不了也兜不走。

羅津津奔到資深編輯喬薇身邊,問道:“薇姐姐,《閱時報》的總編苟鵬常來我們編輯部嗎?“喬薇搖搖頭,忙於趕稿。

羅津津想了想,繼續問:“那他和陶主編熟嗎?”

喬薇顯然被問煩了,索性停下敲擊鍵盤的手,說:“這個我不知道,不過聽說最近《閱時報》好像打算收購《耍》,所以以後可能見到苟總編的機會會多一些,怎麽?你對他感興趣?你不知道業界對他的傳聞嗎?‘一個小矮人和七個白雪公主’,說的就是他!”

羅津津立刻傻眼了,如果《耍》被《閱時報》收購了話,那麽苟鵬就將是《耍》的最大領導,很難預測到時候這個小矮人會不會報複她。

回想當初,羅津津有點後悔,當時被騷擾後,也不打算在《閱時報》幹了,還不如隻選擇迅速離開,而不是往苟鵬腦袋上扣盒飯。她知道這世上不打擊報複的領導比熊貓還稀缺,可世間沒有後悔藥,眼瞅著她這麽個正義美少女就要被“邪惡勢力”打擊報複了,悲劇啊!

可最痛苦的是,羅津津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她熱愛《耍》這本雜誌,她不想丟掉這份來之不易的差使。而她也已經不是幾個月前那個毫無社會經驗的女學生了,她要想辦法改變這種被動局麵,羅津津敲著腦門,突然靈機一動,開始上網搜。

這麽一搜,才發現,那麽多給職場男女支招的勵誌書或暢銷小說都是狗屁,一點實用價值都沒有,她完全找不到應對方案。

為了讓頭腦冷靜一下,羅津津跑去洗手間用冷水撲臉。

剛用紙巾擦幹臉上的水,就看到陶青走了進來,對著鏡子梳理頭發,羅津津便試探性地問:“青主兒今晚有約?”

陶青笑著反問:“沒有約會就不能臭美了?”

羅津津立刻改口,並拍著馬屁:“當然能了,再說您本來就很美,不像我們必須臭美才能出門。對了,那天我在書店看到您以前寫的小說了,還在莎非工作室看到過您的水彩畫,聽說您以前做過室內設計,還出過詩畫專輯,真是全才啊,能畫能寫,搞得我都不能不膜拜了。”

陶青禁不住笑了:“你張嘴巴還真會討人歡心。”

接著這張討人歡心的大嘴沒掌握好火候,又說出了不討人喜歡的話:“那您怎麽改行做雜誌了?繼續做室內設計或者再出詩文配淡彩畫的集子,不是很好嗎?”

聽著,陶青突然變了臉色,匆匆扔下一句:“做雜誌挺好的,簡單,有規律。”就離開了洗手間。

羅津津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自語:難道有點成就的老女人就都這麽情緒化?

繼而,羅津津想起了李曉勉的叱責——你對年長的女人未免太刻薄了,難道你就沒有老去的那一天?有本事你永遠不會是老女人。

當時羅津津理由充分的答辯:“有啊,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被更年輕的女孩們說得更難聽,所以,現在一定要好好說說你們,早早找補一下,省得將來後悔。”

回到座位剛坐定,就看到美麗的陶青和醜陋的苟鵬一起離開,羅津津有種是天鵝就躲不過癩蛤蟆的感覺,接著,羅津津接到一個電話,便匆匆離開。

下了公交車,羅津津一路狂奔,進了美容醫院後,開始在那些臉上貼著紗布的人中間尋找自己的老媽韓新華。

羅津津一口氣路過了二十多個“紗布人”,不由得感歎,如今整容都成風了,就算醫學發達了,也不能隨便在臉上動刀子吧,光想一想,就不寒而栗,羅津津不由得對那些為美往前衝的人,充滿了欽佩之情。

再一看一麵牆上貼滿了“割一送一”的優惠海報,割一隻眼睛的雙眼皮或眼袋,這家醫院就會免費送你另一隻眼的雙眼皮或眼袋手術。

羅津津心道:難怪這麽多人跑來做手術,敢情是為了不錯過優惠。可即便是優惠,也不能沾,畢竟這是關係到麵子的大事。想到這裏,羅津津突然難受起來,愛美卻沒錢的老媽一定是為了省錢才來這種看上去不專業的醫院做美容手術的。

終於,在這個醫院的走廊拐角,左顧右盼的羅津津找到了自己的媽。

一個小時前,從天津趕過來做眼袋去除手術的韓新華因為麻醉藥劑的作用,在術後感到頭暈惡心,症狀強烈,便給女兒羅津津打了電話。

看到躺在走廊病床上的老媽病懨懨的模樣,眼睛下麵還貼著紗布,羅津津心裏滑過一陣酸楚,但還是忍不住想教育她幾句:“老媽,您愛美,我不反對,可您的身體是過敏性的,不適合這麽折騰。”

韓新華卻不以為然,指指自己的眼睛,吃力地說:“這兩個大眼袋也忒難看了,還影響我的視線,我做手術,不全是為了美。”說著又一陣眩暈惡心襲擊了韓新華,她彎腰對著床下的痰盂一陣幹嘔。

羅津津無奈地看著老媽,拍拍她的背,等這陣不適過去後,羅津津問:“老爸知道你來作美容手術嗎?”

韓新華擺擺手,悄聲說道,仿佛在天津的孩子爸能聽到似的:“這是個小手術,沒必要告訴你爸,我來北京的名義,是來看看你。”

羅津津不由得翻翻白眼,警告著這位幼稚型老媽:“好啊,您倒是瞎話張嘴就來,還拉我一起撒謊,爸知道了,不和你吵架才怪。”

韓新華並沒有因為女兒的警告而不安,決計拉著女兒建立同盟:“所以你要幫我,不讓你爸知道,等他發現我變得更漂亮了,也就不計較了。”韓新華吐吐舌頭,想讓自己顯得可愛點。

羅津津開始慶幸自己的情商不隨媽,雖然她也很慶幸沒跟了老媽的大眼袋子,但智商問題很重要,她繼續裝大人似的說道:“拜托,您老千萬別這樣,眼睛下麵貼著紗布,還吐舌頭,怎麽看怎麽像德國黑貝。”

韓新華氣呼呼地說:“有這麽形容自己親媽的?白養了你!”

羅津津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拍拍老媽的肩頭,寬慰道:“您別氣,我發自肺腑、萬分真誠地奉勸您老一句,美得差不多就得了,買點貴的化妝品,敷點麵膜也就行了,何必這麽大手筆?這可是您第二次在臉上動刀了,您可真豁得出去。”

韓新華卻不以為然:“你沒聽說過嗎?愛美的女人是無敵的!”

羅津津歎服:“好,您愛美,您無敵!”正說著手機短信鈴聲鵲起,一條老爸發來的彩信花花綠綠地躍然眼前——乖女,你媽去北京煩你了,要是覺得討厭,就攆她回來。

看著短信,羅津津咧著嘴笑了,“您和我爸真是一對寶貝。”再看向老媽,她已入了夢鄉。

看著老媽蜷縮的睡姿,又看看老爸發的彩信,羅津津的鼻子有點酸,自己的爸媽很平凡,沒天賦也沒錢,但從來沒讓她受過罪,總是盡最大的力量讓她過得快樂,自己都長這麽大了,還沒讓爸媽過上好日子,老媽還得到這麽簡陋偏僻的醫院來做手術,羅津津想著,站了起來,望著窗外城鄉結合部的特有“風景”,陷入惆悵中。

早就有劇作家說過——缺錢是所有罪惡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