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安承澤過橫道一向小心,今天也是如此,看著前後都沒有車了,才規規矩矩從斑馬線上過。結果才走出兩步一輛車就逆行著朝他衝過來,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好在安承澤身手不錯,連忙後退幾步,那輛車幾乎以160的速度從他身邊擦過,安承澤被氣流刮得轉了半個圈才穩住,才一站定就要立時退回路邊,誰知在他被慣性牽著轉圈時,那輛車居然又倒車撞回來了!
由於慣性他站立不穩,此時再後退已經不可能了,以這人的速度撞上去不死也是重傷,危及情況下安承澤隻能向後倒,這樣至少保證頭部不被撞到,可是這麽一來,腰部以下肯定是會被車給碾過去的!
然而他已經沒有選擇了,這是最好的辦法。安承澤咬牙向後倒,電光火石間一個人衝過來將他推到路邊,那人動作極快,在推開安承澤的同時自己跳起來,他跳的極高,在半空中踩著車尾又跳了一下,竟然躍到疾行的轎車頂端。車開得速度非常快,那人牢牢趴在車上,用一隻手將自己固定在車頂,同時另外一隻手垂下,剛好落在駕駛座旁邊的窗子旁。這輛車側窗並不是防彈玻璃,那時鋼化玻璃技術也不好,那人握緊拳頭用力捶了幾下,竟然生生將玻璃砸碎。
一隻被玻璃割傷血肉模糊的大手伸進車窗,一把抓住司機的胳膊,大喝道:“停車!”
司機嚇出一身冷汗,之前為了壯膽灌下一瓶白酒此時也變成汗揮發出去,他登時清醒,踩了刹車。
此時車已經開出幾十米,安承澤毫發無傷,他定定心神,立刻追了上去。隻是這數十秒他便清楚地意識到,這輛車並不是酒後駕駛那麽簡單,是有人想他出事。
等安承澤追上來,石毅已經將人從車裏揪出來,他的左手上滿是玻璃隨便,流著血卻依舊牢牢抓住司機。石毅眼眶通紅,一把將司機的臉按到破碎的玻璃窗上:“說,誰讓你撞他的!”
“我、我是……我是喝、喝多,沒、沒注意到!”司機的臉已經被玻璃劃傷,石毅將他的眼球貼在一塊尖銳的碎片上,稍一用力,司機的眼睛就會被刺破,他嚇得渾身發抖,卻依舊一口咬定是自己喝多開車不穩。
“等下!”安承澤連忙跑過來製止石毅,到目前為止石毅的行為都可以說是自衛或者幫助別人,司機臉上的劃痕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砸玻璃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可要是就這麽把人眼睛毀了,石毅已經超過十六歲,而且馬上要到十八歲,極有可能會以故意傷人罪論處。
“我已經報警了,”安承澤揮揮手中的小靈通,國內00年手機才流行起來,不過小靈通卻是96年就已經使用了,“你堂哥不是派出所的嗎,總能打聽一下這件事,到時候慢慢問,他跑不了。你的手,得趕快處理一下。”
安承澤視線掃過石毅全身,皺眉道:“還有你的腳,你需要做個全身檢查。”
石毅猛地看向安承澤,眼中血色漸漸褪去,這才放鬆了手腕,將司機拎起來:“你也去做個檢查。”
他受傷的那隻手拽著司機不讓他跑,自己則是輕輕撫摸安承澤的麵頰,手指竟然在微微顫抖。
安承澤抬手,將他那隻手貼到自己臉上,偏過頭,臉側輕輕在他掌心蹭了蹭。
石毅一把摟過安承澤,單臂抱著他。靠在石毅肩頭,安承澤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急促的呼吸,他的手臂牢牢扼住自己的腰,力道大的安承澤覺得有些疼。安承澤聽到石毅在自己耳邊低聲自語:“幸虧、幸虧我今天早一點回來,幸虧……”
大手從腰側移到安承澤的後腦,輕輕地摩挲著,安承澤將頭埋進石毅肩膀中,露出一隻耳朵。他清楚地感覺到,石毅柔軟溫熱的唇貼在自己的耳際,嘴唇碰了下耳垂,似乎一個停頓後,石毅的唇毫不猶豫地將他的耳垂含了進去,輕輕地吮吸。
安承澤隻覺得全身不受控製地戰栗起來,明明他剛剛還在後怕,明明他在後怕的同時還能冷靜思考究竟是誰指使這家夥做的,明明他還能分神去關心石毅會不會過度防禦觸犯法律……而這一刻,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竟然一動不動,大腦一片空白,隻能任由石毅那好似啃咬的吮吻將自己的耳朵弄得又紅又熱又脹。
好在沒過幾分鍾交警就到了,將司機帶走,石毅和安承澤先是被護送去醫院檢查,接著才去交警大隊錄口供。由於他們兩個都未成年,交警打電話通知家屬,石毅將自己堂哥石誠的號碼也報了上去。
石毅的手沒什麽大礙,都是皮肉傷,兩處創口較大需要縫針,其餘都隻是簡單的破皮出血,清洗後包紮就好。不過他的左腿在跳上車前被擦到,刮掉一大塊皮肉,鮮血淋漓的,看起來很是嚇人。不過這些傷再重也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外傷總是好得快,幾天結疤,不到一個月就又能活碰亂跳了。安承澤第一次被擦過的時候手臂受了點輕傷,也不要緊,隻要擦點藥水注意不感染就行。
兩人都沒什麽事,這才是萬幸。
石毅進處置室縫針時,安承澤坐在外麵等,此時他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去思考方才發生的事情最有可能是哪方在動手,誰知他的腦子就不往這上麵靠,反而不斷地回想起前生造成石毅終身癱瘓的那次事故。
那時他在京市,已經收集了安誌恒的罪證,利用這些罪證要挾蘇玉婷將她手上鴻世的股份低價轉讓給自己,蘇玉婷答應了。後來他利用這些罪證雙方要挾,得到蘇玉婷和安誌恒的股份後,又收購了不少股東的散股,持有股份超過51%後,便立刻將安誌恒的罪證報送檢察院。安誌恒把柄太多,他用安誌恒曾經故意傷人的罪證得到蘇玉婷的股份,又用安誌恒商業賄賂的罪證得到安誌恒的股份,最後卻以他藏毒運毒販毒的罪證將安誌恒繩之以法。
那時候蘇玉婷一開始並沒有答應將股份賣給他,而是沉默了數日。安承澤等待期間,去視察工地時曾出過一場事故。上百公斤工業建材從吊車上掉下去,他當時和不知道為什麽來敘舊的石毅一起正打算請石毅吃個飯,最後他逃過一劫,而石毅卻被壓在建材下,脊骨受損,無法治愈。
他幫石毅請了最好的醫生,又一次見到石磊差點沒被當時已經升任將軍的石磊給打死。兩次事故,一次毀了石毅前半生的仕途,而眼看著科技發達,石毅做過兩次手術,再一次手術臉上疤痕就可以修複時,這次因為他的牽連,毀掉了石毅的下半生。
那時的安承澤不再像小時候一樣,無論石磊要多少錢他都給得起。可是在支付了基本的醫療費用後,石毅便不再要他的錢,並且不管他怎麽去醫院探望石毅都不再見他。那是他上輩子最後一次見石毅,之後這個人便消失了一般再也沒出現在他麵前。安承澤每年每月都不斷地給石毅匯錢,一開始這些錢會被原封不動地寄回來,後來安承澤將錢匯給石磊,結果這位將軍居然跑到他家將一箱子現金一遝一遝甩在他和林德慧臉上。自那之後,直至死亡,安承澤都再沒聽說過石毅的消息。
他也曾經懷疑這件事是安誌恒做的,可是那時無論怎麽查都查不出個究竟,安誌恒清白得就像用84消毒液漂染過的白布一樣,什麽都查不出來,最終隻能當成事故處理,石毅也是倒黴碰上了而已。
為什麽會想起這件事?安承澤靠在走廊的凳子上,閉眼想著。
前生的一幕幕,今世的一幕幕,為什麽他會遭遇這次事故?
他沒有得罪人,柳茹生意場上或許會得罪人,但對方也隻會在商場上反擊,而不至於用這種下三濫還容易把自己搭進去的方法,唯一的可能就是安家那邊。可是照安承澤的設想,這麽短的時間安老將軍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安穆陽在沒收服柳茹之前也不會主動找安老將軍認他回安家。而且就算安老將軍知道了,也隻會生氣安穆陽一頓,卻和藹地接他回家,不應該發生這種事情。
是誰,他的存在害到誰的利益?是誰,會不惜一切去除掉他?是誰,前生今世……是不是他忽略了一個人?
安承澤閉著眼睛,前生、今世的一切如倒進般在腦海中不停閃動,跳開前生的束縛,一幕幕一樁樁,突然一個人躍入他腦海中。
蘇玉婷!
前生安承澤為什麽會忽略蘇玉婷,因為蘇玉婷確實沒做過什麽事情,一直都是安誌恒出手對付他,安承澤在有勢力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查當年柳茹的死因,那時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蘇玉婷,最後多方事實證實柳茹的的確確是死於生活操勞和抑鬱而終,真的與蘇玉婷無關。而前生唆使他吸毒和害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安誌恒所做,蘇玉婷的的確確是清清白白。因此安承澤作為衣蛾稍有些大男子主義的男人,犯了大部分男人都會犯的錯——忽略蘇玉婷,忽略女人,甚至於說,忽略母親的力量。
安穆陽在前生對柳茹隻有厭煩,看都不願看一眼,蘇玉婷自然不會對柳茹做什麽。安承澤才十一歲,又有安誌恒下手,蘇玉婷也樂得輕鬆,反正兒子大了。可是當安承澤用安誌恒的把柄來威脅蘇玉婷時,作為母親她不可能坐視不理,下了狠心去毀了安承澤,卻被石毅給破壞了計劃。接下來安承澤心生警覺,便無從下手。
而這輩子,安穆陽與安誌恒並不親近,在他沒有正式對安老將軍提出接他回安家時,安誌恒是不會太注意自己的存在的。唯一能夠提前察覺到的,隻有身為枕邊人,最了解自己丈夫的蘇玉婷。這一輩子年齡和能力的差距使得安誌恒很難再暗算他,而似他這般成績優秀的人如果回到安家,勢必會威脅到安誌恒,那麽蘇玉婷身為母親,是會下手的。
所以前生,石毅真的是為了救他而遺恨終身,今生依舊是在救他。
安承澤緩緩站起身,靠在醫院的牆壁上,睜開眼,正看到石毅從處置室走出來。黑小子一直盯著自己,滿心滿眼全是他,絲毫都不放過。
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怎麽可以對他這麽好?明明已經害他毀容前途坎坷,卻還是要幫助他,甚至害得自己下半生要在輪椅上度日?
前生,石毅到底是怎麽想的?
石毅來找他的時候,為什麽要在他視察工地的時候,明明是閑人免進地地方。那時除了他要挾蘇玉婷外,還發生了什麽事?
安承澤眼中看著石毅,腦中卻停不下來,原本模糊的記憶愈發清晰,漸漸地如高清電影般在自己腦中回放。
噢,是了。那時候除了想辦法奪取鴻世外,還剛好是他和林德慧的婚禮。他與林德慧先是訂婚,訂婚後在林家工作一段時間,成績突出,林遠山對他很滿意。要是林德久有能力林遠山絕對不會讓他這樣的人娶林德慧,可是林德久扶不上牆,林遠山便開始投資,選擇他來照顧自己的一對兒女。
考察期過去時,他已經擁有很大的勢力,可以對鴻世下手,而為了不讓林遠山察覺自己所做的事情,也為了不讓他反悔,安承澤選擇在那時與林德慧完婚。
盡管已經不太記得部隊裏發生的事情,不過安承澤也隱約覺得自己和石毅關係還算不錯,便不知怎麽給他發了一份請柬。
大概是石毅收到請柬後,就直接來找他,甚至不顧阻攔進了工地。
為什麽?
第一次,安承澤幾乎將問號寫在臉上,定定地看著石毅。他不懂,今生自己與石毅有著竹馬的情誼,兩人之前又帶著曖昧,石毅救他有情可原。可是前世,他毀了石毅的臉,隻靠著部隊中兩年不算親密的關係,為什麽要救他?為什麽這麽做?
黑小子石毅一步步走向安承澤,見他一臉迷茫,沒受傷的右手撫上他的後頸,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安承澤額頭上,釋然道:“你沒事就好。”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溢滿安承澤的大腦。前生,他一直守在手術室外,石毅受過專業訓練,做完手術後依舊保持清醒,見到安承澤有些憔悴地守在門外,他艱難地伸出手在空中揮了兩下,安承澤沒有握住,隻是站在他身邊。那時石毅扯出一個笑臉,輕聲說:“你沒事就好。”
那一刻,安承澤用以困住自己內心的枷鎖全部被澎湃的感情擊碎,社會倫理、周圍人的眼光、石磊柳茹的想法、石毅本身尚未開竅等等通通不重要了,所有都是借口,都是他自己矛盾的理由。石毅從來沒有困擾過這些事情,他一直都將他放在心坎上,牢牢護著。
伸手緊緊握住石毅完好的右手,手指/交叉與他十指相扣,安承澤認真看著他說:“我沒事。”
這是他的人,抓住就不放了。
上輩子小石頭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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