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病房裏似乎陷入了某種比較尷尬的氣氛當中,米拉站在那站了一會兒的樁電線杆似的筆直筆直卻沒有動,似乎是陷入了無限對人生的思考當中——單單從米拉受到邀請後沒有立刻屁顛顛過來這件事來看,阮向遠必須承認這個小少年還是有一點兒優點的,比如說,有節操。
不過阮向遠的人生字典裏一向不需要出現“節操”二字,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雖然蠢主人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但是非常不幸的是,狗崽子的特長就是作得一手好死——在阮向遠看來,人生成功的秘訣就是:不要臉,不要臉,和堅決不要臉。
你看,如果五分鍾前他就這樣老老實實地讓奧斯卡影帝把他往地上砸,那麽此時此刻在那兒站樁思考人生的很可能就會換成他,他會開始疑惑上輩子一隻手就能弄死的小破孩怎麽換了個身體就必須任其宰割,現在好了,因為不要臉地還沒磕著碰著就提前張嘴嗷嗷亂叫跟靠山刷純在感,他成功地避免了這種疑惑——
……並且當雷切擰過腦袋天真而殘忍地用疑惑的語氣問米拉為什麽不坐過來時,節操八百年前就碎了一地的狗崽子也跟著嘎嘎嘎地開始樂嗬嗬地嗷嗷嗷——
對啊,小少年,你為啥不過來?
阮向遠很確定,當他扯著嗓子拉仇恨的那一刻,米拉看著他毛茸茸的臉的眼裏閃過一種名叫“找著機會必須灌你藏花紅和鶴頂紅”的惡毒,而當雷切再一次抬起頭看向米拉的時候,這種惡毒一瞬間消失變成了傻呆萌,隻見淡金發少年渾身猛地一震之後,單純著地笑著撓了撓頭說對不起雷因斯哥哥我剛才走神了。
狗崽子對此唯一的回應就是抬起後腿揚起三層下巴的粗脖子有一下沒一下極其輕蔑地撓了撓癢——雖然狗崽子沒有跳蚤,但是被雷切看見他蹲在男人的床上撓啊撓的話,是絕對會觸及到男人腦海中名叫下限的這種東西的——
如此一來下場之一必定是被抓去洗澡,下場二是一邊洗澡還會被做思想教育。阮向遠對此非常不屑,神邏輯就是神邏輯,雷切永遠也不能了解撓癢除了是因為髒了真的會癢之外,在很多的場合之下,這個動作還能配合氣場適用於需要冷豔高貴一下的時候拿出來顯擺顯擺。
你看,此時此刻米拉臉上的笑容可不就差點兒就要碎一地了麽。
阮向遠覺得,小少年此時抽搐著嘴角叫著“小狗來玩遊戲機”的時候,這幾個字幾乎都是一個個字兒從牙縫裏蹦出來的,當米拉一屁股在那張高腳椅子上坐下,將那台白色的遊戲機塞到阮向遠狗爪子下麵時,那架勢就好像是往他爪子底下塞了顆地雷似的——
狗崽子伸頭瞅了瞅,然後發現這台遊戲機居然是他死之前一個月才新上市的限量版,雖然是一個公司出的產品,可是他家裏擱著的那個價格大概就是這貨的三分之一!
——他媽的,真舍得!還限量版,老子當年想走個後門排隊都買不到,你倒好不聲不響就拿來送給這位玩兒小飛機!小五的東西拿來玩小飛機!這台遊戲機在哭你看見了嗎?哭得滿臉是血你看見了嗎?糟蹋好物是要遭到天譴的,不能忍!
強忍著回頭給雷切下巴一爪子的衝動,狗崽子動了動耳朵,肥爪子準確地在開機摁鍵上麵拍了一下——
米拉拍手笑:“雷因斯哥哥你看,小狗會開機!”
老子當然會開機,又不是白癡,要我表演一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給你看麽?麵對米拉興奮的手舞足蹈在誇獎自己,阮向遠隻是不屑地噴了噴鼻息,心裏又開始刻薄,這位影帝您拍手拍得和猩猩似的,興奮給誰看?你雷因斯哥哥今天沒帶智商出門大腦欠費停機呢,看不懂你賣萌的趕緊省省吧。
雖然心裏這麽想著,狗崽子還是忍不住轉頭去看雷切的反應。
“——大概隻是不小心碰到了。”
作為主人,雷切顯得興致缺缺地側臥在床上。他手中翻著一本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哪裏翻出來的原文書略微裝逼地看著,他單手撐著腦袋,當米拉拍手的時候,他頭也沒抬地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然後,那隻翻書的大手離開了書籍,準確地落在了狗崽子寬厚雄壯的背上,摸了倆把後忽然微微皺眉唔了一聲。
這時候,阮向遠立刻豎起耳朵挺了挺胸,滿以為自己即將得到一個類似於什麽“好聰明”之類的肉麻表揚,卻沒想到,這貨居然來了句——
“好肥。”
阮向遠:“……”
雷切手中的書啪地一下合起來,掀了掀眼皮麵無表情盯著狗崽子風中淩亂的狗臉冷靜地繼續捅刀子:“晚上的宵夜還是取消吧,那麽胖會得糖尿病的。”
阮向遠:“嗷嗚汪汪!”
雷切:“反對無效,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阮向遠:“呸!”
雷切:“……”
片刻沉默,男人抬手捏了下狗崽子濕潤的鼻子,大手一伸從米拉手中拿過那部遊戲機,修長的指尖快速而熟練在屏幕上按了幾下,一邊調整還一邊在嘴裏嘟囔著“找一個簡單地”“入門級別”之類的屁話,作為這個品牌公司的忠實粉絲,對裏麵所有的遊戲都了如指掌的阮向遠對於這話自然十分地不屑——
最後當遊戲機重新擺回自己麵前,狗崽子低頭一看發現屏幕上顯示的是泡泡龍這種低能遊戲時,非常不屑地用爪子啪啪摁了倆下——除了爪子太粗按歪了一次之後,他順利地進入了遊戲畫麵——
雷切看了眼麵前低著大腦袋對著上萬的東西劈裏啪啦一通亂踩的狗崽子,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換了一個平常的語氣,第一次主動跟滿臉期待看著自己的米拉搭上了話,男人用聊今天的天氣不錯的語氣,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在絕翅館交到朋友了?”
終於不是恩或者啊,這句簡單的問話對於兩人之間來說甚至已經算是很長的句子,麵對雷切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問題,米拉卻一瞬間漲紅了臉,顯然是想太多以為雷切這是在關心自己的小少年看起來激動地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時候,低頭折騰遊戲機的阮向遠很應景地呸呸倆聲,爪子一頓亂踩之後從遊戲機裏響起預示著“GAME?OVER”的刺耳聲響。
那樣的聲音讓米拉即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感覺到那道能殺人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背上,阮向遠嘎嘎嘎地瞎樂愉快地在心裏打了個滾兒給自己點了個讚,心裏十分之慶幸自己背毛夠厚實不怕被視線燒成對穿。
雷切沒等米拉回答,神一般的一心兩用讓他在第一時間從狗崽子爪子底下抽出遊戲機,抓在手裏飛快地調整了幾下之後又扔回了它爪子下——
阮向遠低頭一看,好麽,貼心的給它再一次調整進了第一關遊戲狀態。
當狗崽子邪魅狂卷地用自己比鍵盤還大的爪子準確地將三潢色泡泡互相抵消掉時,他一直豎著等待八卦的耳朵終於聽到了米拉的回答——
“我還沒有交到朋友,雷因斯哥哥。”米拉的聲音聽上去很委屈。忍不住在心裏切了一聲,狗崽子動了動爪子,犀利地消掉潢色泡泡旁邊那一大串綠色泡泡——
“哦。”
這是雷切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頓了頓,在阮向遠以為這兩位的對話又他媽就這樣神奇地結束時,忽然意外地又聽到雷切接上了話題——
“那這張椅子是給誰準備的?”虛點了下米拉屁股下麵的椅子,男人的嗓音聽上去又低又沉,卻隱隱約約帶著笑意,這一次就連阮向遠忍不住抬頭去看他,發現男人確實真的在笑——
不過和普通的笑不一樣。
通常情況下,雷切臉上的情緒變化大致可分為三類——
日常使用的麵癱臉。
麵對非人類生物時使用的溫情笑臉。
麵對人類時使用的閻王爺臉。
今天,阮向遠發現雷切臉上居然還可以出現第四種表情——閻王爺的微笑臉。
雷切的問題把米拉問了個措手不及,奧斯卡影帝這次栽了,他猛地從床上麵跳了起來,吭吭哧哧半天之後,勉勉強強擠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阮向遠不知道那是誰,卻看見雷切仿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我記得那是三樓的人。
……你他媽不是一直標榜著自己連自己這棟樓有什麽人都不知道嗎?現在人家三號樓隨便抓出個人名你都能有印象你這是被MT鬼上身了還是怎麽滴啊?!
狗崽子無語地等待米拉否定的時候,卻發現他滿臉糾結地點了點頭。
阮向遠:“……………”
狗崽子默默地將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雷切的肚子上,心裏想的是切開一看裏麵大概連血都是黑的,正當他歎息雷切的裝傻充愣功夫之深時,對於雷切在絕翅館裏究竟是怎樣一種不靠譜心想的米拉反倒是沒有露出半絲驚訝的表情,終於在忽然襲擊中迅速調整過來的少年低下頭,唯唯諾諾地說:“雷伊斯哥哥我知道你跟三號樓的人關係不太好,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雷切點點頭,虛假地用他那張閻王臉說著大概連他自己都不會信的“沒關係”。
看著兩代天王級影帝的對練,阮向遠從來沒有如此慶幸過自己隻會汪汪汪和賣萌,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蹲在這裏假裝啥也沒聽懂,不用加入這麽可怕的對話氣氛中——
但是狗崽子的道行還是太淺,就在他為自己鬆了口氣兒的時候,雷切忽然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他的身上,狗崽子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低頭一看發現非常臥槽的是它爪子底下的泡泡龍居然就要過第一關了——
放眼天下,切切水果也就算了,要說哪隻狗會玩兒泡泡龍,這是狗要是原裝貨,那它絕壁是犬類中的神仙。
在雷切做出想要伸手過來拿遊戲機的時候,狗崽子嗷嗚一聲衝他撲了上去,路過的時候非常順便地在那台遊戲機上麵亂踩一起,憑借著自己多年粉絲的經驗,順利地啟動強行關機——
掛在男人的脖子上時,餘光看著那漸漸變黑的屏蔽,狗崽子不由得喘了一口大氣。
探視時間眼看著就要結束,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雷切順便帶走了那台遊戲機,但是缺心眼的阮向遠甚至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哈拉哈拉歡快地吐著舌頭滿心以為自己給白蓮花添堵添完拍拍屁股就跑是多麽的成功——
狗崽子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已經被惦記上了。
……
事情可以追溯到大半個月前,在阮向遠從人類重生成為哈士奇狗崽子的這段空擋時間裏,他所鍾愛的這家遊戲公司悄然無聲地推出了這款限量版的一個特別功能——
那就是強行關機或者斷電情況下恢複記憶功能。
當時已經入手了這部遊戲機的雷切甚至沒有多想,順手就把遊戲機交給少澤讓他替自己去這個補丁給下載了。
於是在一個寒風亂吹的夜晚,當狗崽子吧唧著嘴縮在雷切的被窩裏睡得特別開心的時候,黑暗的房間裏,忽然亮起了一道熒光——書桌旁,男人懶洋洋地靠在自己的靠背椅上,手中拿著的,正是前幾天從米拉那兒拿回來的遊戲機。
這台遊戲機拿回來之後就被雷切鎖進櫃子裏,誰也沒動過。
所以當開機屏幕光度漸漸亮起,遊戲恢複記憶功能讀條完畢時,眼前,遊戲機泡泡龍遊戲界麵空蕩蕩的屏幕裏,小恐龍的腦袋上方的框框裏孤零零的一個籃球,讓男人略微驚訝地挑起眉。
下意識地看了眼被窩裏四仰八叉扯呼的狗崽子,男人將目光重新投回了屏幕上,一分鍾後,他默默地關上了機,將遊戲機重新鎖進了櫃子裏。
第二天,雷切在晨練的時候,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問跑在他身邊的綏:“你覺得小狗會不會玩泡泡龍?”
“哈?”綏被問得滿臉莫名,擦了把汗之後,沒做多想地就嘖了聲吼回答,“怎麽可能,狗是二元色視者,眼裏的一切物體隻有黑白兩種基色——幹嘛問這個?”
“哦……”雷切頓了頓後,淡淡地說,“沒什麽啊。”
求不打臉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