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寧靜的序幕

第一卷 2. 寧靜的序幕

第一起案例

男,三十一歲,服務於生技相關公司,技術人員,被發現時已經死亡。確認登記居住地址……

男子坐在森林公園裏的長椅上,歎了一口氣。

這是他從今天早上開始歎的第幾次氣呢?

他又歎了一口氣,望著手中的生菜,沒想到這個動作,卻讓他再度歎起氣來。

看起來翠綠有光澤的生菜,就質量來說,屬於一級品。

男子剝了一片外層葉子,放進嘴裏。

吃起來甜甜的,口感也無可挑剔,的確是一級品。但,就是賣不出去。

生菜是男子的作品。男子一直致力於利用生化科技開發生鮮食品,特別是菜葉類的開發。

他相信安全、便宜又美味的生技食品才是解決食糧問題的根本之道,生技食品一定會成為流通食品的主角,他有十足的信心。

可惜,市場的銷售成績並不如預期,讓男子非常失望。

消費者偏愛從東南區送來的蔬果勝於生技蔬菜,在高麗菜及生菜等菜葉類上,這種傾向更強。

上司對他說,如果銷售成績再沒有起色,就必須考慮停產了。

從剛才開始,男子就覺得脖子搔癢,每次隻要太累,他的身上就會起疹子,今晚身上可能會起滿紅疹吧。

不愉快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男子又歎了一口氣。

手中的生菜好重。

突然,胸前的口袋響起了電子聲響,身分證上小型行動電話用的畫麵上,出現了一名年輕女性。

『這裏是市政府情報中心,向您報告您申請的市政府幼兒健診的結果。請您輸入您的市民登記證號碼以供確認……』

女性還沒講完,男子就輸入自己的市民號碼。

今天是男子獨生女的兩歲健診日,她是一個聰明伶俐又可愛的孩子,雖然男子沒有說出口,卻覺得女兒說不定會被認定為最高層次,內心暗自期待著。

『謝謝您的合作,號碼與指紋確認無誤,以下是今天健診的結果。』

畫麵上顯示了女兒的名字,然後是詳細的數字。

體重、身高、胸圍、健康狀態、營養狀態、發展階段、各種能力的層次……

評價全部都是表示一般的A到C,也就是說,沒有明顯的發展遲緩,也看不出特別優秀的地方。

男子盯著畫麵看了好一陣子之後,將卡片收回口袋裏,腦中浮現了女兒的笑容。

無所謂。男子對生菜笑著這麽說。

不管有沒有能力,她還是我的寶貝女兒,可愛又惹人憐愛,這樣就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靈光一閃。

我是不是太堅持最高質量的生菜了呢?

這的確是無可挑剔的生菜,但也許就是它的無可挑剔出了問題,全部長得一模一樣的完美生菜堆積成山,反而讓消費者敬而遠之。

清掃機器人從遠處走來。

機器人的銀色胴體上有一顆圓圓的頭,伸長兩隻胳臂撿起垃圾,丟進胴體中央的垃圾桶裏。

是啊,這個生菜就像那個機器人一樣,幹淨又整整齊齊,卻太過人工了。消費者會選擇的青菜應該是更有個性而且自然的東西……

男子手中的生菜突然滑落,他急忙想撿起生菜,卻覺得有點不對勁。

怎麽回事?

手指都僵硬了,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呼吸也好辛苦。

『請問這個可以當作垃圾處理掉嗎?』

男子張開口,突然一陣激烈咳嗽,而且隨著咳嗽,口中還掉出了白色的東西,是牙齒,牙齒掉了。

『可以處理掉嗎?』

機器人將生菜丟進胸口垃圾桶,然後離開。

——等等,救救我……

男子伸長了手,發出悲鳴。

伸長的手臂上布滿了老人斑,身體愈來愈沉重。

他踉蹌地跌進長椅與植木之間。

『紫苑,你來一下。』

傍晚六點多,同事山勢把紫苑叫了過去。

公園管理辦公室裏隻有紫苑和山勢兩名員工,他們負責操作和管裏巡回清掃公園內部的三台機器人。

工作機器人目前仍屬於實驗階段,其中清掃用機器人的構造算是比較單純,但是仍然常常故障,操作上也很麻煩,而且無法辨識垃圾。

本來某個都西如果曾經被辨識為垃圾、記錄在計算機上的話,之後機器人就應該會自動處理,可是他們卻不時送來『無法辨識』的信號。

三十分鍾前也是。

這次送來的影像看起來像是生菜,隻不過紫苑本身也難以判斷,常常會有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或是有華麗裝飾的羽毛帽子等不知是否能當垃圾處理的東西掉在地上,但生菜倒是第一次看見。

『發生什麽事了嗎?』

紫苑站在正坐著操作機器的山勢後麵追問。

『嗯……三坊好像有點奇怪。』

山勢習慣用昵稱叫那三台機器人,三坊指的是三號機器人,它現在正公園裏的一角工作,剛才撿到生菜的就是三坊。

眼前的畫麵裏出現無法辨識的紅色閃燈。

『影像呢?』

『嗯……不太清楚……不過有點奇怪。』

『奇怪?』

山勢比紫苑大四歲,今年二十歲,個性安靜,很少看他慌張。

紫苑會喜歡這個地方,是因為這是一份以機器人為對象的工作,不太需要和外人說話,加上同事山勢沉穩的個性讓他覺得很安心。

『你看。』

畫麵變成影像。

『請再將焦點集中一些。』

『好。』

山勢的手快速地動作著,畫麵越來越鮮明。

『這個是……』

紫苑往前靠近,非常緊張地看著畫麵。

腳?

一雙穿著褲子的腳從長椅後頭露了出來,還看得出腳上穿著咖啡色的鞋子。

『在睡覺嗎?』

山勢顫抖著聲音說。

『生理反應呢?』

『什麽?』

『將三坊的感應器調到最大看看。』

三坊的身上有幾處測量熱量、音量、及質量的感應器。

山勢的聲音更加顫抖了。

『氧氣、熱量……感應指數都是零;生理反應……也是零。』

『我去看看。』

『啊,我也去。』

紫苑跳上腳踏車,拚命往前衝。

這幾年腳踏車引起了狂熱的流行。

根據統計局發表的數字表示,平均每一名市民擁有一點三台的腳踏車,連慢跑鞋的銷售都很驚人。

這表示人們開始舍棄方便輕鬆的交通工具,改以走路或是騎腳踏車等使用自己身體的方式替代。

隻不過,對仍是學生的紫苑而言,便宜、方便又不需要燃料費用的交通工具是生活必需品,這跟流不流行沒關係。

腳踏車在公園內有規定的限速,然而,紫苑火力全開地踩著腳踏車,通過平常總是緩慢經過的路徑。

幾乎所有交通工具都上有自動限速裝置,隻要超過一定的規定限速,限速裝置就會自動啟動。

腳踏車也不例外,煞車上都附設了限製裝置。

不過紫苑的腳踏車是舊式的,因此沒有這樣的裝置。

如果被交通管理局發現的話,就會受罰,但此時紫苑卻很感激自己的叫踏車能隨心所欲地飛奔。

那是一個四周都是樹的安靜場所,三坊就站在涼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的樹下,頭部微微傾斜,彷佛在思索著什麽,更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

『三坊。』

它對紫苑的聲音起了反應,會發光的眼睛閃著綠光。

紫苑探頭往長椅的後麵一看,整個人都嚇呆了。

『紫苑,情況如何?』

隨後抵達的山勢低呼了一聲。

那名男子躺在長椅後麵的地上,彷佛躲在那裏一樣。

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得圓圓的,那並不是因為恐怖或痛苦,而是一種近似驚訝的表情,一種在死前看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的表情。

男子的頭發全白,臉頰上布滿了類似老人般的斑點,皺紋也很深,年紀應該是相當老了。

——但他穿的襯衫還真花。

紫苑看著死者淡粉紅色的襯衫,心裏不禁這麽想。

『我聯絡治安局。』

聽著山勢用顫抖的聲音說明情況,紫苑輕輕地觸摸了死者的手,發現死後將應已經遍及全身了。

『怎麽可能!』

他不由得如此喃喃自語。

——太快了。

死後至少要一小時,通常都要兩到三小時,身體才會開始僵硬,而且一般都是從下巴的關節開始,慢慢往下,一直到腳的關節為止。

也就是說,照這個情況看來,這名男子是在幾個小時前死亡的。

但是三十分鍾之前,這裏並沒有屍體,如果有的話,三坊一定會發現。

當時長椅上坐著一名活生生的人類,三坊在確認生菜的時候,曾經感應到人類的生命反應。

當然,無法判斷他們是同一個人。

不,不可能是同一人,三十分鍾前還活著的人,不可能如此快就出現全身死後僵硬的情況。

那麽,是不是有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卻沒發現這名死者呢?

——這也不可能。

紫苑放開似乎比三坊的手臂還要冰冷僵硬的手。

不可能。

假設真的有一個人死在這裏,卻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三坊還是會感應到。

而且實際上,三坊剛剛也才送了無法辨識的信號回來。

三十分鍾前,這裏是沒有屍體的。

忽然,紫苑覺得屍體動了一下,這當然是他的幻覺。但是……他差一點尖叫了出來。

本來硬梆梆的下巴,居然開始變軟了,好像也稍微有點腐爛的臭味。

趴在地上的死者耳後,出現了接近黑色的綠色斑點。

剛剛明明沒有的,至少肉眼看得到的範圍是沒有的,紫苑再靠近看。

『來了。』

山勢鬆了一口氣。

治安局的車子無聲地慢慢靠近。

『十幾分鍾內,屍體的死後僵硬就結束,然後又開始舒緩……不可能有這種事。』

沙布吞下口中的巧克力甜甜圈,如此斷言地說。

傳統商業區附近的快餐店裏擠滿了各種身分的顧客,十分嘈雜。

『而且也發出臭味的話,那表示由細菌引起的腐爛已經開始了,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的啦!就算是在盛夏,死後僵硬要完全舒緩結束,最少也要三十個小時以上……對不對?』

『在一定的條件下,夏天需要三十六個小時,冬天則需要三到七天,現在的氣候大概需要六十個小時,書上應該是這麽寫的。』

紫苑避開沙布的眼睛,端起紅茶喝。

他覺得憂鬱,也累了。

『治安局的人問了很多事情吧?』

沙布探了過來。

一頭短發非常適合她纖細的臉龐雨大大的眼睛,充滿著中性又不可思議的魅力。

沙布也是在兩歲健診時,智能方麵被認定為最高層次,跟紫苑是十歲以前同一間教室學習的幾個人當中的一個。

十六歲的現在,跟紫苑還來往密切的同學,也隻有她。

沙布主修生理學,她已經被選為交換留學生,再過不久就要到其它都市去了。

『畢竟是橫死街頭的屍體,他們一定會懷疑你,嚴格地偵訊你,對不對?』

紫苑在學校裏認識的沙布是一個不愛說話、個頭矮小的少女。

他猜現在的沙布在研究室裏,仍然還是那樣。

可是一但兩個人相處,沙布就變得很愛笑、很愛吃,而且說話的口吻也變得很平易近人。

紫苑喝光紅茶,緩慢地搖了搖頭。

『沒有,沒有想象中的嚴格。』

事實上,治安局的偵訊一下子就結束了。

他們隻是扣留了三坊接收到的屍體數據,並要求山勢與紫苑說明情況而已。

隻有在發現紫苑登記的地址是接近西區的傳統商業區時,口吻變得有點嚴厲,不過紫苑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所以也不以為意。

『那你為什麽一臉憂鬱呢?好像滿懷心事的青年耶。』

『嗯…… 我實在想不通。』

『死後僵硬跟舒緩的時間嗎?』

『對。剛才妳也說了不是嗎?那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的確是不可能發生。再怎麽想,也找不到能讓死後僵硬及舒緩進行得如此快速的條件。』

『也就是說,找不到溫度或濕度等外在條件對嗎?至於促使這種事情發生的內在因素,就必須要解剖才知道了。』

『內在因素嗎……譬如什麽?』

『如果那個人的身體非常衰弱,僵硬狀態就會比較弱,也不會持久。有機磷中毒者或是新生兒幾乎是不會僵硬的……』

『那個人再怎麽看都不像新生兒啊。』

沙布哼了一下,瞪著紫苑說:『不是說舉例嗎?你愛挑毛病的個性一點也沒變!總之,我們沒有數據,所以也無從猜測起。』

『嗯……』

紫苑隨意點點頭,下意識地咬著下嘴唇。

資料、教科書、手冊……

這些東西有時候室完全沒有用的。

原本相信是確實的事情、絕對正確的事情,卻輕易地被推翻、崩毀。

他在四年前就有這樣的經驗。

『紫苑。』

沙布將下巴靠在像是在祈禱般交叉的雙手上,眼睛凝視著紫苑。

『我有事情情想問你。』

『什麽事?幹嘛突然這麽正經八百?』

『四年前,你為什麽沒有升上特別課程?』

簡直要看穿人心的問題。

紫苑用手拔開隻有甜味的蘋果派,裏麵的內餡慢慢地流到盤子上。

『為什麽現在想到要問這個?』

『因為我想問啊。客觀來看,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吸收知識的能力強,運用能力也強,教師群的每一位老師都很看好你,不是嗎?』

『那是太看得起我了。』

『是事實啊,數字會說話,要不要我拿你四年前的能力鑒定書給你看?』

『沙布……』

紫苑感到嘴裏一陣苦澀,彷佛是從身體內部湧出來的一種苦澀感。

『現在再問這個,有又什麽用呢?四年前,我因為沒有進入特別課程的資格,所有的特別待遇全都被取消了。我不是不想上,而是上不了。現在的我一麵從事管理公園的工作賺取學費,一麵在上勞動局的技術課程,而且遊走在缺席天數的邊緣,所以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畢業。這就是現實,妳所說的事實。』

『你為什麽會失去資格?』

『我不想說。』

『我想知道。』

紫苑舔了舔黏在手指上的蘋果派皮,不再開口。

他不想說,其實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該怎麽說明才能讓沙布了解?他找不到適當的字眼。

事實其實很簡單,紫苑藏匿了VC一晚,幫助他逃亡的事情被治安局發現了。

母親火藍關閉了警報係統,紫苑也解除了自己房間裏的異物探索係統,治安局因此懷疑他們。

每個家庭的安全係統全都連接到市府管理整合室的附屬計算機裏,因此他們能輕而易舉地查到。

老鼠從房間裏消失不到一個小時,治安局就派了幾明局員到紫苑家來,之後就開始一連串的調查。

你知道他是VC是嗎?

是。

為什麽不通報呢?

因為……

老實回答我。不用緊張,說實話就好。

他看起來跟我一樣,都是個小孩子,而且受了重傷,我覺得他很可憐……

你同情VC,所以沒有通報當局,還擅自幫助他療傷、逃亡。

結果就變成這樣。

治安局的調查員名叫羅史,他自始至終都以一種溫柔的口吻,不曾改變過。

他不曾大聲怒斥,也不曾使用暴力。

當紫苑從整整兩天的偵訊中被釋放時,他甚至輕輕拍了拍紫苑的肩膀,慰勞地對紫苑說:『辛苦了。』

但是,紫苑察覺羅史的眼眸一次也沒有笑過。

四年後的現在,紫苑還是偶而會夢到那雙眼睛,一笑也不笑地凝視著他,有時候還會因為這種不愉快的感覺,滿身大汗地從夢中驚醒。

藏匿犯人,幫助逃亡。

紫苑並沒有因為這項罪而受到實質上的懲罰,隻是被視為明顯缺乏適當的判斷力和行動力,所有的特別待遇全都被取消了。

台風過後,在一個陽光燦爛到耀眼的日子裏,紫苑跟火藍被趕出來了。

沒有居住的地方,也沒有生活的糧食,更別說生態學的特別課程了,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紫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嚐到那種一無所有的感覺。

NO.6並沒有福利製度,隻要是被認定對都市有貢獻的人,就會依照貢獻程度,采取階段性的保障措施。

紫苑跟火藍被視為不僅沒有貢獻,甚至沒有盡到市民該盡的責任,是最低層次的人,這表示他們隻能勉強被允許留在市內,其餘的一切援助與保障都喪失了。

『市府全心全意培養的菁英。』

那晚,老鼠這麽說。

這一點完全被他說中了。

正因為是市府全心全意培養的菁英,所以被趕出來之後,紫苑才發現NO.6是一個非常供整的階級製度社會,上下階級關係是一個非常完整的金字塔形狀,如果從上麵掉下來,就很難再爬上去了。

『看你一臉為難的樣子。』

沙布笑了。

『算了,我不問了,如果那麽難說明,我就不問了。』

『謝啦。』

紫苑朝沙布拜了一下,感謝她不再追問。

陳述事實很簡單,有時候他也會想向沙布傾吐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戲劇性變化,隻不過讓紫苑覺得難以說明的是,自己現在的內心。

很不可思議的,他並不覺的後悔。

他會對自己的立場如此脆弱而感到無語,也會迷失在那股失落感之中。

但是,四年後的今天,紫苑再度回想,如果時光倒流,再回到十二歲生日的那一天……

如果能回到那一天,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接受和風雨一起闖進來的入侵者,這一點他很確信。

因為確信,所以覺得困惑。

他並不是滿足於現在的生活,對於可以充分學習生態學的教育環境以及優渥的生活,甚至那時候周遭的讚賞、激勵的言語和視線,都讓他非常懷念。

可是,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雖然接受老鼠等於毀滅,他還是會同樣選擇毀滅,他不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事情,就是這一點他無法對沙布說明。

那次之後,又來過幾次台風,聽著狂風而沙沙作響的樹葉聲,他感到的不是後悔,而是懷念,他希望能再一次見到老鼠。

他沒有自信能像沙布說明那樣的感覺,所以隻能選擇沉默。

『紫苑,我們走吧。』

沙布站了起來。

素食店裏更加擁擠了,已經到了很難聽清楚彼此聲音的地步。

『我送妳到車站。』

『那是當然的,你還不至於會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家吧?』

『講這樣。雖然妳一直都是個頭小小,但是卻力氣十足,不是嗎?而且動作又迅速,我一直覺得格鬥術比生理學更適合妳呢!』

『就是啊,平常總是不愛說話,可是有時候會突然感情用事,老師也曾經這麽說過我。也許,我不適合走研究這條路吧。』

兩人並肩走在通往車站的路上。

除了一部份的餐飲區之外,其它地區不允許深夜營業,所以再過幾個小時,這附近也就不再會有人煙了。

紫苑輕輕拍了拍沙布,因為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沮喪。

『怎麽了?剛通過選拔考試、即將留學的人,怎麽會發出這麽可憐的聲音?』

沙布抬起頭,噗地輕笑了起來。

『羨慕吧?』

『嗯,好羨慕。』

『這麽老實?』

『對自己老實,對他人親切,這是我最近的座右銘。』

『說謊!』

『啊?』

『你根本就不羨慕我。』

紫苑停下腳步。

沙布挑釁地看著他。

當他打算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麵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

『抱歉。』

有一個比紫苑矮一個頭的男人,微笑地站在那裏。

男人穿著治安局的製服,那是一套深藍的上下套裝,看起來很樸素,卻視與用一種叫做超纖維的特殊纖維做成的。

愈是靠近西區,穿著治安局警備課製服的警察就愈多。

紫苑慢慢撥掉男子的手,問說:『有什麽事嗎?』

『沒有,隻是想問一下……你們多大了?』

『十六。』

『兩個人都是嗎?』

『對。』

『你知道十八歲以下的未成年人,晚上九點以後禁止外出吧?』

『知道,不過現在才八點。』

『紫苑。』

沙布輕叫著紫苑,暗示他別反抗。

紫苑一看到治安局的製服,就反射性地想到治安局的調查員羅史那雙眼睛,這不僅不會令他退縮,反而讓他想要反抗。

『拿出你們的ID卡。』

也許是察覺到紫苑反抗的口吻,男子收起笑臉,麵無表情地要求他們出示身分證。

沙布拿出銀色的卡片,交給男子,紫苑也沉默地拿出自己的身分證。

『依序報出你們的身分證號碼。』

男子將卡片從讀取情報用的小型機器上抽出,朝沙布輕輕地點頭致意。

『特別課程的學生這個時間還在這種地方徘徊不太好喔,早點回家。』

『我正打算回家,所以往車站的方向走啊。』

『我送妳去車站吧。』

『不用了,他會送我。』

沙布緊緊地抓著紫苑的手臂。

『我會送她,所以我們才走在這裏,走吧,沙布。』

紫苑從男子手中搶回卡片,牽著沙布快步離去。

走了一段路之後,回頭看,那明矮小的男子已經淹沒在人群中,不見蹤影了。

『好恐怖。』

沙布壓著自己的胸口說。

『我第一次被治安局臨檢。』

『在這附近事常有的事。妳如果沒有特別課程的身分證的話,會被查得更嚴厲呢!』

『真的嗎?』

『真的啊,就連你待會要搭的電車,隻要有妳那張身分證就能坐特別車廂,而不是一般車廂。這裏就是這樣的一個城市,以能力、財力及各種其它條件來區分一個人。』

『區分?你怎麽會這麽說?人就是人啊,又不是垃圾或是商品。』

『沙布,這個城市並不在乎人,他們在乎的,隻是這個人是否對這個城市有貢獻而已。』

『紫苑……』

『妳剛剛說我說謊,怎麽會呢!我是真得很羨慕妳。妳擁有特別待遇,可以繼續研究自己喜歡的東西,我怎麽會不羨慕呢!老實說,我甚至感到嫉妒,妳擁有全部我沒有的東西。』

紫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他說太多了,真是不象話,好難看,好可恥,真沒出息。

他在心裏不斷地責備自己。

沙布也歎了一口氣。

『說謊。』

『什麽?』

『你沒聽到嗎?我說,你,說,謊!你隻是假裝很羨慕我而已,還是連你自己都沒發現你自己在說謊?真是遲鈍的少年啊。』

『沙布,我說啊……』

『如果你真的羨慕我或是嫉妒我的話,怎麽可能跟我一起吃飯?你笑的那麽自然,跟我一起吃飯、聊天說笑,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也有我的自尊心啊!我怎麽可能把嫉妒表現得那麽明顯?太難看了吧。』

『紫苑,我主修腦部機能和行為變化與荷爾蒙的關係喔。』

『嗯,我知道啊。』

『我跟你說過那麽多次,如果你還說不知道,我就要生氣了。如果說,你隱藏起對我的嫉妒,假裝很快樂的話,那可是很大的壓力哦,對吧?』

『嗯,對吧……』

『絕對是!人會感到壓力,是因為一種從腎上腺素分泌出來的腎上腺皮質類脂醇(corticoid),通稱為「類固醇荷爾蒙」的東西,一旦影響到腦部的話,行為就會出現變化……』

『沙布,這我知道,妳饒了我吧,如果妳想講課的話,我再找時間慢慢聽妳說。』

『你聽我說,你根就沒感到壓力,也不覺得羨慕我。紫苑,你到底想做什麽?』

『啊?』

『如果你想繼續研究的話,你可以羨慕我。但是,你不想,不是嗎?你說我擁有全部你沒有的東西,那你又擁有什麽呢?別說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擁有的人……不,不對,認為自己什麽都沒有的人,不可能笑得跟你一樣,也不可能跟你一樣侃侃而談。

『如果要完全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讓情緒影響行為的話,需要特殊訓練,但是你沒接受過這類訓練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感情用事的人,但我也不認為你有能力百分之百控製自己的情緒。你可以心平氣和地跟我說話、談天說笑,那是因為你在精神上仍然從容不迫的關係。』

『沙布,妳說的都隻是紙上談兵的理論罷了,人類有複雜的感情,並不是實驗用的白老鼠,我不認為感情跟行為的關係,可以如此簡單地說明清楚。相信可以用科學來解是人類所有事情的人,實在是太自大了!』

沙布聳聳肩,不以為然。

車站已經在前麵了。

『我不知道原來你想當作家啊?』

『沙布。』

『那麽,我用文學的講法再講一次好了。精神上的從容…… 也就是希望,或是夢想。你擁有這些東西,所以沒必要羨慕我。紫苑,你的夢想是什麽?』

夢想。

紫苑在嘴裏喃喃自語,已經好幾年沒用過這個字眼了,那並不甜美也不苦澀,卻覺得似乎慢慢地滲透到了體內。

夢想,我的夢想是什麽呢?

原本得到保障的未來已經崩毀了,隻剩下母親、為了得到微薄報酬的工作以及十六歲的肉體而已。

這樣還能有什麽希望呢?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並沒有絕望。

他們走進車站。

紫苑居住的傳統商業區緊鄰西區,屬於市中心與西區之間的緩衝地帶。

這裏有個名字叫做下成,比較起市中心區的寂靜,這裏算是人口密集且龍蛇混雜的區域。

車站內也是人擠人,而且帶著淡淡的油炸味及酒味。

『送到這裏就好了。』

沙布停下腳步,她的肩膀上有一隻黑色的飛蟲。

紫苑拍掉那隻蟲子,隨口問道:『一路小心。對了,妳什麽時候出發去留學呢?』

『後天。』

『後天!妳怎麽不早跟我說?』

『因為不想說。說了你會幫我餞行嗎?』

沙布的下巴微微上揚。

『紫苑,我想跟你要一樣東西。』

『嗯,如果現在還來得及的話……』

『**。』

沙布直直盯著紫苑說。

紫苑則驚訝地張著嘴俯視沙布。

『我想要你的**。』

『呃……啊?沙布……妳……』

『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能提供優秀**的人。你不認為我的卵子加上你的**,一定能生出優秀的孩子嗎?我想要,紫苑,我真的想要你的**。』

『人工受精需要市府的許可。』

『許可隨便就可以拿得到啊,市府不是鼓勵優秀的遺傳基因、有能力的人進行人工受精嗎?』

紫苑吞了一口口水,別過頭去。

飛蟲飛過他的眼前,一股不快的感覺隨著飛蟲振翅的聲音湧現。

『沙布……也許我沒有跟妳提過這件事,其實我不知道我父親是誰,我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格、體質、體型或是病曆。』

『我知道啊,可是這跟父親沒關係,現今的科技已經可以解讀出百分之九十九的DNA和人體基因了,要調查你身上的遺傳基因事非常簡單的啊。』

『調查……如果查出有妳不想要的基因的話,那該怎麽辦?』

『這個嘛……』

『沙布,妳究竟在想什麽?你認為人類單純隻是由DNA所顯示的基因排列組合而成的嗎?讀取我的DNA基因排列,得知我的遺傳基因,又能了解我的什麽呢?怎麽能隨隨便便就說要生孩子呢!』

『隻要是你的事情,我都很清楚!』

沙布大聲地打斷紫苑,生因大道路過的行人都回頭來看著他們。

『我們從兩歲起就在一起了,我很清楚你是怎麽樣的人,喜歡什麽……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麽……不懂的人是你。』

『什麽?』

沙布不知道說了什麽,紫苑聽不清楚,於是稍微彎下身。

『我想跟你**。』

紫苑清楚地聽到沙布說的這一句話。

『沙布……』

『我才不想要你的**,我不要人工受精,孩子隻是借口,我想要跟你**,隻是這樣而已。』

『這個……等一下……沙布,妳……』

『現在立刻。』

紫苑吸了一口氣,油炸物那種油膩膩的味道全都灌進了喉嚨裏。

八點的鍾聲響了。

『現在不行。』

『為什麽?你對我沒有興趣嗎?還是對**沒有興趣?』

『我都很感興趣,但是……我不想現在跟妳上床。』

『對象是我,所以不行嗎?』

『不是,我想我的身體一定會有反應,就連現在我都覺得快要有反應了,可是……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隻因為性方麵的興奮跟妳上床。』

『也就是說,你沒把我當作戀愛對象的意思吧?』

『嗯,我當妳是好朋友。』

『真好笑。』

沙布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你為什麽會這麽孩子氣呢?真是的!算了,我回家了。』

『沙布,兩年後吧。』

『什麽?』

『妳不是要去留學兩年嗎?等妳回來時,我會找妳。』

『找我**?』

『嗯。』

『你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怎麽有人可以活得這麽天真呢!』

『自己照顧自己,別太勉強哦。』

『我會很努力,努力到讓男人都不敢靠近我。』

揮手道別後,沙布轉身準備離開。

這時,她突然輕呼了一聲,灰色的小小生物穿過沙布的腳邊,爬上紫苑的身體。

『討厭,是老鼠!』

有一隻大約小指大小的老鼠爬上紫苑的肩膀,不停地嗅著。

『街上居然有老鼠,嚇我一大跳。不過還滿可愛的耶。』

『這家夥還真不怕人耶。』

小老鼠靠近紫苑的耳邊,輕輕地說:『你還是這麽天真。』

紫苑覺得有一股電流貫穿全身。

老鼠逃過企圖抓住牠的手,從紫苑的肩膀一躍而下,往車站門口奔去。

雖然這裏是傳統商業區,但也算是市範圍的下城,因此出現老鼠是件很稀奇的事。

保健衛生局應該很仔細地進行過害獸及害蟲的驅除才對。

人們並不習慣腳邊有老鼠出沒,擁擠的人潮四處開始響起哀號聲。

就在人群前方,紫苑看見那雙灰色的瞳孔,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卻再度帶給紫苑全身性麻痹的衝擊。

『老鼠!』

『紫苑,怎麽了?』

『沙布,妳可以一個人回家嗎?』

『你在說什麽啊?當然啊,我現在不是準備回家了嗎?你怎麽了?怎麽突然慌張了起來呢?』

『對不起。』

今天分開後,就兩年不能見麵了,我應該要好好送她,至少送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不管跟不跟她**,她對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怎麽可以用這種方式跟這麽重要的一個人道別,這一點我知道。

然而,這麽應該做的事情卻被我拋到腦後,我的身體背叛理性,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啊啊,四年前也有這樣的經驗,理性告訴我正確的做法。

啟動警報係統、通報治安局、驅除異己份子,但是我完全沒有照著做。

現在也是,身體任由情感擺布。

外頭下起了雨,剛開始下的雨打在臉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看不到一張熟識的臉。

『紫苑!』

火藍瞪大眼睛看著進門的兒子。

『怎麽淋的全身濕答答的,你做什麽?』

『走路。』

『在雨中?從什麽地方走回來的?』

『車站。』

『為什麽要淋雨走路呢?』

『我想要冷靜一下。』

『你真是的,這麽孩子氣。』

沙布也說了同樣的話。

紫苑擦著頭發,想著想著,笑了出來。

下雨讓天氣突然冷了起來,房間裏靠舊式暖爐溫暖著。

火藍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睡覺的時間到了。

母親在下城的某一角落,開了一家手工麵包店。

雖然是一間隻有一個展示櫃的小小店麵,但是從早到晚飄著麵包的香味,很多人都因此被吸引而來,生意算是滿好的。

由於火藍早上起得早,所以晚上也睡得早,對她而言,晚上九點已經是深夜了。

『我打算從明天開始增加奶油卷的數量,還有,我打算也來賣賣看簡單的蛋糕類,你覺得如何呢?』

『櫻桃蛋糕?』

『沒錯。價格的話,我想設定在一般顧客可以買來當作點心吃,但是又比麵包高價一點。』

『也許可行喔。』

『我也是這麽想,店裏放一些蛋糕,感覺氣氛會比較好。』

紫苑點點頭,準備離開客廳。

這個家並沒有讓他們可以各自擁有寢室的房間,火藍睡在客廳的角落,紫苑則是睡在材料倉庫的房間。

『紫苑。』

聽到母親的呼喚,紫苑回頭。

『發生什麽事了嗎?』

『什麽?』

『發生什麽讓你需要冷靜頭腦的事情嗎?』

並沒有等紫苑回答,火藍接著繼續講。

『你剛才回來的時候,一臉茫然,連自己被雨淋濕都沒感覺的表情……而且現在也是……』

『現在也是?』

『似乎一臉茫然,又似乎很興奮,實在很怪異。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

『今天公園裏死了一個人。』

『什麽?在森林公園裏嗎?電視新聞沒報啊。』

新聞沒有報導?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自然死亡的嗎?

雖然是突發性暴斃,卻是能夠說明原因的死。

連新聞也沒有報導,非常自然的死亡方式……

紫苑搖搖頭。

不可能。

那具屍體的僵硬時間、表情、綠色斑點,都很奇怪,一點也不尋常。

雖然紫苑向治安局說明發現屍體時的情形,卻假裝沒注意到死後僵硬以及斑點的事情,他覺得這樣比較妥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內心深處發出警告,要他裝傻,要他假裝沒注意到。

如同小動物察覺到敵人的氣息,便會躲起來的本能一樣,紫苑的內心深處也在發出聲音,告知他危險。

這不也是本能嗎?

我的理性不見了,隻靠著情感在走。

不理會理性,完全遵從本能,感情用事。

紫苑再度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他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所以有點激動嗎?』

『嗯,是啊,從沒看過屍體。』

騙妳的,媽,我今天又看到那雙眼睛了,我看到老鼠了。

我有預感,有什麽將要發生了,所以……

火藍帶著安穩的笑容,向紫苑道晚安,紫苑也向母親說了晚安後,走出客廳。

微胖的身材沒有改變,但是母親看起來年輕多了。

她似乎不覺得從『克洛諾斯』移居下城是一件痛苦得事。

她笑著對紫苑說,烘焙麵包很有趣,販賣麵包也很好玩。

紫苑知道,這不是對兒子的安慰或是母親在逞強,她並不埋怨在這裏的生活。

跟在『克洛諾斯』全麵供給的生活不一樣,下城的一切都是火藍自己努力得來的,所以紫苑不想破壞。

他不想象四年前一樣,連根顛覆母親的生活,至少不想把母親卷進來。

紫苑倒向自己的床,感覺有點冷,頭開始痛了。

他一閉上眼睛,腦海就浮現很多東西。

綠色的斑點。

掉在地上的生菜。

粉紅色的襯衫。

沙布的臉龐。

我想跟你**。

爬上肩膀的小老鼠,在紫苑的耳邊輕聲說話。

你還是這麽天真。

紫苑的身體開始熱了起來,心跳加快。

那不是夢,也不是幻影,車站的群眾裏,的確有老鼠的存在。

真是刻意安排的出場方式啊。

可惡,你用這種方式現身,要我怎麽辦?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紫苑從床上坐了起來。

先撇開沙布的事情,公園的屍體跟老鼠有關係嗎?

發現屍體的這一晚,老鼠就出現了,這是偶然嗎?

兩者究竟有沒有關聯呢……

電子音響起,附設在ID卡片上的行動電話響了,是沙布打來的。

『紫苑,你睡了嗎?』

『還沒。』

哎呀,我應該打電話給她的,應該好好講完那講到一半就結束的道別才對。

『沙布,剛才很抱歉,那個……』

『是那麽重要的人嗎?』

『啊?』

畫麵中的沙布苦笑著,帶著一種成熟美的表情。

『我沒看過你那樣的表情,你知道你剛剛是怎樣的表情嗎?』

『真的嗎?那麽慘的表情嗎?』

『很有趣,百看不厭的表情。一開始是非常驚訝,然後呢……對了,該怎麽形容呢?喜悅吧。也許該說是一種投入的表情,完全可以拋棄其它事情的感覺。於是你將我留在車站裏,一個人跑走了,真過分!』

『對不起,我向妳道歉。』

『原諒你。因為你讓我看到你新的一麵,原來這個人也有這樣的表情……紫苑,讓你有這種表情的人是誰?有哪個人那麽重要,讓你可以不顧一切地追出去嗎?』

『有。』

紫苑很訝異自己會如此幹脆又肯定的回答。

『沙布,妳不要誤會,他不是我的情人,我還不知道要如何跟妳說明,就是……』

『今天我才知道你也會不知道該如何說明,也會覺得慌張。沒關係,即使是你的情人我也無所謂,即使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也不在乎……這樣說好像有點在欺騙自己。不過,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平心靜氣地看待,這是我最不好的習慣了。』

『沒那回事,妳總是對自己很誠實,不是嗎?』

『隻有在你的麵前。』

連這種事你都看不出來嗎?

畫麵中的沙布一臉認真,似乎這麽說著。

『沙布,你真的要好好照顧自己,兩年後如果能夠重逢……』

『我喜歡你,紫苑,我比誰都要喜歡你。』

沒等紫苑回答,電話就掛斷了。

外頭下著雨,而房間裏的角落裏,似乎有什麽在動。

『老鼠?』

堆滿麵粉及砂糖的倉庫裏,隻聽見雨聲回蕩。

紫苑抱著膝蓋,獨自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仔細聆聽。

雨勢不大不小,整夜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