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定忠伯

第13章 定忠伯

等到了年上,凡事都一應的按照往年的規矩來。

一應程序走下來,倒沒覺得多麽高興,隻是累人罷了。臘月三十,外命婦入宮朝拜,趙氏是繼室,隻封了三品誥命,也要按品妝扮起來,五鼓時分,天剛擦亮,趙氏就入了宮。等謝晉也朝拜回來,又準備祭祖。幸好家廟離得太遠,不能過去,隻在府裏祠堂拜祭,倒省了許多事。三十晚上,一家子守歲,第二天,正月初一,依然是五更時分,趙氏又再入宮朝拜。等到了初二,還要去定忠伯府上。

謝家慣例,榮安侯府和東府西府三房,三十和初一都是各房在各自府中過的,初二才會三房聚在一起,真正算是大團圓。之所以定下這個規矩,是因為謝琳琅的三叔祖出生的日子好,竟是誕於大年初二,如今謝家祖父這一輩兒就剩下了這位三叔祖,三房自然是要去拜壽磕頭的。因著初二要聚一起,所以三十和初一便就省了麻煩。

老侯爺一共兄弟三人,老侯爺是嫡長子,故而襲了爵,老侯爺的二弟早逝,三弟也就是這位三叔祖卻是靠著自己立軍功掙來了一個爵位,聖上親封其為定忠伯。三叔祖隻有一子,早就請封了世子,定忠伯世子也是隻有一子,今年已經十七歲,尚未娶親,不過三叔祖子孫不興,早就急了,日日催著兒子兒媳給孫子張羅娶媳婦。

今年是三叔祖的六十八歲壽辰,因著不是整壽,又是大年初二,故而就請了些親近世交。還有一些家中有適齡小姐的,也發了請帖。

榮安侯府是近親,自是要早去的,趙氏等人作為同族婦,還要幫著張羅招呼。

因老侯爺和太夫人情篤,總共就隻抬過一個妾室。所以老侯爺在時,家裏人口十分簡單,一妻一妾,且妾室還是個老實本分的,十分省事。家裏從沒有那些勾心鬥角,彎彎繞繞,雖說平靜些,但作養的這三個兒子其實都耳根子頗軟,有時候又不大拎得清。就連謝晉得老侯爺親自教養,有時在規矩上也並不是十分嚴謹,不過幸好他在大事上不會犯糊塗。而二老爺謝淵因為有金氏這個規矩一絲不能差的夫人鎮著,大事上也不會出什麽錯。倒是西府庶出的這位三老爺,於規矩上根本不通,且脾氣又大,耳根子軟就更不用提。這回去定忠伯府,西府竟有個姨娘鬧了一通,要跟著去。最後好不容易壓了下去,三老爺的正經夫人卻被打了一個耳光。

三老爺謝宋娶的是正六品的吏部主事嚴允正嫡長女。嚴允正官職雖不高,卻是個正經管事的,且又是嫡長女,嫁與謝宋這個侯府庶子也是配得起。嚴氏也是正經嫡女教養起來的,比起謝宋這個空有個侯府背景殼子的混人來說,強得太多。但嚴氏不像金氏那樣剛硬的起來,且西府裏得寵的侍妾一撥又一撥,她竟是管不住。今天那個姨娘鬧著要跟著去,她實在不想在這種要緊的時候丟府裏的臉,便強硬了一把,雖把這個姨娘壓下去了,卻挨了謝宋一巴掌。若不是嚴氏這樣知禮的,怕真就能鬧著回娘家了。

榮安侯府一共三個哥兒三個姐兒,最小的哥兒才三個月,不能出門子,最大的姐兒又外嫁了,所以一共隻有四個要帶著出去的。東府更是簡單,隻有謝雨琅和謝平琅兩個。這西府卻是拖了一串子共十二個小孩子,最大的兩個女孩子年紀相仿,都是十三歲,隻差了幾個月罷了。嫡出的叫謝雅琅,庶出的叫謝瑤琅。除了她們兩個,其他的孩子都還是十歲往下的,且都是庶出的。嚴氏帶著這麽一串庶子女,讓別人見了,猜也猜得出西府得有多少個姨娘。心裏也不禁有些尷尬,但今兒除了拜壽,也是一家子團圓的意思,除了太小的,這些兒孫們都得帶上。

因為三老爺和二老爺在分家的時候鬧了一場,到現在關係還僵著,就是這種場合見了麵互相也都不會說一句話。所以東府謝雨琅及笄時,謝宋摞了狠話,嚴氏就沒敢登東府的門。

三房都先聚在侯府,再一齊去定忠伯府。等三房都到齊了,一大家子的堂姐堂妹堂兄堂弟都一一見了禮,亂了一圈後,趙氏就安排大家坐下說會子話,又囑咐管事媳婦去準備馬車等事。男人們當然都是在外院,一眾小孩子們就由幾個嬤嬤看著在偏廳裏玩兒,趙氏則是帶著金氏嚴氏和謝琳琅幾個大些的姑娘在上房正廳坐著。

趙氏在麵上一向都是賢良慈愛的,金氏和嚴氏也都笑臉相陪,雖然二老爺和三老爺不睦,但是金氏和嚴氏倒沒表現出什麽芥蒂來,都是含笑說著話兒。

謝琳琅還特意觀察了一下金氏,她在麵對趙氏的時候臉上一直帶著笑容,趙氏說什麽她就應著。果然這樣的人才是最讓人無奈的,想必趙氏也這麽覺得,金氏行事上從不露一絲錯處,就是趙氏有心要發作她,都尋不著緣由。

三位夫人坐著喝茶說話,謝琳琅幾個姑娘也說著她們自己的。

這五個姑娘裏,隻有謝芳琅的年經最小,過了年,不算生日,她才十一歲。其她幾個人聊天她插不進去嘴,她也沒想著插嘴,她從一開始看到謝琳琅時,就一直沒錯眼珠兒的盯著她身上的白狐鬥篷看,因著現在是在屋裏,謝琳琅就脫下來交給碧桃拿著。

謝芳琅又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她長這麽大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委婉著說話,向來都是她要什麽趙氏就馬上拿來給她,所以她覺得這個白狐鬥篷也是一樣,於是也不管別人在談著什麽,當即就大聲道:“娘,我要二姐的那個鬥篷!”

誰也不妨她突然來這麽一句。

趙氏心下有些尷尬,謝芳琅倒底是侯府嫡女,養的眼皮子淺,眾人自然都會聯想到她這個做母親的出身上來,她連忙笑道:“你若是喜歡,等回頭娘給你做一件就是了。怎麽能胡亂要琳姐兒的!”

謝芳琅不依,還是要問,“二姐的這個鬥篷是舅舅府裏送來的,舅舅為什麽不給我也送一件?”

趙氏心道襄國公又不是你正經子的舅舅,又哪裏會管你?但倒底不能當著眾人麵這樣說女兒。當日她知道襄國公府給謝琳琅送東西,卻沒給她女兒時,心裏也是酸溜溜的,她也知道襄國公府向來沒將她這個繼室侯夫人看在眼裏。此時想起來便更是有些不滿,想了想,笑著道:“你這孩子,怎麽竟混說呢?你舅舅舅母又豈是這樣子不懂禮的,哪裏會給一個外甥女兒送了,倒忘了另一個呢?想來必不是你舅舅府上送來的。”

謝琳琅聞言,笑了一笑,也不接話。

青杏倒是沒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謝芳琅她算哪門子的外甥女兒!

趙氏見謝琳琅不說話,不肯就此輕易揭過,又接著道:“近年來這好皮子真是越來越難得,像琳姐兒這件鬥篷這樣的好皮子,確實少見。不知琳姐兒是哪裏得的?”

謝琳琅就笑著回道:“這個年前我舅舅襄國公派人送來的。”特意把襄國公這三個字咬得很重。

趙氏一聽這話就笑了,她就在這兒等著謝琳琅如何回答呢,謝琳琅若說是她舅舅送來的,豈不就是應了她前麵那句話,是她舅舅不懂禮麽!可謝琳琅又不能說不是她舅舅送的。果然此時堵得她隻能照實說了!

趙氏不禁有些得意,但她自詡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且又能將表情控製的很好,她自是覺得沒人能看出她那絲得意來,醞釀了一下,麵上就露出一個恰到好處又略帶尷尬的表情來,道:“這……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謝芳琅已經高聲道:“我舅舅給你送了一件鬥篷,卻為什麽沒給我?娘說舅舅要是個知禮的,就應該給我也送一件的!”

謝琳琅也露出一個十分驚訝的表情來,看了看趙氏又看了看謝芳琅,像是有什麽話想說,卻又不好說出口的樣子,看上去頗為難了一會兒,才道:“原本女兒不該在兩位嬸娘和幾位姐姐妹妹麵前說這話的……隻是,三妹妹不是一直稱賈大人為舅舅的嗎?女兒和府裏的姨娘丫鬟們也都聽過不止一回,所以女兒以為三妹妹剛才說的舅舅是賈大人呢,竟不知原來三妹妹是在說我舅舅襄國公!”

這賈大人是誰,在場眾人都心裏明鏡似的,認姨娘娘家人當親戚,在這高門貴胄裏可是夠打臉的。打得不僅是她趙氏一個人的臉,更是打的整個侯府的臉。

謝琳琅話裏的意思也夠明顯,無非就是說謝芳琅平日裏都是管賈大人叫舅舅的,此時見有了好東西了,倒爭著要管襄國公叫舅舅了。

趙氏聽得這兩句話,臉上陣青陣白,她現在再怎麽成了侯夫人,金尊玉貴了,可也還是改變不了她是姨娘養的事實,如今她身邊這兩位弟妹的笑容落在她眼裏,都覺得是在嘲笑她了。可她偏又不能對謝琳琅怎麽樣,在外人麵前,她連一句重話都不能說她。

謝芳琅根本沒聽明白,氣呼呼的道:“我這會兒叫的舅舅是襄國公了,即便先前叫的不是他又能如何?現在我叫他舅舅了,他就應該給我一件才是!”

廳裏已經有掌不住的在低頭忍笑了,麵上做得好的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隻不過在心裏暗笑罷了。

趙氏銀牙暗咬,原本一臉的雲淡風清也有些裝不下去,對謝芳琅喝道:“混叫什麽?還不閉嘴!”又對謝琳琅道:“芳姐兒也不過是瞧著那白狐鬥篷好看,又是小孩子心性,見什麽就喜歡,琳姐兒不用管她。”臉上的笑容又已經自然的掛了上來,轉身對金氏和嚴氏道:“琳姐兒在我們府上穿戴都是頭一份兒的,芳姐兒有的,琳姐兒一定有,琳姐兒有的,芳姐卻不一定會有。原也是我想著到底琳姐兒的生母去的早,我就是多疼她些也是應該的,所以向來不會短了她的。就連芳姐兒還時常吃她二姐的醋呢,總怪著我疼她二姐比她多些。”

一番話說的,襄國公府給謝琳琅送的鬥篷,倒成了是她偏心謝琳琅了。

嚴氏看金氏沒有接話,隻好陪笑道:“大嫂說的是,大嫂向來對小輩們慈愛的很。”

趙氏忙不迭的順著台階就下來了,又說了兩句話,幾個妯娌就重聊了起來。

謝琳琅也不想再和她計較,謝芳琅挨了母親罵,再看向謝琳琅時便有些憤憤然,謝琳琅也不看她。一直靜坐一旁的謝瑤琅倒是看在了眼裏,眨眨眼睛,抿嘴兒笑了。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的管事媳婦進來回話,說車馬等都已準備妥當,大家便就起身進了院子。

安排車輛時,謝瑤琅跟嫡母嚴氏說了,就一臉天真的跑過來,拉了謝琳琅的袖子道:“我和琳姐姐坐一輛好不好?”

謝琳琅帶了青杏碧桃兩個丫鬟,謝瑤琅帶了一個丫鬟,馬車雖然不大,五個小姑娘坐還是鬆快的很的,謝琳琅就笑著點了點頭。

上車後,碧桃放下車簾子時,透過縫隙竟看到賈儒正向她們這邊看來。車裏的人都是剛坐好,臉衝著車門子,倒是都看到他了,他笑了一笑,就轉身跟在前麵趙氏的馬車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