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知己

27 知己?韓夏陽覺得潔白的兔子公仔很適合烏小珊，同樣蒼白，同樣綿柔的手感，脆弱的感覺。?

抱著兔子公仔歡笑不止的烏小珊非常可愛，與同齡人一樣喜歡做撅嘴鼓腮的可愛表情，喜歡讓韓夏陽把她的樣子留在手機裏，她還要求韓夏陽從那些照片裏選出一張來做手機桌麵。?

妹妹似的任性，頑皮而可愛。?

這女孩，健康一點該多好啊。?

烏小珊非常高興，因為這是她的夏陽哥間隔十天後再次來探望她。她知道夏陽哥的工作很忙，她不能那麽任性地要求夏陽哥必須每天都來看她，而且夏陽哥的身體也不怎麽好。再說了，夏陽哥也隻是救了她的好心人，再沒有必須為她的健康和心情做出更多努力的義務。?

可是，少女的心情就有這麽不可理喻：夏陽哥隻能寵愛她一個人！?

夏陽哥待她一定是與眾不同的，她可以無止境地撒嬌、任性，夏陽哥從來不會責怪她；夏陽哥的笑容溫暖而漂亮——她再沒有見夏陽哥對其他女生也這樣笑過。?

可不是她敏感，她的本能告訴她，象她一樣，夏陽哥也是喜歡她的。?

烏小珊看韓夏陽將她的一張可愛照片設成手機桌麵後，甜蜜地笑望韓夏陽，輕輕地說：“夏陽哥，我喜歡你。”?

韓夏陽沒有過分驚訝，笑撫了烏小珊的頭，說：“夏陽哥也喜歡小珊。”?

“小珊說的喜歡是愛的那種意思，是想和夏陽哥結婚的那種愛。可以嗎？小珊可以愛上夏陽哥嗎？”烏小珊希翼地問，關注而緊張的眼神就象兔子的紅眼睛一樣，有種會下雨的感覺。?

韓夏陽寵愛地輕撫小珊，說：“謝謝小珊，夏陽哥很少被女生這樣表白呢。夏陽哥很高興。”?

“那夏陽哥會愛上小珊嗎？”?

“夏陽哥隻能把小珊當成妹妹。”感情之事，不必給予希望時就不能心存仁慈。?

烏小珊當下就要哭了，她忽然痛恨起自己脆弱的生命來：“因為小珊活不過二十歲嗎？”?

“不是。”韓夏陽歎道，“不管小珊能活多久，小珊都是夏陽哥最喜歡的女孩。夏陽哥會象小珊的親哥哥那樣寵愛小珊，會讓小珊象個公主一樣幸福快樂的。可以嗎？”?

這是韓夏陽能給烏小珊的最高限的承諾。他的確非常喜愛小珊，尤其喜歡烏小珊樂觀而活潑的性格，也婉惜這甜美生命的短暫，但為此作出婚姻的承諾，仍是他排斥的，與喜愛的程度無關。?

小珊擔心自己活不過二十歲，他也擔心他本人可能命止三十，同樣，都隻有不到兩年的生命了。?

如此脆弱的生命，怎敢輕易許下沉重的誓言？?

小珊哭了，她不想做公主啊，她想做一個被寵愛的皇後，哪怕隻有一天。?

韓夏陽輕輕將小珊擁入懷裏，更多的安慰話說不出來了。?

同病相憐的憂傷，在病房裏濃濃的散不開。?

烏青藤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一時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提前下班是好事還是壞事。好在他又見到了韓夏陽，見他似乎一切正常，他連日來的擔心可以安放了；壞在，他不想看到這讓他傷心的一幕。既要擔心妹妹的健康，又要為韓夏陽脆弱的生命力痛傷心肺，還有妹妹的心情，他都承受不住啊。?

烏青藤沒敢驚擾輕擁的兩人，就等在門外，心傷難抑。?

直到韓夏陽安撫好烏小珊的情緒後出來，兩人相見，短時無言，靜默而立。?

“陪我走走吧。”韓夏陽開了口，烏青藤轉出個角度等他行前。?

韓夏陽緩步而行，說話：“之前的生活，覺得幸福嗎？”?

“嗯。因為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從來沒有辛苦或是艱難之類的感覺。”烏青藤願意跟韓夏陽談他的夢想，分享他的快樂，他總覺得韓夏陽是懂他的，“每天都帶著快樂的、幸福的心情上路，拍下我能看到的那些美麗風景，當然我也會拍一些讓人不愉快的東西，但那些肮髒、混亂的東西隻會提醒我要更珍惜我所能見到的美好。”?

“想過停下來嗎？”?

烏青藤的心情更加陰鬱了，沉痛地說：“不能停下來。不知道為誰停下來。”?

他是沒有根的人，停下來？為誰停下來？又在何處停留？他想停留時，那個人又是否會收留他？?

“在我看來，就算能固執地一直漂泊下去，也隻不過是想尋找一個歸宿而已。不肯停下來，是有驕傲還沒有收拾起來。”韓夏陽自說自話吧，他沒有看見烏青藤的臉色已有巨變，“如果不能做一棵有根的參天大樹，何妨做一株蒲公英，飄到哪裏都能生根發芽……”?

“這裏是七樓，你有體力走樓梯下去嗎？”烏青藤忽然明知故問，很明顯的逃避意圖，有種被戳穿了心事的氣急敗壞。?

韓夏陽明知其意，一邊示意烏青藤跟著他轉樓梯，一邊另起一事，問：“想怎樣拍我？”?

“這個……我還沒有考慮過。”烏青藤實話實說，“我以為你不會答應我的請求，畢竟那真是一個非常不合理的請求。一直都在擔心你的態度，沒辦法分心考慮其他的事。”?

“問題回到最初，為什麽想拍我？你跟一鳴描述過你的理由，但我覺得那種理由很空洞。”?

“既然那樣的理由不能打動你，那你為什麽答應我的請求？”?

被某種私人感情控製的欣賞……很多天了，戴敘恒的這句話還是讓他在意。?

“想成為世界知名的攝影家嗎？漂泊的時候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嗎？看到自己拍出來的作品的時候也沒有想思考過這個問題嗎？”?

“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覺得我很虛偽嗎？”?

“不會。”?

“謝謝你。”?

韓夏陽的信任讓烏青藤非常感動，有種朋友天下，知己一人的感覺。?

“能告訴我有那種請求的理由嗎？”?

烏青藤沉默。如果他的那番描述是空洞的，那他深藏於心的理由能公之於眾嗎？他對這個曾經被他冒領過身份的人過度關注的心情，有被接受的可能嗎？?

韓夏陽應該不知道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麽事吧？遭遇過那種慘禍的韓夏陽理應是被韓家人嚴密保護著的，大概那場慘禍之前發生的任何事韓家人大概都會小心地掩飾起來吧。那他們的命運曾經相交的事實，韓夏陽理應也是毫無察覺的。?

所以，所謂漂泊，其實隻是他一個人的自我放逐而已。?

第一次提出那個要求時千真萬確是基於那些空洞的描述。?

第二次……?

我隻是想為你記錄下一些片斷，以此證明你的生活很幸福……我想為你停留。?

這樣的理由，說不出口。?

韓夏陽不會故作體貼地追問別人的憂傷以便加以安慰，那隻是無意義的同情。韓夏陽有著比常人敏感數倍的心靈，他不需刻意去探求也能發現一些被人為隱藏起來的悲傷。?

當事人不想談的事，韓夏陽沒興趣喋喋不休，又說了另一件事：“小珊可以出院了。據我所知，你們家的住房條件和環境都不利於小珊的休養。對不起，因為非常擔心小珊，稍微調查了一下你們家的情況，如果冒犯了你，我道歉。”?

韓夏陽當然是真誠的，烏青藤並沒有在意，隻是無奈而苦澀地說：“我知道，我是個無能的哥哥。這十多年隻自私地關注了自己的心情，總以為時間還有很多，等發現來不及的時候，一切都已無法挽救。”?

他沒有為家做出任何貢獻，這必將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可以讓我幫你們嗎？”這樣的請求當然很失禮，想必不會獲得認可。?

果然刺激到了烏青藤，他已經反省了自己的無能，所以他痛恨他那因貧窮而直不起來的腰，尤其反感韓夏陽也如此羞侮他，不免憤恨地連番責問：“以什麽立場？慈善家？有良心的有錢人？現在放棄自己救助過的人顯得很虛偽，所以不如幹脆救人救到底，有這樣的想法嗎？”?

“哥哥的立場。合理嗎？”?

“小珊的夢想是嫁給你。哥哥之類的立場太可笑了。你可能是小珊人生中出現的最完美的男人，小珊有那樣的夢想並不奇怪吧。你當然不必理會小珊的夢想，但至少紳士一點，不要給她不恰當的希望而後將她傷害。”小珊的心情總讓他覺得憂心忡忡，因為是看不到希望的夢而已。?

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在短暫人生中還要受到情傷，烏青藤急切地說，“小珊的時間可能不多了，我希望，到小珊離開的時候她是快樂的，即使留下遺憾，好過帶著不能愈合的傷口繼續來生的傷痛。”?

“我知道了。”韓夏陽沒有爭辯。?

又沉默地轉了兩層。?

“你還會來看小珊嗎？我是說小珊出院之後。你知道我們的家在哪裏吧，那樣的地方不適合招待你。你還會去見小珊嗎？”?

多麽矛盾的心理！一麵不想小珊被情所傷，一麵他又知道他能因韓夏陽對小珊的重視而得到更多與韓夏陽見麵的機會。?

烏青藤覺得自己真是自私，自己並不是真正地關心妹妹，更多地還是為了自己的心情啊。?

“可以嗎？”韓夏陽大感意外。?

安心的笑容，純淨的期望令人動容，烏青藤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謝謝你。我也答應你，我不會傷害小珊。”韓夏陽真誠地說，“我隻會象你那樣寵愛她，保護她。”?

沒有人能拒絕這個男人的溫柔和真誠吧。?

“好吧，我相信你。”?

烏青藤沉默地陪韓夏陽走到他的坐車前，忽然不想說再見。又有什麽留下他的理由呢？?

臨上車前，韓夏陽忽然問：“青藤，八歲時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烏青藤鄂然難言，目送豪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