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中

半夢半醒(中)

兩人各自吃了一一小塊蛋糕.蘇維嘉叫來服務員, 把剩下的蛋糕打包.蘇維嘉起身要走,伸手就去牽修紅的手.無意間,碰著了修紅手上的傷.

修紅疼得 “呀”了一聲.

蘇維嘉連忙收回手,低頭看到修紅手上包著的創可貼,問: “怎麽了?”

“下午鋸樣品的時候, 把手給弄傷了.”

“你怎麽還要幹這種粗活? 學校裏沒人幫忙嗎?” 蘇維嘉皺了皺眉,語氣裏有些責備的成份,不知是責備修紅逞能,還是責備學校不會憐香惜玉?

修紅一聽,心裏又難過起來.在學校裏要做實驗,碰到這種體力活,女生們總有些力所不能及.一般來說,有男朋友的就找男朋友幹,沒男朋友的,要是自己勉強能幹的,就自己上了.實在不行的,隻能舔著臉求人了.和張鬆好的時候, 都是張鬆給幫忙的,修紅隻需要在旁邊指揮就行了.現在沒有張鬆了,又不願意求人,隻好自己趕鴨子上架了.

蘇維嘉帶著修紅又走進一間餐廳.

這間餐廳不大,人也不算多,但環境幽靜.蘇維嘉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怎麽又吃東西啊?” 修紅不知好歹地問.

蘇維嘉白了修紅一眼: “你吃了碗麵條.我從中午到現在,就吃了剛才的那塊蛋糕,還餓著呢.”

服務員拿來菜單.蘇維嘉看也沒看就點了兩個菜,看來是這裏的常客了,然後,他把菜單給修紅: “你吃什麽?”

修紅: “我不吃了.我飽了.”

蘇維嘉也沒說什麽,然後對服務員說: “給她來杯桔子汁,給我來瓶啤酒.”

飲料很快上來了.蘇維嘉喝了一口, 對修紅說: “好吧,現在開始說說,今天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修紅不知蘇維嘉問的是什麽.

“今天發生什麽了?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為什麽那麽難過?” 蘇維嘉問.

修紅的臉色暗然下來. 別說是今天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輕鬆的感覺了.從什麽時候開始? 讀博? 或者是和張鬆分手? 不過這些都是修紅自己的事情,和別人無關,和蘇維嘉也沒關係.

蘇維嘉等了一會兒,看見修紅不說話,接著問: “你是不是習慣於把所有的事情都悶在心裏,不與別人分享? 你自己能承受多少? 事事都自己擔著,最後總有把自己壓跨的時候.”

修紅聽著這話,心裏就象被堵塞的河流被鑿開了一個缺口,那些被堵塞的心事就有了流出來的願望.她歎了口氣,說: “我不想博士了?”

“怎麽回事?”

於是,修紅絮絮叨叨地把方教授 “壓迫”她的事告訴了蘇維嘉.

蘇維嘉聽得很認真,不知不覺地皺起眉頭.

修紅便有些不好意思,自動停止了絮叨,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囉嗦.”

準確地說,修紅是有點囉嗦.這是因為她不太習慣向人傾訴,所以就有些不知從何說起.隻能想到那裏,說到那裏.再加上,她害怕蘇維嘉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尤其是牽扯到專業上的事情,怕他聽不明白,就反複解釋.弄得很囉嗦.另一方麵,她還要小心翼翼地避開提到張鬆,她可不願意讓蘇維嘉認為是自己的煩惱是因為和張鬆分開而引起的.所以,她在說這些的時候就有些結結巴巴,不太連貫.到了後來,修紅對自己的敘述能力越來越不自信了.趁著蘇維嘉的飯菜端上來的工夫,就自動閉嘴了.

蘇維嘉沒動他的飯菜,喝了一口啤酒,想了片刻,說道:“是不是這麽回事? 你本來是劉老板的人, 幫方老板做實驗,但是劉老板要收方老板的錢. 方老板為了少花錢, 多幹事,就收你當了博士.現在, 方老板把你當成了他安在劉老板手下的自己人了.一方麵可勁地用你,另一方麵可勁地用劉老板的設備.”

修紅一聽一楞,不由得皺了皺眉.什麽老板老板的? 雖然在學校裏,也有學生稱自己導師為老板,但象蘇維嘉這麽劉老板, 方老板地叫,修紅還是不習慣,好象他們說的不是同樣的人.

可是仔細一想,蘇維嘉的話雖然簡單,但是的確把事情的脈絡說得很明白了.修紅有點泄氣,自己覺得特別複雜的事情,在蘇維嘉眼裏居然就這麽簡單,這不是等於說修紅小題大作嗎?

於是修紅強調: “現在我是吃力不討好, 方教授一個勁地給我樣品,也不管我有沒有時間,有沒有辦法做出結果.如果劉教授那邊知道我成天給方教授幹活,肯定也不會高興的.”

“劉老板為什麽不高興?” 蘇維嘉啟發她.

“因為我畢竟還是劉教授的手下,成天拿劉教授的設備為方教授幹活,還不收錢,劉教授能高興嗎?”

“嗯,你算是涉及到事情的本質了.其實啊,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方老板和劉老板之間的問題.你為什麽要為他們夾在中間? 你應該把這個矛盾交到劉老板那裏去.你想啊, 方老板要占劉老板的便宜.劉老板知道了能幹嗎? 當然不幹,那麽劉老板就要想辦法幹涉方老板,怎麽幹涉? 要錢啊.當方老板被劉老板要錢要得他肉痛的時候.他還會不會把有用沒用的樣品都給你,隨意讓你做實驗,浪費他的錢?”

修紅一聽,連忙搖頭:“那樣方教授會恨我的.覺得我沒用, 本來是用我省錢的,結果沒省成.我可不能得罪導師.我們係有人得罪導師後,最後連學位都沒拿到, 白幹了幾年.”

“好吧,先別說兩個老板間的事情.先說你自己.這個博士學位對你有多重要.是不是失去了這次機會你就沒有別的機會了? 換句話說,萬一,我說隻是萬一, 方老板不高興了,你拿不到博士, 對你是不是致命的打擊.”

修紅想了想說:“也不是,如果沒有方教授給的機會,以後可以讀劉教授的博士,還可以考外校的博士,隻不過可能待遇沒這麽好.”

其實,還有其他的機會,學校每年都有年輕老師派到國外去讀博士學位的機會,如果修紅申請一個這樣的機會,應該不是很難.不過,當時和張鬆兩人好著,修紅如果要出國,起碼要分開三年,兩人都不願意.所以修紅那時候對出國並不熱心.有了方教授提供的機會,覺得不錯,就接受了.現在修紅的情況不一樣了.沒有張鬆的牽掛了.到哪裏都無所謂.並且,出國讀博士的專業肯定要比現在這個專業更對口一些.

“那就是說,這個博士機會對你來說可有可無.那麽對方老板來說,如果沒有你幫他做實驗.他有多大的損失?”

“方教授手裏有一大筆科研費用.他主要是搞鍍膜工藝的,但是一般來說,工藝是比較實用,如果他想在學術上有什麽進展,就必須要做微觀研究.那麽就必須要用TEM.現在TEM是我負責,他要是不用我的話,隻能去外校做實驗,可能收費還要高. ”

“所以說, 對方老板來說,他要做實驗,就必須要花錢.如果用你,一方麵比較方便,另一方麵也能省點錢. 畢竟你博士課題的那部分實驗是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給劉老板錢的.所以收你當博士,他的利大於弊.可是對你來說, 讀這個博士其實是個可有可無的事.你現在這麽辛苦.冒著得罪劉老板的危險.難道就是為了幫方老板省錢,讓他隨心所欲地指派你? 而且,雖然你給方老板帶來的好處,他還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你為什麽要為一件對你可有可無的事情,讓自己的壓力這麽大?”

修紅一聽,有些明白蘇維嘉的意思: 是啊,自己這麽累心又累人,為了什麽? 為什麽隻一味忍受,卻不想著改變?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修紅問.

“很簡單啊. 把問題交給劉老板,讓他和方老板交涉去啊,你坐收漁翁之利.”

啊? 這對修紅可是個高難度的動作.她害怕是非,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還敢挑起矛盾?

“很簡單,你隻要讓劉老板知道你已經為方老板占了他多少便宜就行了.比如說: 讓我想想…….” 蘇維嘉低頭不語,無意識的用手撓了撓頭.修紅的心“咯楞”地動了一下.不知不覺種生出幾分熟悉的感覺.小時候,他和文天就是密謀作弄自己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隻不過現在蘇維嘉成了自己的同謀,自己不再是孤身作戰了.

“這樣,” 蘇維嘉一拍腦袋: “你不是說樣品很難做嗎? 你去請教劉老板,有什麽辦法能提高做樣的成功率.你把方老板給你的樣都拿出來給他看.他一看就會有想法了.”

修紅一聽高興了: “嗯,劉老板最喜歡勤學好問的人了.這個我可以做到.”

“然後呢,肯定劉老板和方老板都要找你說說這事,你隻管當好人就是了.在方老板那裏呢,他交待的事情都要高高興興地去接受.在劉老板那裏呢.你保證, 幫方老板做了多少實驗,用了多少時間,用了那些設備都會按規矩記錄好的.其他的事情就是他們兩之間的事情了.明白了嗎?

“嗯,明白了.我明天就去找劉老板.”

修紅一下子覺得輕鬆好多.在大學裏,學生和導師之間矛盾一直都是學生不敢跨越的雷區.遇到方教授這樣強勢的導師,學生一般就隻能忍聲吞氣了.修紅一直覺得沒有什麽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對未來幾年的日子充滿悲觀和無奈.今天蘇維嘉這麽一點撥,明白了其實這不是無解的方程.換一個思維就會發現: 事情的本來麵目並不是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 而是可以用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來解決的,

修紅滿腦門子的官司被蘇維嘉解決了,輕鬆的笑了.

蘇維嘉這時已拿起筷子.說: “我都快餓死了.”

再看看修紅,問: “你真的不吃點?”

修紅看著眼前的兩盤菜,覺得怪誘人的.過了這麽長時間,那碗方便麵好象也消化掉了.但又不好意思說餓了,隻是笑笑.蘇維嘉象是看懂了她的心事,向服務員要了一碗飯給修紅,然後把兩盤菜, 分別撥進修紅和自己的碗裏.兩個人就埋頭吃起來了.

菜略微有些涼,但是很香.修紅居然連飯帶菜都吃光了.

修紅好久沒吃得這麽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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