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年與記憶上
（二） 少年與記憶（上）
“上車！”
以一敵三果然占不到什麽便宜。就在歐陽明朗肚子和腿上接連挨了兩腳之後，一輛自行車“叱——”一聲停在鬥毆現場，歐陽明朗甚至沒看清楚騎車的陌生少年的臉，一腳踹開壓在身上的人抓起書包就跳上了他的後座。擦破了皮的指節用力的抓緊少年的肩膀，他甚至都記得自己手上的血染髒了少年的白襯衫。
少年沒有一刻停留，身後的人叫囂著追過來，可是少年的車子騎得飛快，很快就將後麵的人甩開了。看著少年發絲上漸漸凝結出來的汗珠，歐陽明朗突然心情大好。書包斜斜地掛在後麵，他晃蕩著長長的腿一副悠哉的樣子看著少年奮力騎車的背影。
“去哪?”
“隨便。”
少年不再問他，沒有了後麵的追兵，他稍稍放慢了些速度。拐過一條街車子遇到一段下坡，沒有提醒坐在後麵的人，他故意連刹車都沒擰就直接衝了下去。歐陽明朗的臉因為重力的緣故重重地撞在他瘦削的背脊上，被磕得生疼。剛想開口罵他，一抬頭就看見風揚起少年的頭發露出好看的側臉。少年臉上生動的表情吸引了他，少年在笑，迎著風逆著光，沉浸在急速衝刺的快感中，臉上流轉的青春神采讓他看傻了眼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責罵他的。
車子平穩地停在離自己家最近的公交車站，他甚至懷疑少年是不是認識自己。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
“下車！”
歐陽明朗掛著書包從單車後座上跳下來。少年甚至沒有回頭多看他一眼直接蹬著車子就走了。
“喂，我叫歐陽明朗，下次有需要記得來找我啊！”歐陽明朗還沒見過比自己還拽的人，憑什麽讓上車就上車，讓下車就下車。而且從頭到尾少年居然都沒有正眼瞧過他一眼，好歹他歐陽明朗這張臉擱哪裏都算是很對得起人民群眾，走街上回頭率不說百分之百，那至少也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第一次這麽華麗麗地被人無視，他心裏其實有點不爽。但他歐陽明朗向來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怎麽說剛才也多虧了少年的及時出現，不然自己這張臉肯定要掛彩了。
“古少風！”逆光遠去的身影背對著他揚起一隻手，清亮的聲音順著晚風飄過來。
“古少風啊！”歐陽明朗將這個名字在嘴裏又回味了一遍，嘴角一彎，拉扯出絲絲疼痛。就如同日後的許多年，每次念及這個名字，潛藏在心裏的傷口就會被扯動，蔓延出絲絲蔓蔓的疼來。
上到回家的那趟公車，他挑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被揍腫的嘴角還隱隱疼著，可是他現在卻覺得心情很好。剛才跟自己打架的那三個人其實並不認識，隻是因為在路上無意撞到了對方就被對方故意挑釁了。偏偏他歐陽明朗也絕不是個任人欺壓的軟柿子，打就打，誰怕誰啊，反正從十五歲開始這雙拳頭就沒少揍過人。
但他似乎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幾個看起來跟自己身形差不了多少的人，原本以為會很快搞定，沒想到對方還挺能打的，個個身手都不錯。幾個回合下來他竟有點吃不消了。要不是古少風及時出現，他今天真的就可能不隻嘴角被揍腫這麽簡單了。
問他為什麽喜歡打架？看他家就知道了！典型的父母為了賺錢對他疏於管教的類型。一年到頭也見不了父母幾次，每個月自己的卡裏都會被匯入同齡的孩子想都不敢想的零花錢。偌大的房子除了鍾點工偶爾會過來打掃一下之外，就隻有他一個人像遊魂一樣在屋子裏飄，有時候甚至會被自己弄出的聲響給嚇到。偶然的一次跟人磨擦動了拳腳，雖然被揍得很慘，可是傷口的疼痛卻讓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還沒有麻木到連痛都感覺不到。此後他就開始頻繁地跟人打架，彷佛隻有被揍得疼了他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有感覺的。
家對於歐陽明朗來說隻是個睡覺的地方。站在花灑下麵洗去一身的髒汙，他隨手扯過一條浴巾裹在腰間，頭發還在濕嗒嗒的往下滴水他也不擦一擦。汲著拖鞋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和不知道有沒有過保質期的麵包坐在沙發上吃起來，空蕩蕩的屋子裏隻剩下他咀嚼麵包和吞咽啤酒的聲音。
那一年，歐陽明朗十七歲。
實在是太過好奇，歐陽明朗終於還是忍不住去打探了那個叫古少風的人。匆忙間瞥了一眼他胸前的校徽，好像是和自己一個學校的。結果在八卦的女生堆裏一打聽，好家夥，原來這古少風還不是一般的有名氣。
首先被女生們津津樂道的當然是他的那張臉。雖然不是帥到掉渣，但勝在夠陽光，夠活力。即使隻是一般的五官組合可是放在古少風的臉上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的舒服。
其次就是他的身世，聽說是烈士的兒子。父母都是警察，卻在破案後被漏網的嫌犯報複，在車子裏安了炸彈，結果屍骨無存。那年古少風十歲，他是烈士的遺孤。
再來就是他的成績。雖然歐陽明朗也混重點高中，可是他那高中是怎麽進的，老師同學都知道。像他這樣不，學，無，術整天就知道跟人打架尋刺激的人，能憑自己真本事進重點高中？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人古少風就不一樣，不但憑真本事考進來，還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跟他這種吊在尾巴上的隻會拖學校升學率的班級根本不是同一個級別。
原來是個乖寶寶。大致搞清楚了古少風是個什麽樣的人之後，歐陽明朗半眯著眼睛躺在學校後麵的小草坡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和自己不是同一個國度的。
視線裏突然撒下一大片陰影，歐陽明朗睜開眼睛看著擋在他前麵的人不覺吃了一驚。上次在車站分開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了，雖然是同一個學校可是居然都沒有碰過麵。古少風突兀地出現在他麵前，著實讓他吃驚了不少。
“歐陽明朗。”擋住他視線的人突然叫了他一聲，然後很自然的躺在他旁邊，學著他一樣半眯著眼睛看藍天白雲。
“古少風？！”倒是歐陽明朗不鎮定了，騰地坐起來看著躺在旁邊的人，語氣裏盡是不確定。
“啊，原來上次有聽到啊，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古少風語氣淡淡的，目光始終沒有停留在他臉上。
“你怎麽在這裏？現在是上課時間吧！”
“偶爾翹一下課也沒什麽吧，反正老師講的那些我都會啦。正好天氣又這麽好，讓大腦休息一下也不是什麽壞事對吧。”
這就是所謂的優等生？！歐陽明朗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個每次出現都會給他不同感覺的人。
“喂，我睡一會兒，下課了叫我。”古少風說完翻了個身側過去不再說話，額前的劉海斜斜的隨著他側身的動作全都倒向一邊，歐陽明朗看見他劉海下的眼睛，睫毛好長。
這人真是奇怪。歐陽明朗心想著，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麽，一向不善於跟人打交道的自己，卻對這個不速之客沒有討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