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融雪是一個極緩慢的過程,特別是千裏冰封的北國。我愛站在暖陽下長久凝視冰柱上緩緩滑落的晶瑩,那是雪之眼淚,純淨透徹地表達著自己對光熱的崇拜,卻在落地生根的過程中再次遭遇寒冷的狙擊。

“攏月格格到。”乾西五所門口站著通傳的太監,若不是他嗓子裏發出了尖銳喚聲,我會以為那是一尊上好的冰雕。

“格格?您怎麽來了?爺剛去了德妃那兒......要不奴才這就去......”小李子小跑出來,有些驚訝地望著我。

我揮手製止,“別.....我今兒是奉了太後的旨,專程來看側福晉的。”話音剛落,舒舒覺羅氏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緩步而來。

我仔細打量,這個女人同我一般年紀,臉上分明帶著些許稚氣,打扮卻很老成。此刻臉色有些不自然,頭上還戴了一方抹額。

“妾身......”嬌滴滴的聲音,喚醒了我全身的雞皮疙瘩。

“福晉身子金貴,不必多禮。”我並沒有上前饞她,倒是青珊手腳快,扶住她的手。

這絕對是我一生中最鬱悶,最無奈的會麵。新年剛過,永和宮傳來喜訊,十四阿哥要做阿瑪了。老佛爺樂的合不攏嘴,就差沒大冬天的自個兒踩著花盆底跑來看孕婦。我心想:至於嗎?若不是她懷了孩子,您恐怕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兒......

內室裏飄著淡淡藥香,舒舒覺羅氏重新趟回榻上,手裏拿一塊紅綾,有一搭沒一搭地繡著,“這會子爺去額娘那兒,我才敢拿出來繡。平常爺總說內室裏昏,怕我壞了眼......”

“.....福晉好手藝。”我瞥見那是一對並蒂蓮,淡淡開口。

她的手停了停,低頭一笑,“格格謬讚了,我也就會這個打發時間,爺身上的荷包都是我繡的......不過爺說,等小阿哥出來了,就不怕我總是無聊了。”

我的嘴也跟著勾出一絲笑,“十四爺真會疼人......”

她的臉瞬間染布紅霞,右手放下針線,溫柔地撫著小腹,“我們這樣身份的人,不比格格。能嫁給十四爺,替他生下長子,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未了,她又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格格可別笑話我,是爺說,這一胎鐵定是個帶把的。”

我的臉笑得更燦爛了......哼,心裏卻在冷笑,他是婦產科醫生嗎?還是給你做了非法胎兒性別鑒定?別說現在沒這條件,就是有了,你這不到兩個月的胚胎若真能照出男女,也絕對是個怪胎。

“福晉好生休養,老佛爺說了,缺什麽隻管開口,這可是.....十四爺的“長子”.....”

“妾身何德何能,勞老佛爺費心了。”說完,她摸摸頭發,露出手腕上一隻羊脂玉鐲子。

我蹙眉,“福晉既是忙,那我也不便打擾。”起身,這地方讓我覺得無聊透頂。

舒舒覺羅氏也跟著坐起來,我照舊擺手,“我認得路。”臨出門的時候,我又想□□什麽:“對了,聽說石大人的女兒下個月過門,你身子重,那些事情難得應酬就放給內務府吧。老佛爺的意思是,雖然皇上要出去南巡,到底也是宮裏娶側福晉,禮數上可不能含糊......”忽略她有些僵硬的臉,我繼續:“我也看過一些醫書,隻要不長時間繡花,應該是不會壞眼睛。不過你這樣成天的躺在床上隻怕不利於生產,為了十四爺的“長子”,你還需多起來走動走動才好。”

“......格格的話......妾身記下了......”

“格格......”

我轉臉看青珊,她臉上堆滿了欠扁的奸詐笑容。“奴婢怎麽不記得,老佛爺讓您提十四爺下月大婚的事情......”

我挑眉,宛了她一眼,“我這不未雨綢繆嘛......”

“奴婢受教了!”她居然裝恭敬地給我行了個禮,我心生好笑,在她腦門上拍了一下,“孺子可教也~~”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不料下台階的時候樂極生悲,一腳踏在水坑裏。

青珊忙止了笑,擔憂地看著我被雪水浸濕的靴子,“格格,要不奴婢叫人回慈寧宮取雙幹的來?”

我低頭,鹿皮靴麵一片濕濡,這會兒子腳已冰涼,“不用了,找個地方坐坐,烤幹了再走。”

小李子一直守在大堂裏,青珊上前說明了一番,他眼珠子一轉,把我們帶到胤禎的書房,說那兒最暖和。

桌上散亂躺著幾本兵書,我拿起一張臨帖,是杜甫的《房兵曹胡馬》:

胡馬大宛名, 鋒棱瘦骨成。

竹批雙耳峻, 風入四蹄輕。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萬裏可橫行。

忍不住輕笑,字倒是剛勁有力,瀟灑自如,隻是這詩未免年少輕狂,把自己比作橫行萬裏的大宛名駒......轉念,他又何嚐不是呢?

環顧四周,屋子裏素淨得很,井然有序沒有過多擺設,隻是牆角桌幾上豎了一隻青花魚藻紋蒜頭瓶,瓶口還插著一書卷軸。這瓶子放這兒著實有些突兀,是副什麽字畫?好奇寶寶將手伸向卷軸。

一幅畫,斜陽餘暉,一汪綠水,一樹桃花。紫衣少女坐於船頭,朱唇微啟,纖指輕撥,臉上洋溢著誌在必得的自信......她的頭上插著我最愛的芙蓉玉簪,她的手上戴著我在上元燈節買的銀鐲......畫的左上方是作者的題詞--“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寥寥升起,隔江千萬裏。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而伏筆......”

心中一塊最柔軟的地方慢慢溢出苦澀,原來他一直都在.....這個男人本來是我的,應該是我的。既然把他帶進我的生命,為何不讓我成為他的唯一?老天爺導演這出戲,隻是為了讓我看清楚與他的“無緣”?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姻緣簿上是否已經沒有我的名字?

從懷裏摸出羊脂玉手鐲,捧在手心暖暖的,將它置於桌上.....歎息,小李子,你真是用心良苦。

烘幹靴子,走出書房,門簾開了卻發現胤禎一直站在門外。相視無言,我拿起他腰帶上的玉牌放在手心把玩,似是自言自語:“我聽說,每個皇子身上帶的玉牌都是獨一無二的?”

“你喜歡?”他欲取下來。

我苦笑,替他整好腰帶,“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我在想,月老是不是出門打醬油去了......”

他捉住我的手揉搓著,還想說什麽......“爺,福晉說肚子痛,請爺過去看看。”

撤出雙手,他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宮女。這位側福晉也不簡單。可惜,她還是省點力氣想想下個月要過門的側福晉二號吧......

屋簷下,冰柱折射著耀眼的光芒,剛剛被暖陽捂化的雪,片刻又在冬風中凝固。四處,都是徹骨的寒。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在各位拍磚之前,我需要好好解釋一下......

本來是想借著萬壽節還原一場清代的歌舞.....然,越往下寫,越覺得這是一萬年大坑~~

我查有關當時煙花的記錄就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什麽瀏陽花炮,雙堂盒子......還有顏色,形狀.....

更不用說當時可以用到的樂器,還有擴音問題.....==!!

我越寫越絕望,最後不得不決定放棄~

頭盔已經帶好......向我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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