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35、

王熙鳳看著賈母,深覺自己把這事說了出來不妥,可剛賈母那樣子容不得自己慢著,當下見賈母臉色巨變,如今後悔不已。

賈母強自忍住,鴛鴦在後邊忙扶著賈母坐下,又倒了一杯參茶服侍賈母喝了。

過了許久,賈母看著王熙鳳道:“你且先回去,好好的捋一捋這些賬本,過兩日再來回話。”

王熙鳳聽此自是應了,見著賈母緩了過來便試探著說道:“院子裏開銷大,不如尋個省錢的法子。”

這話一出,賈母頓時一拍桌子指著鳳姐說道:“平日裏看你是個聰明的,怎麽連這道理也不懂,既然外麵的人已經開始看輕賈府,咱們再這麽一縮減開支豈不是坐實了咱府裏的窘境。”

鳳姐見此,當即低頭不敢說話,平日裏賈母總是一副樂嗬的樣子,王熙鳳嫁進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見著這般的賈母,當即便嚇的說不出話來。

賈母瞅著這樣子的王熙鳳隻覺得厭煩,當即便說道:“還不快回去好好查帳。”

王熙鳳低著頭退了出去,平兒在屋外見著王熙鳳這慘白的臉色當下便知不好,扶著王熙鳳便回了自己院子。

鳳姐一口氣憋著回來屋子,見著平兒便說道:“快去把旺兒媳婦她們都給我叫來。”

平兒心知不妙,當便差人去找。

王熙鳳猛灌了幾口茶,算是明白過來了,老太太這次怕是認真要盤查起來。鳳姐想著自己這幾年撈的油水,又想了想自己填進去的金錢,還真的算不清楚。

賈璉也不知去哪了,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且說黛玉這邊,這兩日倒是風平浪靜。黛玉每日裏練練字,彈彈琴,散散步,這小日子過的是有滋有味。自從對賈府不抱任何期待之後,黛玉隻覺得渾身舒暢。

廊下的紫薇花結了滿滿的花骨朵,雪雁在旁指使兩個粗使婆子把這花修一修,好讓花開的紅些豔些。

這時見著平兒穿著一身嫩綠衣裳來了,見著黛玉當即遞上一封羊皮紙信封。說道:“這個是剛才大皇子府送來的,特意交代給林姑娘。”

黛玉一愣,這大皇子和自己毫無交集,怎麽平白了送了一封信來。見著平兒沒有走的意思,便請她進屋坐坐,平兒打趣道:“這不是我家奶奶得知了這信,立時便讓我給林姑娘送來,怕誤了林姑娘的事。”

黛玉笑了下,王熙鳳這是想知道這信的內容。黛玉的指尖拂過開口,打開信封,裏麵便是一張大紅的請柬,是大皇子妃生日請黛玉過去的請柬。

這上麵就一句話,點名請林黛玉一人前往,簡單明了,日期地點都說了,就在城外大皇子的別院。

黛玉笑著跟平兒說道:“過幾日便是大皇子妃的生日,勞煩你家奶奶給我備個馬車。”

平兒喜笑顏開的說道:“林姑娘放心,我家奶奶定給林姑娘準備的妥妥當當的,有什麽需要的打發人過來說一聲。”

黛玉笑著應了,又讓燕歸送她出門。瞅著平兒走出南院,站在黛玉身後的雪雁撇了下嘴說道:“這個平姑娘到底是姨娘還是姑娘啊!”

平兒是賈璉的通房丫頭,這滿府的都知道,可同時大家也都知道王熙鳳是個醋壇子,怕是平兒和賈璉在一起的機會都沒一隻手的數量多。

黛玉點了點雪雁的頭,道:“不該說的話就少說,這事你一個丫頭多什麽嘴。”

雪雁嘟著嘴說道:“我這不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們。”

黛玉轉頭瞅著雪雁道:“不讓你多嘴,你還繞上了,還不快把屋裏的花都搬出來曬曬太陽。”

雪雁吐了下舌頭就跑著進了屋子,黛玉又細細的把請柬看了一遍,寥寥幾個字,實在想不出這個從未謀麵的大皇子妃為何請了自己。

閉上眼睛,黛玉曬了會太陽,又在樹蔭下看了會書便起身回屋找了王嬤嬤過來,想著要給那大皇子妃送什麽比較好。

這禮不能太貴重,太貴重了顯的巴結,也不能太低了,太低便是給林家丟臉。黛玉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巧,能花心思。

等到了晚間,黛玉瞅著燕歸給自己繡的一個荷包,問道:”這是揚州刺繡?“

燕歸道:“咱揚州刺繡就是偏向水墨寫意靈動,追求意境。”

黛玉笑道:“你倒是懂的多。“

燕歸一低頭說道:”小姐說笑了,我不過是平日裏聽小姐讀詩作畫,也聽了幾句,這才在小姐麵前買弄了幾句。“

黛玉知道這燕歸定是用了心的,黛玉淺笑了下,摸著荷包的邊角,這鑲邊用的是湛青色絲緞,淺綠色的雲錦上繡著一盆蘭花,倒是頗有些神韻,配色也好,就是過於老成了些。

“你這個荷包,花了多久時間繡好?“黛玉問道。

燕歸回答道:“兩個晚上就好了,難的是花樣,要是要現成的花樣子,不一會就能好。”

燕歸以前是繡娘,這種荷包空閑了一天就能做好幾個,別看這蘭花看著精致,其實有了竅門是花了了不少功夫的。

“給你兩天時間,繡一副山水畫出來,圖樣我明一早給你,今個晚上就換藍翎過來守夜,你給我好好休息好。“黛玉說著便讓藍翎過來把放在櫃子頂上的畫卷拿了出來,上麵放了不少書畫,黛玉找出一副,正是剛才所說的山水畫。

這山水本就是揚州瘦西湖的景,看上麵亭台樓玉姹紫嫣紅好不繁華,黛玉想著單送這畫著實普通了些,加上揚州刺繡想必倒是有些特色。

對於黛玉來說,這禮不能讓人看輕,可是更不能出挑。

隔日黛玉便讓雪雁把這畫給燕歸送去,還讓雪雁時不時的去看看,缺什麽就盡管說,這時間可有些緊。

隻是沒想到黛玉這去賈母那請安,便見著王熙鳳、邢夫人並李紈都在。黛玉請過安後,賈母自然留下黛玉,說是要說說話。

黛玉才剛拿起茶盞喝茶,便聽著邢夫人說道:”外甥女這次受邀去大皇子妃生日宴可是大好事。“

邢夫人出生小門小戶,這話聽在眾人耳裏就顯得過於直白,賈母不動聲色的白了她一眼。

黛玉放下茶盞,說道:“我和大皇子妃素未相識,貿然收到這請柬,想了一夜,總覺得有些不穩當。”

邢夫人一聽,當即便說道:“咱賈府是老牌勳爵,和皇子們素來無來往。如今外甥女受到邀約怕是他們想探一探咱府。“

”老大家的。“賈母聽著邢夫人這話越來越不著調,當即朝著她瞪道。

那邢夫人頓時便顫顫的縮回了身子,努力裝作不存在。

王熙鳳低頭笑了下,便上前拉著黛玉說道:”林妹妹,我聽說這大皇子妃的生日是整歲生日,不知妹妹要送什麽禮,說出來我也好幫妹妹參詳參詳。“

黛玉把手從王熙鳳那裏抽出來,看了看邢夫人,又看著一旁把自己當作柱子的李紈說道:”璉二嫂子客氣了,大皇子妃既然請了我,想必是知道我,這禮物的事就不必嫂子操心了。“

王熙鳳沒想到黛玉這話說的這般直白,當下便有些下不來台,站在原地瞅著賈母。賈母假意咳嗽了下,說道:”玉兒,你說你和這位大皇子妃素不相識!“

賈母看著黛玉,黛玉說道:“正是素不相識。”

賈母聽了這話,原本朝著王熙鳳使了一個眼色,拉過黛玉說道:“我知道玉兒是個有主意的,可是這事怕不是這麽簡單。”

剛才邢夫人那般離譜的話,其實也是賈母的心理話,雖說賈府敗落了,可賈母總覺得這京城裏的人見著賈府還得抖三抖。因此昨日大皇子妃送了請柬來,當下賈母便認定這是大皇子在投石問路。

黛玉抬起頭看著賈母,看著自己這個慈祥的外祖母,見著賈母有些深意的說道:“玉兒住在賈府,在外人看來就是賈府的人。雖說咱府和這些皇族新貴素無來往,可是咱家如今出了娘娘。”賈母說道這裏看著黛玉,似乎要讓黛玉自己明白過來。

黛玉看著賈母,有些愕然,說道:“外祖母的意思是大皇子妃請我去生日宴是因著賈府。”

賈母頓時笑了,拉著黛玉就說道:“玉兒可算明白了。不過也不怪玉兒,實在是玉兒年紀小,這些彎彎繞還不明白,等從大皇子妃宴會回來外祖母再好好跟玉兒說道說道。”

黛玉看著賈母,又看了看邢夫人等人,見著她們都是一副認同的樣子,當下一股難以言說的詭異感覺湧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得難受的緊。

王熙鳳見黛玉這半笑不笑的樣子,隻以為黛玉是明白了,便在一旁說道:“林妹妹,昨日我一知道便從庫裏找出了不少好東西,老太太也覺得很好,林妹妹就帶著這些去,想必定能博得大皇子妃的青眼。”

黛玉看著這一屋子的人,除了李紈還維持著那柱子樣,其她人都一副欣慰讚成的樣子。要不是這畫麵太真實,黛玉隻覺得這是在做夢,這大皇子妃請自己用意如何黛玉確實不知,可黛玉卻知道這原因和賈府毫無關係。

老太太等人怎麽就能想到這麽多,還連夜把禮物都準備好了,思維要不要這麽發散,黛玉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

賈母等人看著黛玉,瞧著黛玉這一臉難色還想再說幾句,卻聽著黛玉說道:“老太太這意思,我知道了。這禮物我會給大皇子妃帶到的。”

聽了黛玉這肯定的話,賈母等人頓時滿意急了,即然黛玉同意了這個,賈母掂量著賈府的幾個姑娘說道:“玉兒一個人去,我著實不放心,不如讓探丫頭、迎丫頭陪著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之前賈母那一番話已經把黛玉弄的哭笑不得,聽了這話黛玉當即便說道:“怕是不妥,請柬上隻請了我一個.”

”老太太,外甥女說的對,咋們把禮送到了就好,倘或太過,反而不美。“邢夫人忍不住插嘴道。倒不是邢夫人真這麽想,實在是迎春木訥,倘或真的帶了迎春、探春去,鐵定又讓二房的探春出風頭,為了不讓二房出風頭,邢夫人情願不讓迎春去,反正迎春也和自己不親。

老太太心裏掂量了這話,邢夫人的小心思賈母明白,可是賈府裏的三春平日裏從沒出門交際過,除了惜春又都是庶出,偏偏惜春年紀小又是寧國府的,想了想便作罷了。

黛玉拿著鳳姐擬出的禮單回了南院,一回屋便見著藍翎把黛玉箱子裏幾件衣裳都拿了出來,正在準備黛玉去生日宴穿什麽好。

因這些年賈敏林如海先後去世,黛玉這衣服都是素服,顏色都淡淡的,也就是袖口邊和花樣上變了變。

黛玉是個愛打扮的,燕歸又是個手巧的,這些衣裙也都是精致非常。隻是剛才在賈母那聽的那通話弄的黛玉有些興趣缺缺,當下見著掛在書架上的那身水墨蘭色衣裙看著清雅便指著它道:”就這身了.”

秋紅是個會擦眼觀色的,剛雖在屋外沒聽著賈母等人的說話,可是見著自家大小姐這懶懶的神色便猜著定是又聽了什麽不痛快的話。

當下便照著藍翎使了一個顏色,兩人心領神會一起收拾好了,一個給黛玉泡了杯花茶,一個把黛玉首飾從盒子裏攤出來供黛玉挑選。

黛玉挑了一隻草蟲點翠發簪,又選了一對白玉釵便罷了,藍翎指了指小盒子裏的耳飾說道:“小姐選一個吧。”

“你選吧,隻要不出挑的便行了。”黛玉喝了一口茶,滿屋子的茶香味喝在口裏倒是淡淡的,便說道:“這花茶可是加了別的東西。”

秋紅在一旁說道:”加了曬幹的山楂。“

黛玉又喝了一口,說道:”確實有些酸味,這山楂倒是把甜膩之味給去了,這主意是你想的麽。“

秋紅一笑,低頭說道:”這花是燕歸采的,藍翎和雪雁晾曬的,我就出了這個點子。“

自從秋紅被排擠過後,算是明白過來了,這做人不能太打眼。黛玉聽了這話也是滿意,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秋紅這些進步黛玉看在眼裏,當下從首飾盒裏拿出一朵珠花順手就給了秋紅。

秋紅頓時喜滋滋的便收了,對黛玉更是感激不盡。

兩日時間雖短了些,可是燕歸還是如期秀出了這幅圖,黛玉看了看,倒還算好,隨即賞了燕歸一錠金字。

燕歸拿著金子,心下的石頭便落了地,這繡品可是花了兩天兩夜繡的,好幾次都因著太眼皮打架繡偏了,索性憑著繡工把它遮掩過去了。

一大早的,王熙鳳帶著平兒就來了南院,見著黛玉還沒洗漱便說道:“林妹妹,我給你送衣裳來了。”說著便讓平兒把一件衣裳給遞了過來。

雪雁拿過這衣裳一看,便皺了下眉頭,黛玉一看竟是一件粉色掐金絲的衣裙,裙裾上掛著兩排珍珠穗子,寬大的袖口紋著點點梅花,加上上麵紗綢罩衣。黛玉看著王熙鳳見她一身大紅長裙,頭上帶著雙鳳含珠鳳釵,眼底帶著一絲冷意說道:“璉二嫂子,雖說本朝女子守孝一年便可,可是這般華麗非常的衣裙黛玉確是不能穿的。”

雪雁在旁聽著,便把這衣裳遞給平兒,平兒看著王熙鳳,隻不敢接。

王熙鳳雖知道這林黛玉厲害,可是想著賈母交代的話,還是說道:“林妹妹,這衣裳可是老太太讓我給你送來的。”

黛玉看著王熙鳳,算是明白了,這王熙鳳實在不是個聰明人,當即便回複道:“我叫你一聲璉二嫂子是給你尊重,以後可別再讓我說出不好的話來。”

這話一出,平兒當下就看向王熙鳳的臉,見她抹著胭脂的臉雖看不出臉色,可是耳朵卻紅的很。當下便結果雪雁手裏的衣裳,說道:“林姑娘,叨擾了。”

說著,拉著王熙鳳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這一走出南院,鳳姐氣呼呼的回了屋,指著平兒便罵道:“你怎麽不讓我撕了她的臉。”

平兒忙關上門窗說道:“二奶奶,這事咱不能強出頭啊。”

鳳姐呲笑道:“不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怎麽她就能這麽不把咱們放在眼裏。”

平兒看著鳳姐,低聲說道:“她不把我們放在眼裏還不是過的好好的。”

鳳姐聽了這話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平兒這話說的實在,這林黛玉自來了賈府便從沒把心思放在賈府眾人身上,也從來不和院子裏姐妹玩樂。可是她這麽著,旁人不但不敢說她不是,反而個個還有些怕著她們。

真可謂冷傲到一定地步反而讓周圍人懼怕,個個都覺得這林黛玉怕是有什麽後台,要不她怎麽就這麽傲氣。

王熙鳳之前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她回了一趟娘家詳細問了王子騰夫人,又托人去各處打探了,並沒發現這林黛玉有什麽了不得的倚靠。

雖說這林黛玉在宮裏住了些日子,可也隻聽說是那慧太妃念舊,找她說幾句話而已,除了帶回來兩車賞賜,其它的都沒見著。

因此這次,王熙鳳才敢接下賈母的吩咐,去挑戰林黛玉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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