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 章

第三十章

原本喧雜的屋子因湘雲這話而安靜起來,眾人眼睛偷偷看著湘雲和黛玉。黛玉剛進門就看見了湘雲,見她穿著一件暗紅色妝花緞對襟窄袖長衣,脖子上帶著一隻金麒麟,又坐在寶釵身邊一直嘻嘻哈哈的咬耳朵,這副樣子黛玉不注意都難。

此時黛玉看向湘雲,隻見她一副天真爛漫的看著自己,黛玉低頭笑了笑朝著王熙鳳說道:“這位妹妹從沒見過,不知是誰?”

鳳姐幹笑了兩聲,指著史湘雲對黛玉說道:”這位是史家大姑娘,叫史湘雲,自小也是和院子裏姐妹們一起玩耍的。“

黛玉說道:”史家一門雙侯,不知史妹妹是哪家的小姐!?“

這話一出,三春低下頭去,王熙鳳臉上有些古怪,隻因史湘雲雖是史家嫡出大小姐,可卻是個從小父母雙亡的,如今不過是靠著叔叔嬸嬸過活。

賈母看了一眼史湘雲,拉著黛玉說道:”你這妹妹也是個命苦的,不過今天是你回府的好日子,這些話就不說了。“

賈母的心思黛玉如今也明白,雖說史湘雲是個孤女,可好歹也是史家嫡長女,況且她叔叔嬸嬸對史湘雲也算是關愛,想著不能和史家生分了,賈母便常常派人把湘雲接來玩玩,增加兩家的情誼。

王熙鳳是個會拍馬的,見氣氛不對,立馬拿起黛玉送的一匹布說道:”這可是上好的雲霧綃,林妹妹送這個太合適了,這不正好給我家巧姐做兩件夏衣。“

邊上的三春也附和了幾句,都說林黛玉送的這幾匹布應景,其實這雲霧綃也算不得名貴料子,不過是輕薄些,夏天穿了不悶又透氣。都是京城富貴人家常用的料子。

因史湘雲剛才那句話,晚間一起吃飯的時候,眾人都有些拘謹,弄得最後草草收場。

待黛玉回了南院,燕歸等人伺候著黛玉洗漱,又是一翻整理衣裳物件,整整弄了大半個時辰才好。

折騰了一天,黛玉也早早的就睡了,一夜無夢。

卻說那史湘雲回了寶釵的蘅蕪苑便賭氣似的哭道:”都知道我是個沒爹沒媽的,還當著那麽多人當眾問,我就不信她是真不知道。“

寶釵示意鶯兒等下去,拉著史湘雲勸道:”雲妹妹,那林黛玉雖說孤傲了些,可之前住在府裏是從不和姐妹們一起的,按理說她也是第一次見你 ,想必是不知這些。“寶釵想著那林黛玉可當真是一點麵都沒給湘雲。

湘雲見寶釵幫著林黛玉,當即一甩手說道:”寶姐姐也要幫著她說話麽?“

寶釵見祥雲這般,當即一把拉過史湘雲,壓低聲音說道:”林黛玉送的這些東西雖普通可都是宮裏娘娘送的,倘或今日林黛玉誠心跟你過不去,早就直接說你對娘娘不敬了。“

史湘雲也不是真傻,當即便明白過來,可轉頭一想便有些蔑視的說道:”想來她定是沒想起來,要不這般冷心的人怎麽會放棄這個機會。“

寶釵見湘雲依舊如此也不多勸,隻說天色不早,讓翠縷進來早早的伺候湘雲洗漱歇息。

話說黛玉進宮數月,雖說留了王嬤嬤燕歸等守著南院,可總是有些人不甘寂寞,比如秋紅。說起來秋紅在揚州雖是柳姨娘身邊的大丫頭可卻一心想跟著林黛玉。

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可是見著黛玉待雪雁燕歸藍翎三人明顯不一般,對自己就有些疏離。時間一常這心理就有了想法,偏偏黛玉有帶著雪雁進了宮。

黛玉走之前交代了,有事幾個人商量著做主,可是到最後卻成了燕歸做主,秋紅就很不滿。可偏偏王嬤嬤等人都聽她的,最後弄的秋紅一個人唱獨角戲。

恰在這時,周瑞家的朝秋紅拋了橄欖枝。秋紅這人本身就不甘寂寞,總想著攀高枝,如今在賈府就覺得這個二房太太就是高枝,沒幾下子便被周瑞家的給說動了。

這些事都被燕歸看在眼裏,隻是如今小姐不在,自然也不便多說,隻是冷冷的看著。如今小姐回來了,自然是瞅著機會便回稟了小姐。

於是這一大早的,黛玉便聽聞了這事,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本是人之常情。可黛玉想著,這秋紅的賣身契在自己手裏,她投靠王夫人能得了什麽好,自己不高興了,直接把她發賣了便是,誰又能說什麽。

黛玉去賈母那請安正好遇著王夫人,又免不得一番閑話。賈母見著王夫人穿著半舊的粉色長裙,又瞧了瞧一身素緞的黛玉,便拉著黛玉手說道:“昨兒個匆忙,玉兒又剛從宮裏回來,怕是有些累了,外祖母有些話也不好問。今兒個正好你二舅母也在,正好想問問你元春大表姐在宮裏的事。”

這話黛玉早就等著呢,當下便說道:“娘娘住的鳳藻宮華麗非常,地位又尊崇。我在宮裏不過是陪著慧太妃說說話,平日裏也不大出門。“黛玉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又撇清了自己,王夫人在一旁聽了,當下便有些不滿。

不過賈母也不是好糊弄的,又問道:“聽說前些日子吳貴妃突然就去了,玉兒可知為何?”

雖說宮裏出了這麽多事,可外麵的人還是不大知道的,更何況賈府如今早就敗落了,也沒個能在朝中說上話的人,這宮裏的事還都是七拐八拐的才得了一些消息。

黛玉自然不會說吳貴妃這事和自己有牽扯,隻說到:“這事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個進宮陪慧太妃說說話的而已。”黛玉說完看著賈母。

賈母瞧著黛玉,見她不似作偽,黛玉年紀小,又是個清冷的性子,怕是確實不曉得。便又問道:“你元春大表姐可有話讓你帶來。”

黛玉看了看有些焦急的王夫人,又想了想元春說的話,不過是讓自己親近親近府裏姐妹。這話黛玉自然不會說,隻說道:“娘娘隻讓說一切都好,府裏切勿惦念。”

王夫人聽了這話,眼眶便有些發紅,賈母想著元春定是不想讓家裏人擔憂都撿好聽的話說,不愧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就是這般得體。

黛玉瞧著賈母和王夫人這般,低下頭臉色變了變也不知想到了什麽。

接著又說了幾句話,凡是問宮裏情況的,黛玉一概不知,賈母也覺得沒意思便放黛玉回去了。

這邊黛玉剛回南院便見著燕歸和藍翎兩人在屋裏等著自己,見她倆神色不對,便知有事。黛玉剛坐下,燕歸看了看藍翎,藍翎走上前去說道:“大小姐,剛您去給賈老太太請安,秋紅後腳就出了門到現在還沒回來。”

黛玉示意藍翎說下去,藍翎頓了頓繼續說道:“大小姐明鑒,我們之前對秋紅也是本著一起做事的心思,並沒有想排擠她的意思。隻是秋紅剛來不大清楚大小姐的習慣,我們本想著帶她幹些活計再讓她貼身伺候大小姐,可不想她竟起了旁的心思。剛大小姐前腳出門,她後腳便溜了出去。我和燕歸兩人便做主翻了她的箱子,竟找出了這些東西,請大小姐查看。”

藍翎說完,便見著燕歸從拿出一個布包遞給黛玉,黛玉一看這布包裏竟包著母親陪嫁的一對夜明珠。這夜明珠黛玉自小便見母親常拿出來賞玩,從揚州來賈府本是放在那一堆箱子裏的。怎麽竟出現在秋紅哪裏。黛玉當即便白了臉,恰在這時,門外候著的王嬤嬤進了來,見著黛玉便說道:“秋紅回來了。”

黛玉看了看屋裏燕歸等人說道:“讓秋紅來見我。”

不多時便見著秋紅跟著王嬤嬤身後進了屋子,見了黛玉走上前來笑著說道:“給大小姐請安。”

黛玉看著她,見她神色有些慌張,上身穿著一件翠綠短褂,手上戴著一隻金鐲子甚是顯眼。

自從黛玉回了府,秋紅便有些慌張,原本被周瑞家的說動了如今又有些猶豫,現在見著自家小姐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當下就有些慌了。

秋紅是個愛鑽營的,可也不是個傻大膽,這事確實做得不好。又見著一旁的燕歸藍翎等人看著自己充滿了嘲諷,當下雙腿一軟趴在地上就說道:“大小姐饒了我吧,都是那周瑞家的慫恿的我。”

原本以為讓她說實話還需費些口舌,卻不想還什麽都沒說這秋紅就主動坦白了。黛玉原本準備的說辭都沒派上用場,頓時泄了口氣。指著秋紅便說道:“那你就把這事跟我們說說。”

秋紅抬頭看了眼黛玉,隻覺的自家大小姐越來越有當家者的氣度,剛才那不說話的樣子可真有些讓人膽寒。

秋紅脫下手上的金鐲子便說道:“自從我跟著小姐來了賈府,雖說麵上是小姐的貼身丫頭,可是那些能在小姐跟前的活燕歸她們都不讓我上手。”秋紅說道這裏瞪了一眼燕歸,又接著說道:“自從小姐進了宮,我在這院子裏便人能說得上話,後來因常去廚房拿吃食便和周瑞家的熟了,本來我以為她不過是個熱心的婆子,可後來有次她邀請我去二太太院子裏走走。我也不知怎麽鬼迷心竅的就去了。”秋紅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嘴巴說道:“如今想來這就是一個坑,我剛去那院子裏,就在耳房下人屋裏喝了口茶便聽著有人說二太太屋裏的金簪不見了。最後查起來,便查到我身上,也不知怎麽的那東西就在我身上找著了。說是要拿我見官,我想著小姐也不在,也沒個人為我說句話,那二太太又軟硬兼施,我便應了。”

秋紅說道這裏,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

黛玉想著這秋紅確實有些虛榮,又愛攀高枝,可她也知道賣身契在黛玉手裏,或許她確實被人設了計給坑了。

“你幫她們做了什麽?”黛玉問道。

秋紅說道:“那王夫人也怪,非讓我偷拿小姐的東西。”

“拿了幾樣?”

秋紅看了一眼黛玉,見她完全不驚訝的樣子,想著小姐莫不是知道了,嘴上依舊說道:“小姐庫房就在後院,早就上了鎖,我還是上次趁著下雨天代替王嬤嬤進屋查看的空檔拿了兩件,一件是羊脂玉送子觀音,另一件是一對夜明珠。”

黛玉拿出那個布包放到秋紅眼前,秋紅一看得知原來小姐早就知道了,當下又叩頭道:“請小姐寬宏大量,我都是被逼的。”

林黛玉看著秋紅,把這事從頭到尾都想了一遍,想著這秋紅所言倒確實可信倘或真的是王夫人設計秋紅,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偷東西。堂堂賢德妃娘娘的生母設計丫頭偷一個孤女的東西,黛玉搖了搖頭,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這事不異打草驚蛇,那秋紅今日本來要把夜明珠也送去,隻是見著黛玉回府便不願意被那王夫人脅迫,隻用話搪塞周瑞家的,這才過了許久才回來。

黛玉那些東西都是登記造冊過的,黛玉先讓王嬤嬤帶著雪雁去庫房裏重新查驗一番,這邊對著秋紅又是一頓敲打,讓那秋紅依舊裝作被脅迫的害怕樣去跟周瑞家的周旋。

秋紅見著大小姐並沒大家懲罰她,自然高興,當即便領命回了屋子,黛玉見她放在地上的金鐲子又讓她拿回去。

秋紅說道:“大小姐,這鐲子是那王夫人送的,我實在不喜歡。”

黛玉笑了,便讓她回去。雪雁撿起那金鐲子,拿在手裏掂了掂說道:“這鐲子還挺重的。”

黛玉看著這東西,心中一陣惡心,記得上輩子自己這二舅媽整日裏吃齋念佛,雖說和自己淡淡的,可這輩子竟然對自己做這事。想來上輩子她定然也是這般,自是自己沒發現罷了。

這邊燕歸藍翎等見著黛玉就這般方秋紅回去,兩人心中都有些不服,黛玉瞧著,便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年級也大了,我也不該留你們了。”

燕歸一聽這話,當即便跪了下來,藍翎見此也跪在一旁,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黛玉說道:“都是一起從揚州過來的,我即讓你們跟在身邊便是信任你們,本想著大家一起互相也有個照應,卻不想你們心思倒不小。”

藍翎當下便慌了,哭著說道:“小姐,我再也不敢了。”

黛玉看向燕歸,這燕歸在這幾人中是年紀最大,又最有主見的,這事斷斷少不了她。燕歸說道:“小姐,這事我確實有小心思。隻因原本在揚州林府,我便和那秋紅有些口角,雖過去許久,可我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如今見著小姐居然把她帶了過來,竟和我們三人一般,這才有心讓她吃些排頭,不想讓她越過我們三個。”

卻說這燕歸和藍翎本是想著給那個秋紅立個下馬威,故意作弄她,卻不想那秋紅居然被王夫人給轄製了,此時被黛玉提出來也是後怕不已。

黛玉既然不當著秋紅等人的麵揭穿這事,自然是不想把事弄大。如今黛玉住在賈府,本就多事,這些從揚州帶來的丫頭婆子小子都是黛玉可用之人,黛玉自然不會嚴責她們。

早就想著來賈府她們定會受些影響,如今看來還算是好的,最起碼見了自己還會說真話。當下黛玉對著燕歸藍翎說了同甘共苦的話,又罰了她們三個月的月例,這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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