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MP3比古董還貴重(1)

第三章 MP3比古董還貴重(1)

曲慕非關於“地下黑市”的概念,僅僅限於電視劇裏那種誇張的戲劇場麵:昏暗的樓梯間,一盞昏黃的燈映著一條狹窄的路。沿著路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緩緩走下去,推開一扇殘舊的、鏽跡斑斑的鐵門,隻見一個幾乎密閉的空間之中,擠著數十個彪形大漢:賭博的、喝酒的、打架的……四處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和汗味,烏煙瘴氣不見天日。

正是因為有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所以當她看見“黑白別苑”的地下黑市之時,隻能目瞪口呆地以實際行動展現網絡用語這個字的形狀。

破敗殘舊呢?!烏煙瘴氣呢?!不見天日呢?!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與以上印象背道而馳——

隻見那“湖心小閣”,名副其實地坐落於湖心的一塊平台之上,四周綠柳成陰、水波粼粼。閣樓二層的露台上,站著一黑一白兩名青年。閣外平台之上,早就聚集了眾多賓客,坐定於先前準備好了的紅木椅子。和煦的陽光下,賓客們一邊悠閑地喝茶聊天,一邊等待著小閣之上的主人宣布賣場開始。

“慕非,”司徒十四輕聲催促她,“你再這麽愣下去,就趕不上啦!”

這家夥,改口倒是快得很!

曲慕非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隨即跟著他的步子,在雕花的回廊之中穿行。

若以直線來計,從此到那湖心小閣,不過短短幾十步的路程。隻是這回廊設計得曲曲折折,沒半段直路,白白多讓二人繞了一大圈,多費了不少工夫,才踏上湖心島。

那湖心小閣的露台上,白衣的青年正是薛白。見司徒和曲慕非上了島,薛白衝她淡淡一笑,這讓司徒立馬黑下一張臉來,扯著她的袖子坐到了最後。

望著周圍賓客們高談闊論、談笑風生的模樣,如此風雅的黑市,讓曲慕非首次體會到了將自己定位於“土老帽”三個字的確切含意。

跟著司徒十四,曲慕非也坐定在椅上。抬眼打量著那“湖心小閣”露台之上的人——薛白是先前便見過的,隻覺他一襲白衫,袖口在風中微揚,看上去甚是愜意模樣。而他的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對任何人都笑眯眯的。

不過,在曲慕非看來,雖然同樣是天生笑臉,但薛白與司徒十四卻是完全不同:司徒笑起來,連黑眸都是亮晶晶的,讓人不禁想跟著他一起笑;而這薛白,雖是一臉溫和笑容,可眼神卻是沉得很,讓人看不透。

再看那黑衫之人,想必就是司徒先前所說的那個“黑老頭兒”了。隻見他麵無表情、板著一張臉,一眼看去就給人覺得這是個不好相處與說話的人。

望見了司徒十四,那“黑老頭兒”朝這邊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招呼。曲慕非的餘光瞥見,見司徒十四也是衝那人頷首回禮,不若平時那般大大咧咧的隨意模樣。這讓她不禁有些好奇了,“十四。”她低聲喚道。司徒立馬扭頭望她,“哈!慕非,怎了?”

額頭上青筋一跳,她斜眼瞥他,“需要每說一句,就喊一遍名字嗎?”

“哎呀呀,”他笑眯眯地道,“慕非啊,我每喊一次你的名字,你就要反駁一次,你難道不嫌累的嗎?”

“好小子!居然開始反駁了?!”曲慕非挑了挑眉,“別有事沒事惡心人了!從今以後,我喊你‘司徒’就是,你也給我消停點!”

“……”司徒十四別過頭去,望望湖麵,望望亭子,望望柳樹,望望小閣,偏就是不看曲慕非。

他這種顯而易見的敷衍,讓曲慕非莫名地光火,也懶得跟他細辯,一巴掌拍上司徒的腦袋,“喂!你裝什麽聾作什麽啞?!”

“我哪有!”司徒一邊摸著後腦勺,一邊轉頭望她,一臉哀怨的神色,“耶?慕非,你剛剛是在跟我說話嗎?”

她白他一眼,“廢話。”

司徒十四無辜地道:“哎呀呀,抱歉抱歉了,我不知道。慕非你剛剛喚的是‘司徒’,所以我便沒在意了。”

額頭爬上十字路口,青筋大爆。曲慕非握緊了拳頭,“你又搞什麽花樣?!喊了司徒,不就是叫你嗎?”“嘿嘿,這可不一定,”司徒十四咧開嘴角,“這同名之人可多了去了。就像你在大街上一站,喊一句‘趙’,或者是‘錢’、‘孫’、‘李’,才不會有人理你哩!所以哩……”

他笑眯眯地湊近她,“所以,莫喊我‘司徒’,叫我一聲‘十四’,我保準天邊地角都能聽得見!”

明知他在詭辯,可見他那樣笑盈盈的黑亮眼眸,又聽得一句“天邊地角都能聽見”的保證,曲慕非忽然心中一震,頓時愣住。

莫名的感情侵襲上來,有點好似心虛的滋味兒。愣了半秒之後,她隨手抓了一旁案幾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繼而露骨地轉移話題:“口舌之爭,多說無益。我隻是想問,那個黑老頭兒什麽人,你怎麽就對他客客氣氣的?”

司徒眯眼偷著樂,“耶,這話說的,難道平日裏,十四對慕非你不客氣?”不等她說出反駁的話來,司徒十四搶著話頭,迅速轉移話題,“哈哈,說起來,慕非,你有沒有覺得,最近你說話好像有點像我們這邊了。還說什麽‘口舌之爭,多說無益’咧,這種文縐縐的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官腔哪。”

“……”這句話讓曲慕非一怔:好像是這樣沒錯。畢竟來到這裏,頗有一段時間,難不成在這不知不覺之間,連說話都被這兒同化了?糟,這樣下去,回到現代,還不成了句句釣書包滿口怪話的家夥了?!

雖然心裏這麽嘀咕著,但是曲慕非嘴上才不會示弱:“這自然是因為我的學習能力極強,具有適應環境的良好素質。”

司徒咧了咧嘴,剛想答話繼續拆台,卻在這時,聽露台之上,一人放聲笑道:“諸位,薛某恭迎各位大駕。”

說話之人,正是薛白,隻見他向眾人作了一揖。之後,他一揚手,身後的一名家仆,便恭恭敬敬地端了一個雕花精美的木托盤上來。

托盤上放著什麽物事,隻是蓋著紅布,看不真切。

眾賓客皆是翹首以待,閑談之聲漸止。

見他們那樣伸長脖子,雙目緊緊鎖定那木托盤,好似生怕遲了一眼就看不見似的模樣,曲慕非更覺得好奇:究竟是什麽樣兒的東西,這麽寶貝?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之下,薛白淡淡一笑,伸手掠去布帛——

隻見一件銀白色的小巧物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啪——”曲慕非的手腕一崴,手裏的茶杯差點沒摔了下去。幸好司徒眼疾手快,伸手接住,茶杯這才隻是磕了下桌麵,沒撞壞。

這實在不能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因為,是因為她萬萬沒想到——

那被眾人好似珍寶一般對待與品評的東西,不過是一台老舊的walkman而已。

“此物名喚‘隨身聽’,”薛白輕輕舉起walkman,一邊向眾人展示,一邊淺笑道,“隻要插上這個名叫‘耳機’的小黑蟲,就可聽聞天籟之音、絲竹之樂。此物體積小巧,適宜隨身攜帶,走到哪裏聽到哪裏,是以取名為‘隨身聽’,著實是名副其實。起價五百兩,五十兩為一級。”

“六百兩!”他話音剛落,就見一位身穿織錦緞子的中年男人,舉了臂膀,高聲道。

“哈!陸掌櫃的果然出手闊綽,”薛白笑道,繼而望向其他人,“還有哪位有興趣的?”

另一位黑緞子衣衫的舉了手,“六百五!”

“七百五!”那姓陸的掌櫃想也不想地抬手道。

眼前這一幕,讓曲慕非啞口無言——

這……這景象,分明就是拍賣會啊!

這個認知讓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倒”這個網絡常用詞。事實上,若不是顧忌到周圍有太多閑雜人等在場,她定是一頭砸到桌麵上,好讓自己清醒清醒——

古色古香的建築,風味十足的雕梁畫棟,亭台樓閣,柳岸水榭,還有這幫家夥們的穿著打扮,無一不顯示著這裏的時代背景。

然而,這可算是超級前衛、又讓她怎麽看怎麽覺得過時的商品以及這種既先進了千年、又算是稀疏平常的販售模式,實在是讓她對於古代人的印象徹底顛覆。她頓時無言以對,隻能瞪眼幹看著這混亂的景象。

等等!話說回來,這個薛白怎麽會這麽了解隨身聽的?難不成他也是現代人?

曲慕非斂起眉來,眯眼仔細打量起露台之上正在說話的薛白。這個動作立刻引來某人的不滿。

“喂,”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那白老頭兒那個叫‘隨’什麽‘聽’的破東西,你又不是沒見過,用得著看得這麽專注嗎?”

這明擺著的酸味兒,曲慕非又怎麽會聽不出來?見他黑了一張臉,連嘴角都耷拉下來,她頓生捉弄對方的念頭,於是微微揚了唇角,淡淡道:“沒錯,東西是沒什麽好稀奇的,那看的自然就是人了。這麽淺顯的道理,十四你又怎麽會看不出?”

“曲、慕、非!”某人的形象此時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隻聽他一字一頓地道,一邊死瞪著她。

“哎呀呀,”她學起了他平日裏的輕鬆口氣,伸手將他的臉撥向一邊,笑道,“喊什麽喊?你倒是不認得我了,還是怎麽了?”

“哼!”司徒從鼻孔中重重地哼出一聲來,將頭偏向一邊,然後,再不言語了。

曲慕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淡淡笑了笑,不再以言語鬧他。她微微斂了眉,壓低了聲音問道:“喂,好了,不說笑了。十四,問你點正經事兒。你知不知道,那個薛白是個什麽來曆?”

司徒十四歪了歪嘴,斜眼瞥她,冷冰冰地道:“白老頭兒的事與你何幹?他倒是算什麽正經事?我的事兒就不正經了?”

見他一臉不合作的態度,曲慕非剛想與他繼續辯駁,卻聽得“咣——”的一聲響。抬眼去望,卻見那露台之上,一名小廝敲響了銅鑼。

“陸掌櫃,”薛白笑道,“您果然是出手不凡,一千四百兩的價兒,這隨身聽現在便是您的了。”

說罷,他示意旁邊的小廝將木托盤端下小閣。那夥計“噌噌噌”地跑下台來,可算是健步如飛。但他手中托盤上的紅絲綢,在這跑動的過程當中,竟絲毫未動。

隻見他徑直奔到陸掌櫃麵前,微微低下了頭,將托盤呈了上去。

“哈哈哈!未來之物,果然製作精良,不似凡品啦!”

那姓陸的掌櫃抓過隨身聽,一臉得意的神氣。他當即昂著腦袋,“啪”地拍了機器,可拍了半天也不見有出聲兒的。

“陸掌櫃,”薛白在唇邊勾勒出淺淺的笑容,甚是溫和與禮貌,“請將那小黑蟲戴上,否則是聽不見聲音的。”

聽了這句,那陸掌櫃表情甚是尷尬。一把從木托盤上拽過耳機,可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這個戴上是戴在哪裏。

幸好有那名小廝幫忙和指導,他這才將耳機塞進了耳孔裏。可在剛才的一番折騰之下,音量被他無意之中調到了最大。這一按play鍵,耳機驟響,嚇得他一下子跳將起來,飛快地扯下了耳機線。

這一跳之下,甚是讓這陸掌櫃丟了麵子。好容易平複了心神,他雖是麵容發紅,仍有一些尷尬神色,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欣賞的神色來,“好曲,好曲。時而高山流水,時而鬆風竹林,果然是天籟之音啊!”

“orz……今兒個,我算是見識到什麽叫‘睜著眼說瞎話’了。”曲慕非小聲嘀咕道。剛才那耳機聲音太響,正好讓她聽了個明白——那分明是兒歌一般的《吉祥三寶》啊。

“好個土包子……”見陸掌櫃那副拙樣子,司徒十四嘀咕了一句,“這家夥。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是怎麽想的,明明連用都不會用,還偏偏擺什麽闊樣兒。”

曲慕非不禁暗暗好笑,搖了搖頭,笑道:“‘物以稀為貴’,難道這麽個淺顯的道理,你都沒聽說過?”

司徒十四斜了她一眼,“這個我當然懂!不過,”他皺了眉頭,“我就是不明白了,你們未來那會兒,什麽都不缺,還能以什麽為貴?”

曲慕非揚了唇角,“誰說的?我們那兒缺的就是古董。”

“古董?”司徒撇了撇嘴,“那玩意兒,在我們這裏也有啦,還有專門的官市,可以賣也可以互相換。不過論起好賣,當然還是未來人的好貨比較值錢了。”

“哦?”她頓時來了興趣,“怎麽個值錢法?”

見她一臉好奇,司徒扮演這解釋人的角色,“那個‘隨身聽’,剛剛拍了一千四百兩;換作是件漢代的古董,最多也就九百兩吧。”

“啥米?!那個破隨身聽能比漢朝古董還貴?!”曲慕非下意識地吼出聲來。

“那是當然!”

司徒想也不想的果斷回答,這讓曲慕非有著瞬間“價值觀扭曲”的奇妙感受——

雖然說是“物以稀為貴”,但論起研究價值、論起曆史價值、論起保留價值,這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好不好?!

曲慕非不禁在心中發出了如上感慨。不過,這樣的感慨似乎與這裏的現實狀況背道而馳。顯而易見的是:曲慕非的價值觀,和這幫熱衷於未來物品拍賣的家夥們,有著顯著的天壤之別。

正當曲慕非對這個“未來物品拍賣會”的存在價值產生質疑之時,那薛白又拿出了一個mp3,展示於眾人眼前,笑道:“請各位大人一看。這小小的白色薄片,名喚‘mp3’。它雖不及巴掌大小,卻能儲存上百首的音樂……”

“等等!”一名身穿深紫紅色緞衫的老爺打斷了薛白的話。隻見他皺了眉頭,舌頭卷了半晌,“這未來之物,怎麽個讀法?‘啊母皮三’?!”

“是‘m、p、3’。”薛白淡淡一笑,字正腔圓地道。

這麽純正的發音,讓曲慕非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家夥十有八九,就是現代人來著!

在向那名款爺進行過簡單的發音訓練之後,薛白繼續道:“mp3這種新式裝備,比先前的‘隨身聽’體積更小巧、容量更大、歌曲更多。這款mp3底價一千兩白銀,一百兩為階。請諸位有興致的朋友,出價吧。”

聽薛白做出以上產品介紹,曲慕非同情地望了望先前那名陸掌櫃,果然見到對方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

這也難怪,先前他花了那麽大價錢,買下的未來物品,還以為可以炫耀一番。可還沒過十分鍾,這薛白就拿出了更好的東西,不明擺著這陸掌櫃手裏的“隨身聽”是個過氣了的產品?這換了是誰,誰都要跳腳的。

“好個奸商。”曲慕非小聲地道,對那兩位“黑老頭兒”與“白老頭兒”,做出了“奸商”這二字的評定。

而後,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於是扯了司徒的袖子,問道:“喂,那電池怎麽辦?”

司徒十四愣了一愣,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電池’?!那是什麽東西?”

“耶?電池你該不會不明白吧?”曲慕非大為疑惑,“你不是連psp都會用的麽,怎麽可能不知道電池?”

司徒搖了搖頭。

見他那一臉茫然的模樣,曲慕非隻好以描述性的語言向他解釋道:“就是那種儲存著電能的小圓柱體。當隨身聽的電量用完之後,就換一次的那種東西。”

司徒皺了皺眉頭,花了半晌的工夫來消化這個信息。然而,思考並未能讓他得出確切答案,對於她的這番解釋,他隻是越聽越迷糊,“慕非啊,那個,什麽叫‘電’?”

“……”

這下子輪到曲慕非無言了。她放棄了繼續向司徒解釋“電的產生”這樣一個高難度的問題,隻是不抱希望地嘀咕了一句:“那這些隨身聽或者mp3什麽的,等到不響的時候,你們怎麽辦?難不成扔了?”

“不響了,那自然就是壞了唄!這有啥好奇怪的,”司徒十四想也不想,順理成章地接口道,“不過這麽貴的東西,哪兒舍得扔啊?自然是擺家裏供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