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上掉下個寶寶
1天上掉下個寶寶
時值九月。
一場秋雨過後，空氣中開始滋生出寒涼的氣息。
市區裏一如既往的川流不息、車水馬龍，那似乎已成為這座喧囂繁華的城市中不可撼動的標誌，任何季節任何氣候之下，都不會有所遷變。
林雨夕輾轉來到醫院已是下午兩點，到放射科取了幾天前拍的片子，又站著排了將近一小時的隊，這才見到一直複責給自己診治的梁大夫。明明五十多歲的年紀，卻從皮膚上看不出任何歲月留下的痕跡，林雨夕看著她的臉，竟有些出神。
“總體看來，還是有好轉的跡象。”梁美珍對比著燈光下的兩張x光片，眉頭微皺，但很快收起麵上的憂色，換上一臉平和。目光投向對麵的女孩，竟然看不到任何抑鬱戚然，而是好像在……溜號？這樣的淡定從容反倒讓她不禁心頭一酸， 終還是開口道，“還是要做好長期治療的準備，畢竟這個病……”
“ 嗯，我知道。”她把注意力收回來，卻並沒有因為對方略帶苦澀的語氣而表現出任何異樣，“其實我也查了很多資料，還是有很多人恢複得很好。”篤定沉穩的語氣，隨之，她唇邊的小虎牙伴著臉頰上那對深深的酒窩露了出來，眼眸中閃動著澄澈的光芒，似是充斥著希望。
梁美珍當了這麽多年大夫，好像還是第一次反過來被患者安慰，心中的感覺說不出是苦還是甜。終是定了定心神，有些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小丫頭，又自己來的？”
“梁姨，替我保密……”她有些俏皮地眨眨眼，絲毫不像個有疾纏身的病人。
“你這丫頭！” 梁美珍悠悠歎了口氣，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疼惜，又禁不住被她的燦爛笑容所感染，表情漸漸鬆弛下來。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就乖巧伶俐，卻不想攤上這麽一場意外……
“需要注意的問題就不再說了，三個月後再來。有什麽問題，記得隨時打電話給我。”
後麵排隊的人已麵露慍色，顯然對她們這種超出看病範圍的額外交流有些不滿。如今醫患關係如此緊張，梁美珍可惹不起這些患者。於是快速把林雨夕的片子收好，送還給她，召喚了下一位病人的名字。
和梁大夫告別後，林雨夕緩緩的站起了身。由於整個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依賴著左側這條腿的支撐，她的身體始終有些傾斜。穩定了幾秒鍾，一點點嚐試著向前邁開步子，還好，不是很痛，隻是畢竟兩腿受力不均，隻能一跛一跛的前進，這種走路的姿勢明顯很不美觀。
“這麽年輕的女孩子，真可惜……”
“是啊，長的還那麽好，哎……”
林雨夕卻完全忽視掉投在她腿上的異樣眼光，還有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隻把注意力集中於如何維持自己的身體平衡上。她既然敢這麽遠一個人跑來醫院，就根本沒在意過別人的眼光是怎樣的，那樣活著，豈不是太累。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四點整，距顏雅若下班大約還有一小時。花壇旁的長椅正好空著，她拖遝著腳步移動過去，走了這麽一段路，腿很酸，準備在這裏休息下，順便打發時間。
入目的一對情侶頃刻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並不認識他們是誰，卻毫無防備的被他們帶回了本不願再涉及的回憶裏。幾個月前她剛發生事故的時候，聶禹臣也是這樣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她，緩緩地繞著花壇散步，那時候她也有這樣甜蜜滿足的笑容吧，即使身上帶著傷和痛，她也會笑得這樣明媚燦爛。
不似現在，雖然笑容依舊，信心依舊，但卻少了愛情的滋潤在裏麵，摻雜了太多的刻意偽裝。有時，連她自己都厭惡自己這種堅硬得幾乎無懈可擊的堅強外殼，但她卻永遠都不能褪去這層外殼，為了那些真正愛她的人，她必須樂觀勇敢的去麵對命運賦予她的一切磨難 ，而不是脆弱的倒下。
“媽媽！”
感覺到被一團軟乎乎的東西忽然間貼在身上，她倏然從紛繁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垂眸看去，隻見一個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的小男孩，正使勁的往自己身上蹭。
這小男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白白胖胖的，像個肉球，烏黑烏黑的大眼睛鑲嵌在牛奶一樣白皙滑嫩的圓臉上，讓人忍不住想親他一口。這麽可愛的小孩兒……林雨夕隻覺得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似乎瞬間變回了歡暢，一邊伸手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臉蛋，一邊抬頭環視著四周，不知這是誰家的孩子，這樣討人喜歡。
“媽媽。”他又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更用力的往她身上粘著。
媽媽？她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這個小孩兒……把自己當成他媽媽了？周圍忽然有路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林雨夕的臉瞬間染上了一層紅暈。
她今年虛歲雖然已經二十有五，但是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麵相，那些打量她的人，大概是對這樣年輕的媽媽心感詫異。
“小朋友，‘媽媽’是不能亂叫的。我不是你的媽媽呀，你好好看看。”說完捧起了懷裏這肉團子的小臉蛋，讓他黑溜溜的眼睛正視著自己。
“你就是我的媽媽，你就是我的媽媽！”這小孩倒固執得很，提高了分貝，更不依不饒的賴上了林雨夕。說完還踮著腳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這一親昵可愛的舉動更讓林雨夕多了幾分對他的喜愛，但也有些淡淡的羞澀。
雖然她每天在工作中時刻都會接觸到小孩子，可像這樣有小孩兒上來就叫她媽媽還是第一次遇到。她紅著臉頰向四周探尋著，希望他的家長能快點出現，解除自己的尷尬之境。
可是周圍卻始終沒有出現他家人的跡象，她隻好先把他抱起，讓他挨著自己坐下來。心裏不禁開始有些責怪這孩子的家長，他還這麽小，怎麽不仔細看好他，任由他這樣到處亂跑，萬一碰到壞人被拐帶走該怎麽辦。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兒跑過來的？”她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臉蛋，柔聲的與小家夥攀談起來，試圖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幫他找到家人。
“他們都叫我諾諾，我就是從那兒來的。”他伸出短肥的小手，往住院部高高的大樓上一指。然後又慢騰騰把手伸進兜裏不知用力的掏些什麽，轉瞬間手心裏就攥著了兩枚棒棒糖，還往林雨夕的手裏塞了個，“一人一個，吃吧，可好吃了。”說完自顧自的嚐起了他的美味。
林雨夕被他萌翻了的樣子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又繼續問他，“那你爸爸媽媽呢？”
“爸爸是個大壞蛋，他想讓我穿上那套醜醜的衣服然後給我打針，我趁他和他身邊那些蠢家夥不注意就跑出來了。媽媽……你不就是我的媽媽麽？”這小家夥回答問題到是很有條理，隻是聽到他後麵的答案，林雨夕又是滿頭黑線……看來她不能再提起那兩個字，這孩子有點認死理。
小家夥大概是因為不想打針所以從住院部裏跑了出來，反正時間還來的及，那她就在這兒陪他一會兒，這個位置很顯眼，這樣他的家人總會找過來的。
“少爺，找到小少爺了，他……他正在花壇旁邊吃糖。”
“知道了，我自己過去。”陸明軒掃了這幾個手下一眼，示意他們不用現身，一個人朝花壇的方向走去。
在很遠處他就看到了自己兒子那道圓滾滾的身影，隻是旁邊還坐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隨著距離的拉近，女孩的臉越發清晰的落入他眼中。
她……
他瞬間頓住了腳步。
那張日日夜夜讓他魂牽夢繞的容顏。
他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向前走去，瞬間又對自己這種單方麵莫名奇妙的糾結感到可笑。
強壓住自己心中興奮又緊張的小情緒，他穩了穩身形，邁著故作漫不經心的步子，緩緩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