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夜三

第三夜(三)

(三)

屋簷下燕雀的鶯鶯聲在燥熱的夏季也沒了生氣,悶熱的天氣裏時不時傳來幾聲蟬鳴與其為伴,鳴叫聲不大,若是再遠一些就聽不到了。莊翟坐在茅屋的屋簷下,順手抄起一把芭蕉扇呼呼一陣猛扇,簡直是悶熱到不行,耳邊灌入茅屋下踢蹴鞠的孩子們的歡笑聲。

真是一群生氣勃勃的熊孩子……

與此相比,言方行矩的年輕書生多數時間都是十分沉靜的,更不大談長道短,行為舉止亦是有規有矩的。好比吃飯前,若是莊翟不動筷子,少年也絕不吃,隻管一隻手順著另一隻手的手指緩緩地往下抹,一直抹到手丫裏,也不催促,亦不著急,就這麽靜靜等著。就算吃起飯來也相當安靜,哪怕那張桌子腳缺了一截,少年也幾乎不弄出什麽聲音來,靜悄悄地隻聽見碗盞的聲音。閑暇時,年輕的小後生穿著一件夏布長衫,要麽在屋裏正一絲不苟地看書,要麽坐在莊翟的身旁一絲不苟地看書,就譬如此時。

莊翟擱下破扇子,揪起一根狗尾巴草先逗逗那隻蜷縮在陰涼下的小野貓,隨後又有些無可奈何地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年輕的後生離他太近了。

少年清瘦不高的身體給人些可憐的感覺,他對自己本處是哪裏人,以及父母今在何處等有關身世出處的,一律緘默不談,隻是告訴莊翟,自己名叫柳晉,今年十八。

“你平時都這樣?”莊翟先開口道。

少年被莊翟的嗓門嚇到了,先是怔了片刻才開口:“如何?”

“看書。”莊翟揚了揚下巴示意他。

“以文第一,以畫次之,詩又次之。”少年回答他的問題時聲音很輕,生怕驚擾到他人。

“好家夥……直接說念書的不就得了?還搞得這麽複雜。”

“阿叔。”少年忽然開口。

莊翟的身子一歪,額腳邊硬生生冒出三道黑線,少年剛才那一聲“阿叔”不住地在耳邊回蕩。

是呐……年輕真讓人羨慕……

莊翟嚼著那根狗尾巴草梗兒,斜乜了一眼少年:“怎麽了?”

“阿叔喜歡看這本書嗎?”少年低眉,看了眼莊翟手邊的書。

“噢,那本書呐,我又不識字,隻是翻翻上麵的圖而已。”莊翟說自己是莊稼人,大老粗,字兒不識一個,唯有一本帶圖的《瑩窗誌異》可供他消遣消遣。他說他不喜歡那類以風雅自命的酸文人裝腔作勢地談說詩文,但卻喜歡聽光怪陸離的奇聞逸事,不僅因為鬼怪倒是可以天馬行空的寫了,還因為那些寫故事的人,把上至朝廷官場下至販夫走卒,內至閨房繡閣外至邊塞烽煙的人間萬千姿態納於筆下,寫的既是自己,又非自己。

“都說小說家者之流大都出於稗官,編纂的小說傳奇無非都是街談巷語,難登大雅之堂的。”談到這裏,柳晉把顏麵換了方向,不再看莊翟,而是轉向了外邊的太陽。

莊翟聽著從後生口中說出文縐縐的話,心裏倒是不痛快,爽快點說多好。

是,愛顯擺是讀書人的通病。

“阿叔,我給你讀文念詩講故事,你能讓我留在這兒嗎?”少年的聲音顯得拘謹而生疏。

莊翟一聽,“噗”地一口利落地吐出草梗兒的殘渣,說道:“那些個讀文念詩能當飯吃?”

“大叔你說話輕點,”少年不甘心,繼而反駁道:“可是……你救了我。”

“要按你這說法,那我這屋子現在都住不下人了,”莊翟準備起身去湖邊的渡口瞧瞧,便敷衍潦草地回了一句:“小鬼頭別瞎鬧,玩夠了就趕緊回家去吧啊。”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破事有些多,即便筆耕不輟也還是累得半死……迫於無奈隻能將這個文晾著了,再更新要到明年年初了……揮手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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