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中篇

三夜幽談番外(中篇)

中篇

白狐隱藏於深山修行,為修人身,耗費心力。在沒遇到道士之前,無姓,亦無名。他向來喜歡一動不動地趴在一棵橫斜而出的銀杏樹枝上,也是在這時,白狐不其然偶遇了他。道士每日自靈虛觀而出進山修行,必會經過白狐所在的那片銀杏林,隻是道士不知,每每途徑這裏都會有一雙眼打趣的看著他。

“這癡道士還真有毅力。”

白狐悠閑地搖著蓬鬆的尾巴,在樹杈間靜臥著,喃喃道。

日複一日,道士途徑銀杏林,總有白狐透過婆娑橫斜的樹杈間懶洋洋冷清清地看著他,百無聊賴之餘時而起了興致,便施點小法術故意讓幾片葉子落到道士的肩上,捉弄道士。可道士不慍,拂去肩上的樹葉,抬眼向交錯的樹影間望了望,又繼續沿著覆有點點青苔的石板拾級而上。

道士不知白狐,可白狐卻在不知不覺中對道士的早出晚歸了如指掌。

雞鳴而出,日落而歸。

樹葉由綠變枯黃,由枯黃到落葉歸根,再到樹枝上落滿晶瑩剔透的雪,雪塊從樹上掉落,樹枝也跟著一晃一晃,如此般往複循環了五十載。

一日,白狐依舊在樹上靜候道士,已經過了該出現的時段,卻遲遲不見道士。白狐趴在樹杈上,尾巴依舊一抖一抖,隻是今日,亂了節奏。一有風吹草動,白狐就直起身子四下張望,見不是道士,便有些許沮喪地低下頭繼續等,一直等到戍時,還是遲遲不見道士,白狐一氣之下,把頭埋在鬆軟的大尾巴裏。

許久許久,白狐隱隱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直起身子定睛一看,身著藍色大褂,腳踩黑白相間的十方鞋,那人神色肅穆,腳步穩健,每一步都踩得很穩。

是他!白狐不禁鬆了口氣。

還好他沒事。

再一看,彼時已是翌日醜時,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在這等了他整整一天。白狐心中瞬間有莫名的悸動,跳下樹枝,一路神不知鬼不覺跟在道士身後,一直到他走出林子。

從那日起,白狐便日複一日的跟在道士身後,接他進銀杏林,又送他出銀杏林。一百年晃眼即過。不知何時起,白狐一天中最期待的,是守望著道士走進銀杏林,癡迷於他拂去肩上葉那專注的模樣,一路隨行。亦不知何時起,白狐漸次覺得自己的全部,是為等候從不知自己存在的他。這是什麽感覺,白狐自己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每日都想陪道士走得更遠一些,哪怕隻有一步之遙。

某個冬季裏的一日,寒風朔朔,山裏積雪盈尺,割膚剔骨般的朔風席卷而來。道士腳著青布十方鞋,步伐沉穩踩在雪地裏,白狐一如既往跟隨在道士身後幾尺遠的距離,通體潔白,幾乎和雪融成了一體,陣陣襲來的風夾著細小的雪粒直衝在毛發上,隨時都會把白狐吹得掀翻在地。白狐逆著寒風眯起眼睛,向遠處望去,尋找道士的身影,卻怎麽也捕捉不到熟悉的身形。白狐又低頭尋覓他的腳印,然而腳印卻在遠處某一處中斷不見,白狐心中一緊,以為道士遇到不測,誰料身體忽然離開地麵,緊接著一個溫暖的臂彎環住自己的身軀,白狐詫異地抬頭一看,不知何時,道士竟在不知不覺中繞到自己身後,將自己護在臂彎中,抵擋迎麵而來的風雪。

回靈虛觀的路途不近,道士把白狐環在臂彎之中,白狐順勢向裏瑟縮,他從未想過能靠他如此之近,近到幾乎能感知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白狐抬起腦袋,此時道士正冒雪逆風緩步而行,留給自己的是輪廓被光影勾勒分明的側麵,脖頸處的肌理清晰分明。

道士察覺懷中的白狐有異動,俯首看見白狐正探出半個腦袋瞧自己,便將白狐又擁緊了些,白狐羞紅了臉,立刻把頭埋進道士的臂彎之中。

道士把白狐帶到靈虛觀裏。

“師兄——師兄回來了!”

小道士一路顛著步子小跑到道觀牌樓山門下迎接道士。

“師兄,你怎麽帶回隻狐狸?哇,好白的毛色!

小道士伸手摸了摸白狐的毛,柔軟順滑,潔白如雪。

“這白狐是我在樟樹林裏發現的,先安在觀裏避避寒,之後去留隨它吧。”

“不如給他起個名字吧。”

小道士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純真無邪地打量著白狐。

“名字?”道士思索片刻,“無憂,叫‘無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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