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

1重逢

說一句老實話,當冷冷的蘇安站在自己麵前問“你有沒有受傷”時,沈小冬是沒有馬上就認出他來的。一方麵是因為他突然被車撞倒在地,還沉浸在“被撞了”這樣的震驚和恐懼中,另一方麵是因為時隔多年,向來記性不好的沈小冬已經忘了蘇安的模樣,更何況,當初的少年現在已經變成了青年。雖然五官氣質沒怎麽改變,但是身高體型都有了很大變化。

“被撞到哪裏了?能站起來嗎?”明明這起撞車事故的肇事者就是蘇安,但對方偏偏還擺出一副“我能撞上你是你的榮幸”的高傲姿態來。

沈小冬抻抻腿,動動手,沒有發現身體的異常之處,隻是手掌被蹭破了一塊皮,膝蓋處的褲子被摔破了而已。蘇安的冷傲氣場讓沈小冬連仔細打量對方的勇氣都沒有,還不自覺的往一邊瑟縮了下,心裏很快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此人惹不起。盡管自己才是受害者,但沈小冬此刻已經生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烏龜念頭。他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對蘇安擺手說:“沒事沒事!”然後理理衣服,拍拍身上的灰就要一瘸一拐地離開事故現場。

肩膀卻被抓住,想要逃離的步伐被阻止了。沈小冬驚訝地回頭,盯著蘇安看了一下,再次申明:“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說罷還原地蹦了兩下,褲子磨破的左膝蓋有些微微地疼,沈小冬也默默地忍了。他隻想趕快遠離眼前的這個人,他冷淡的神情讓他不自覺的畏懼。

此刻及時抓住了想要離開的沈小冬的蘇安有些惱怒,他以為沈小冬是認出了他,所以想要逃走,但是當他抓住他,兩人目光對上的時候,他才發現,沈小冬的眼神是陌生的、惶恐的。在他眼裏,他完完全全就是個把他撞傷還對他糾纏不休的陌生人。

這個認知讓蘇安微微惱怒了下,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他不是沈小冬的誰,人家犯不著對他念念不忘的。

蘇安拽著沈小冬的手臂不發一言的就往一旁的車裏拖。他的力氣很大,沈小冬掙紮了幾下,沒掙開,人就已經被拖進了車。

“你,你想幹什麽?”已經坐到車裏的沈小冬很驚恐,他不知道這個撞他的年輕男人到底想幹什麽。他先撞倒他,又把他強拖進車,不會是綁架吧?沈小冬回想了下剛被他撞到的過程,他剛從店裏下班出來,隻是站在路邊等車而已,就被突然衝過來的車帶倒,那車衝過來的速度並不快,刹車似乎也很及時,不然就直接從他身上碾過去了。^H小說 *WWW.*class12/沈小冬轉頭看到蘇安一張冷得像冰一樣的臉,內心更加驚恐。

“你,你,不會是綁架吧?”他想了會兒,才顫抖著問出。

正在綁安全帶的蘇安聞言,抬頭望他,沈小冬有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眉毛不濃不淡,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低,嘴唇不厚不薄,除了一張臉小小的,皮膚白白的,沒有任何可以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跟小時候一樣。就是因為太普通,所以此刻他問出的話顯得很可笑,太自不量力了!這種蠢模樣還是跟很小時候一樣!

蘇安冷笑一聲,懶得回答他,踩動油門,車迅速滑出,向醫院駛去。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整個城市的夜空仍舊被五彩的燈光點綴得熱鬧美麗。駛過了好幾個路口後,沈小冬才終於冷靜下來,他悄悄地打量著蘇安,對方的臉一直冷冷的,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天生的。冷靜下來後他稍微觀察了下,就完全推翻了“對方綁架我”的論斷。一看蘇安的車,還有他的穿著打扮,以及他身上不易接近的氣場,沈小冬就深深地明白,對方就算殺了他,也不可能綁架他,他完全沒有綁架的價值,不是嗎?

想通了這件事之後,沈小冬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破了洞的膝蓋看,新買的褲子,沒穿上一周,就破了,真可惜。如果硬要旁邊的這個人賠償的話,沈小冬想,讓他給買條新褲子吧。他伸手揉了揉膝蓋,比剛才痛了很多。雖說摔的不重,但也不輕,應該是腫了,沈小冬覺得用紅花油揉揉就應該沒事了。

蘇安的眼角掃到他揉膝蓋的動作,心想幸好他車速把握的很好,刹車也踩得及時,沈小冬可不能被大傷的,隻是腫個膝蓋,破塊皮,沒大事就好。

“我們這是,去醫院嗎?”沈小冬揉完膝蓋問,他實在想不出其他蘇安把他強拖進車的理由。

蘇安瞥了他眼,嘴角撇了撇,意思是說你才反應過來。

蘇安鄙視的意味太明顯,他的目光一掃過來,沈小冬就恨不得把頭縮進脖子裏麵去,他發現自己無理由的懼怕身邊的這個人,想跟他保持距離。

一到醫院,蘇安就把瘸著腿畏畏縮縮地想抗議但不敢抗議的沈小冬扔給了李易之,然後上樓去看何嘉越了。

“叫什麽名字?”李易之慢慢地打量眼前的個子小小的少年?或者已經是青年?他有一張過於稚嫩的麵孔,以及過於單薄的身體。不管是他的五官還是他的體型,都跟樓上那位在特護病房動不動就耍脾氣的某位人士大不相同,甚至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

“沈,沈小冬。”並不是沈小冬膽子小,而是他實在不喜歡醫院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白色,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到處都是一股冷冰冰的味道。小時候他常生病,沈姐有時候會隨便買點藥給他吃了算了,有時候實在不行就會送他去醫院,每次送醫院她都要罵他:“小混蛋,又花錢又磨人,真想把你丟了算了!”沈姐也確實幹過扔掉他的事情,在有一次他生病後,把他放在繁華的商場門口,說是讓他等她,最後她卻悄悄跑回了家。她以為他小,不認路,沒想到他花了五個多小時,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裏走回了家。沈姐看到他,還是罵:“小混蛋,居然認識路!”然後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把他迎進家。

“多大?”李易之問。

“19。”沈小冬悄悄地看著眼前的白大褂醫生,帶著一副無框眼鏡,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白大褂的胸前口袋裏插著一支彩色圓珠筆。他溫和的衝他微笑著,沈小冬覺得沒那麽緊張了。

李易之聽到他的回答,微微皺了皺眉,一般男生19歲早發育的很好,可眼前的男孩兒好像還沒成年似的,幼稚的臉,幼稚的身體,無比幹淨的眼神。

李易之沒有再問什麽,打了個電話,叫來一個護士,他指指一旁的沈小冬:“帶他去做個檢查!”

護士看了看沈小冬,說道:“拍個片子就夠了!”

李易之點頭道:“嗯。外傷做些處理!”

掛號、處理外傷、拍片,因為有專門的護士帶著,很快就完成了一切。

護士把沈小冬帶回李易之那裏,把剛剛拍的片子遞給他,然後就走了。整個辦公室裏又隻剩下沈小冬和李易之兩人了。

“有事嗎?”沈小冬看著李易之拿著片子仔細地看,以為有什麽事,不禁擔心的問。

李易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明天早上早點起來,不要吃任何東西,牙齒也不要刷,來醫院做個全身體檢。”

沈小冬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明白為何要做全身體檢。

“問題很嚴重嗎?”他著急地問。

李易之盯著他有些恐慌的臉看了看,輕輕地歎了口氣。

“等明天檢查結果出來再說吧。”

沈小冬“啊”了一聲,僵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半天沒出聲。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著李易之緩緩地說:“好吧。”然後用一種極慢的動作起身,準備離開。

他被嚇到了!李易之有些不忍,但也沒叫住他。目前最好的辦法也就隻有這樣了!等沈小安走出去後,李易之拿起電話,給樓上的蘇安撥了一個電話。

蘇安邁進特護病房時,何嘉越正在睡覺。他戴著毛線帽子,整個人深深地陷進床裏,一張臉跟身上蓋得被子一樣白,已經浮腫得看不出原來的英俊模樣。他走到床邊,坐下來,握住他放在外麵的手。

隻是很小的動靜,就把床上的人驚醒,何嘉越睜開眼,發現是蘇安,他衝他笑了笑,又安心的閉上眼。長期的透析治療已經奪走了他身體大部分的能量,現在的他連睜眼這樣的動作都是費力的。

“蘇安。”

“嗯?”

“你說,我死了會去哪裏呢?世界上真的有地獄和天堂嗎?”

“怎麽會,你怎麽會死!”

“嗬嗬,有時候我寧願死。”

蘇安緊緊握住何嘉越的手,全世界的人,誰都可以死,誰都可以進天堂或下地獄,唯獨,被他握著的這個人不能死。

“我不會讓你死的。”蘇安彎下腰去,把頭輕輕地放到何嘉越露在外麵的肩上。

何嘉越睜開眼,微微偏了偏頭,他抬起另一隻手,放到蘇安的頭上。

“謝謝你。”

蘇安閉上眼,深深地嗅著身旁人的氣息,消毒水的味道,既讓人安靜又讓人恐懼的味道。他知道身旁的這個人,其實已經沒了活下去的意誌,但他還是找一切可能去繼續他的生命。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既是朋友,又是對手。可以說,沒有何嘉越,也不會有現在的他。如果不是李易之,他都在懷疑,他和何嘉越之間是不是已經有了兄弟之上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