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第28章 Chapter28

晚上,吃過晚飯,我和爸爸媽媽說:“你們先別出去跳舞,等我洗完碗,我想和你們商量一件事情。”

我的鄭重讓爸爸媽媽也都鄭重起來,他們都在沙發上坐好,有些緊張地問:“什麽事情?你直接說吧,碗筷先放廚房裏。”

我說:“我不想讀高中了。”

爸爸麵色立變,媽媽壓住他的胳膊,暗示他別著急,看著我問:“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就是不想再讀書了,我想早點參加工作,我可以去考技校,我肯定能考上,兩年後就工作了。”

爸爸麵色鐵青:“我們家雖然不富裕,可也沒指望你去賺錢養家,不管你想不想讀,你都必須要讀高中。”

我淡淡地說:“你們硬要讓我上高中,我也隻能上,誰讓你們是父母,我是女兒,不得不聽你們的。可如果讓我現在去考技校,我還能考上好專業,如果你們部不同意,再過幾年,我說不定連技校都考不上。”

爸爸猛地站起來,大掌掄了過來,媽媽忙抱住他,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我和琦琦單獨說一會話。”

媽媽坐到了我對麵,我沉默地看著她,冷漠地想她不可能有任何辦法讓我改變主意。

她想了好久,才開始說話:“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在怨恨我們把你送到外公身邊,也一直覺得我們偏心,對妹妹更好,可你們都是我生的,手心手掌都是肉,我和你爸爸心裏頭對你們是一樣的,隻不過妹妹更活潑一些,喜歡說話,所以我們自然和她的交流更多;你卻比較沉默,什麽都不肯告訴我們,所以我們和你的交流自然就少了。你自己想想,媽媽有沒有說錯?每天一起吃飯時,妹妹總會把學校裏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我們,你卻什麽都不說,我們問你,想和你交流,你一句‘沒什麽’就敷衍過去。”

我沉默著,難道我生下來就是沉默古怪的性格嗎?

“其實,我和你爸為你操的心一點不比你妹妹少,你妹妹做錯了事情,我們直接罵她,她大哭一場,隔天就又趕著爸爸、爸爸地叫,從來不會和我們生分,可你呢?性子又倔又強,說多了怕你逆反,不說你又不放心。”媽媽說著眼圈紅了。

其實,道理我都懂,他們不是不愛我,若真的不愛我,直接讓我上技校,又省心又省錢,何必吃力不討好地逼我上高中?隻不過到了具體的小事上,會無意識地有了偏向,可天底下沒有父母會承認自己偏心,他們覺得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卻不知道孩子的世界本來就是由無數瑣事串成。

“你的外公、外婆都出身大家族,外婆上過洋學堂,會講英文,外公是很有名氣的工程師,可他們的兩個女兒,都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我是因為繼父不肯出教育費,你姨媽是因為和繼母不和,趁著你外公去外地視察工程,自個把戶口本偷出去招了工,這都是你外公一輩子的痛,你聽聽我和你姨媽的名字,就應該知道你外公對兩個女兒寄予了厚望,可我們都讓他失望了。他把願望放在了你身上,臨去世前,特意給你留了兩萬多塊,說是給你的大學學費,囑咐我一定要培養你上大學,還說如果你上了大學,一定要記得去他墳前看他。”

很多年沒人和我談外公了,我的眼淚不受控製地一顆又一顆地掉下來。

“兩萬多塊錢就是現在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何況是幾年前?你後外婆趁著你外公病重,把家裏的存折全部偷走藏了起來。外公這一輩子過得很坎坷,我和你姨媽不想他臨去世仍要目睹親人爭遺產,所以就哄著他說錢都已經拿到了。你外公去世後,你姨媽連本該她繼承的一半房產都宣布放棄了,隻要了你外公的圖稿和藏書,我就隻拿來他抄寫的《倚天屠龍記》。”媽媽說到了傷心處,也開始哭,“你也別記恨你後外婆,她沒有兒女,所以抓錢抓得很牢,我和你姨媽都不怨她,我和你爸爸雖沒多少錢,可隻要你讀的上,我們就是砸鍋賣鐵都會供你,你隻要記住你外公對你的心意就行了。”

媽媽擦幹了眼淚,說:“雖然你外公很希望你讀大學,但是我不想逼你,你今年也不小了,十五歲的人了,在你這個年齡,我已經進工廠上班,工齡都一年了,你爸爸在鐵路上幫人卸煤給自己掙學費,我相信你應該能自己思考,作決定了。如果你還是決定去考技校,我會說服你爸爸,同意你去讀技校,將來到了你外公墳前,我會給他解釋清楚,是我做媽的無能,是我讓他失望了,和你沒關係。”

媽媽泣不成聲,我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媽等情緒平複了一些後,說:“給你三天時間思考,考慮清楚後再給我們答案。”

我回了自己的臥室,抱著《倚天屠龍記》躺著床上,眼淚仍然連綿不斷地流著。

想了一晚上,腦海裏都是外公的音容笑貌。

其實,我很明白媽媽的以退為進,她後麵的幾句話完全是在激我,但那是外公的心願,這是我唯一能盡孝的方式。

第二天早上,我走進爸爸媽媽的臥室,和他們說:“我決定去上高中。”

媽媽和爸爸都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爸爸立即去抽屜裏拿了一直鋼筆給我:“這支筆很貴重,是特意留給你的,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不管你學成什麽樣子,隻要你自己認可自己就行了,我們不要求你一定能考上大學。”

鋼筆上有兩行燙金的小字:學海無涯苦作舟,書山有路勤為徑。

我把鋼筆捏在手裏:“既然選擇了上高中,我一定會考上大學。我想提一個要求。”

“你說。”

“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度過高中,我想請你們相信我,給我自由。”

爸爸看著媽媽,媽媽說:“沒問題,我們一直都相信你。再說,我和你爸爸本來就沒怎麽約束過你,你看這棟樓的鄰居,誰家管女孩像我們這麽管了?就是你妹妹,我都不許她十點過後回家,可你在外麵玩到十一點,我們頂多就警告你一下,你爸爸其實心裏一直把你當男孩養,一直都不願拘著你的性子。”

爸爸說:“我十三歲就出來半工半讀,靠著在火車站給人卸煤供自己讀完中學,我相信我的女兒有能力為自己負責。”

我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他們的臥室。雖然心結已解開,可多年形成的隔閡疏離仍無法消融,大概我永不可能像妹妹那樣,摟著爸爸的脖子,趴在媽媽的懷裏撒嬌,但是……這樣就夠了。

河邊的柳樹楊樹鬱鬱蔥蔥,清晨的風涼爽濕潤,有草木的清香。

我坐在河邊,脫了鞋子,將腳泡進水裏。

閉上眼睛,所有的回憶似乎都在眼前。

五歲,離開外公,回到父母身邊。

六歲,上學,又休學。

七歲,在部隊的子弟學校借讀,認識了曉菲。

八歲,搬家到這個城市,見到了張駿。

九歲,頂撞了趙老師,逃課到遊戲機房,遇見了小波。

十歲,和陳勁坐同桌,遇見了高老師。

十一歲,關荷轉學到我們班。

十二歲,我和曉菲重逢,遇見了曾紅老師。

……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給我的太少,可真靜下心來想,我得到的何嚐少過?

曉菲的爸爸一直打她媽媽,她麵對的是一個暴力家庭;關荷的爸爸很早就死了,關荷需要寄人籬下,察言觀色地討好繼父和哥哥姐姐;小波的爸爸早死,媽媽精神失常,經濟一直很困窘;林嵐雖然父母都有,卻又要麵臨母親尷尬的婚變,替母親承受流言飛語;陳鬆清如此用功地讀書,卻因為貧窮的家庭,不得不早早扛起家庭的重擔。

他們都堅強著

羅琦琦看了下表,已經七點。

初中部都是走讀生,不用上晚自習,學生已經全部走空。

她站了起來,穿過林蔭道,走到乒乓球台旁。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應該被妥善維護過,看不出陳舊的痕跡,至少在羅琦琦的記憶中,和她罰站時,一模一樣。

她笑了笑,沿著乒乓球台一側,進了教學樓,是個拐彎口,左側應該是教室,右側應該是老師的辦公室。

向右拐後,第一眼就看到英語組的牌子,羅琦琦站在窗戶邊,彎下身子往裏看,不知道聚寶盆是否還在教書。裏麵拉著窗簾,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她放棄了窺視,直接走過辦公室,到了教室。

教室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裏麵全都變了。

她記得以前教室裏掛著藍色的布窗簾,現在換成了百葉窗;以前沒有電扇,現在卻有兩個大大的吊扇;講台一側,多了一台大電視,大概是什麽多媒體教學的工具;課桌也全部換了,她記得以前的課桌,桌肚的前麵是敞開的,書包從前麵塞進去,現在的課桌卻是桌麵可以打開。大概學生人數少了,每個桌子都分開擺放,沒有緊挨在一起的桌子。

羅琦琦笑歎口氣,沒有同桌,可會喪失很多樂趣的。

她轉身從(1)班門前的大門走出去,以前這裏是一個有小池塘和小亭子的中國式小園林,現在卻全沒了,池塘被填掉,小亭子也被扒掉,改成了一個圓盤形的花壇。

一首詩就那麽自然而然地湧上了心頭: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

洛陽女兒惜顏色,行逢落花長歎息。

今年落花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

已見鬆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其實,不要說歲歲年年人不同,就連年年歲歲的花都早已經不同了。她四處看著,已經分辨不出,當年她曾站在哪裏和林嵐、李莘、倪卿聊天。不過,因為樓門的位置沒變,所以,她還能大概判斷出她和曉菲曾在何處重逢。

閉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一個戴著眼鏡、梳著馬尾巴的女孩,和一個長發披肩的漂亮女孩麵對麵走著,擦肩而過時,她們的視線也交錯而過,步子慢了下來,遲疑著回頭,刹那間,臉上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

她們那麽快樂、那麽興奮,完全不知道,等待她們的命運是什麽。

羅琦琦猛地睜開眼睛,甩脫了過去的回憶。從另一個樓門,再次走進教學樓,直接上到三樓。

樓道裏有說話聲和笑聲傳來,她有些意外,順著聲音走過去,(4)班的後門開著,透過玻璃窗,她看到裏麵有三四個學生,正在做板報。

凝視著他們的年輕容顏,她心頭有一陣陣的溫柔在湧動。

一個學生發現了她,頻頻回頭看她,引得別的學生也回頭看,羅琦琦索性走了進去,輕聲問:“我看一會兒你們出的板報,可以嗎?”

“你是老師?”

“不是。”

幾個學生很是莫名其妙,彼此看了一眼,一個男生大大咧咧地說:“那你看吧!”

她站在後門旁的牆壁邊,半靠著牆壁,看著他們。

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眷戀,太多溫柔,幾個學生大概覺得她太奇怪,都一邊工作,一邊時不時地打量她一眼。

羅琦琦凝視了他們好一會,才去看他們做的板報。可是,她站的地方太靠近後黑板,角度又太偏,並不能清楚地看到後黑板上的板報,隻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黑板前出板報的人。

她愣了一愣,試著把桌子往前推,依舊看不清楚,當年的教室更擠,不可能再前了。她往中間輕輕走了幾步,發現越靠近中間,才越是看板報的最佳位置。

羅琦琦又輕輕走回剛才站立的地方,背慢慢地貼靠到牆壁上,從這個角度去看板報,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在黑板前忙碌的男生和女生,她凝視著他們,眼淚慢慢地滲到眼眶裏,原來……原來是這樣的。

她不敢再看,匆匆離去:“謝謝你們了。把圖畫的水粉顏色換深一點看看效果,現在是傍晚,老師給板報評分時都是白天,太陽光最明亮的時候。”

男生和女生忙盯著自己的板報看,戴眼鏡的瘦高個男生拍了下桌子:“有道理啊,我們光顧著現在好看了,謝謝你……”等他們側頭,那個氣質特別的女子已經不見。

他們彼此詫異地看了一眼,很快就把這個小插曲丟到了腦後,又開始嘻嘻哈哈,邊說邊笑地出著板報。

羅琦琦在(7)班的門口,默默站了一會後,從(8)班旁的樓梯下樓。

出校門時,門衛熱情地打招呼:“這麽晚才走啊?”

羅琦琦笑著說:“前兩天有點事,沒來得及改卷子,明天就要發試卷,所以趕緊改出來。”

說著話,她走出了校門。

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司機問:“去哪裏?”

她想了想說:“師傅,我想吃羊肉串,可是對這附近不熟,您知道哪裏有烤羊肉串?不是飯店,就那種小攤子。”

司機笑著答應了一聲,帶著她去找羊肉串攤。

羅琦琦點了一瓶啤酒,三十串羊肉串,囑咐攤主其中十五串要多加辣椒,多加再多加!

沾滿辣椒麵的羊肉串剛一入口,她就被辣得猛咳嗽,可她卻一口羊肉串,一口啤酒地吃著,眼淚慢慢地湧出眼眶。

攤主好笑地給她拿紙巾,琦琦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太辣了,把眼淚都辣了出來!”

吃完羊肉串,她就回了賓館休息。

晚上並沒有睡好,思緒仍然縈繞在過去,那些年輕的歡笑和哭泣在耳邊不停地響著,讓她即使在夢裏都在不停地歎息。

第二天早上十點起來,洗漱過後,用過早飯,她上了計程車。

司機問:“去哪裏?”

她說:“市第一中學。”

二十多分鍾後,她站在了一中高中部的教學樓下。

第一章:全新簡單生活

1、高一的開始

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單下來,一共九個班,每班五十個人左右。

關荷和張駿分到了(4)班,我分到了(5)班,和沈遠哲、童雲珠同班。

我們班的班長自然是沈遠哲,文藝委員自然是童雲珠;(4)班的學習委員是關荷,班長竟然是……張駿。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愣了一愣,再一想又覺得合理。張駿的留校察看處分在中考前就取消了,他的中考成績不錯,又有過做班長的經驗,選他當班長挺正常。

一中對高中和初中的重視程度完全不一樣,高中部光教學樓就有三棟,每棟四層,每層有三個教室,每個年級一棟樓,因為高一隻有九個班,所以四層完全空著。

(4)班和(5)班都在二樓,意味著我和張駿的班級不但處於一個樓道,而且隻隔了一堵牆。我說不清楚我對距離他這麽近有什麽感覺。一方麵有不受理智控製的暗喜,一方麵卻又想遠遠地躲開。

一中的高中生有點複雜,因為是省重點,教學質量聲名在外,所以除了我們這些正常考上的學生外,還有一部分特招生。

這部分特招生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有人是家裏非常有錢,完全用錢砸進了一中;有人是因為非常有權,直接一個電話,校長就不得不接收進來;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有特殊技能,比如,舞蹈、歌唱、體育,他們能為一中在全省爭得榮譽,被一中破格錄取,所以,重點高中的學生並不都是學習成績好的學生。

(4)班是全年級師資配備最強大的班級,幾個靠權進來的“高幹”都在(4)班,最引人注目的是副省長的獨生子,因為姓賈,大家直接贈送外號賈公子。他算是不學無術,卻不算是紈絝子弟。聽說他父親很嚴厲,所以他十分規矩,從不惹是生非,對老師也很恭敬,就是學習成績怎麽搞都搞不好。

我們(5)班則是年級中的差班,有點爹不親娘不愛的樣子。根據同學們的小道消息,老師都不好,數學老師是全高中出了名的邋遢鬼;英語老師是剛分配來的女大學生,講課還會臉紅;物理老師是一個胖胖的男人,邏輯很混亂,講題能把自己給講暈;班主任竟然是政治老師,一個說話慢悠悠的白麵書生。

幸虧班長很拿得出手,沈遠哲可是一中初中部曆史以來最有威望的學生會會長。按道理來說,這個班長應該做得順風順水,可結果並非如此。

一中高中部有一個很傳統的派係鬥爭,就是所謂的老一中生和新一中生矛盾。老一中生就是如同我、沈遠哲、童雲珠、張駿、關荷這樣的,初中就是一中的學生,新一中生則是從別的初中考進來的學生。

一中的初中部不招收住校生,所以,老一中生的家都在一中附近,算是市裏人,對市區熟悉;又因為我們已經在一中三年,對學校老師都熟悉,尤其沈遠哲這樣的,校領導和老師都認識他們,自然而然凡事會多找他們,而我們也因為彼此認識,甚至本就曾是一個班的,所以很容易走近。這一切落在新一中生的眼睛裏,就變成了老一中生結黨,有自己的小圈子,老師也偏心老一中生,他們很難融入。尤其是住校生,大概因為家不在市內,遠離了父母,彼此又朝夕相處,他們十分團結,很排斥我們這些老一中生,總是處處刁難。莫名其妙地一屆屆積累下來,新老一中生的矛盾竟然變成了高中部的一個傳統矛盾。

沈遠哲就陷入了這個矛盾中,新一中生很不服他,彼此抱著團為難他,他們的人數又絕對性地壓倒我們,沈遠哲的班長做得頗為艱難。

我們班還有幾個靠錢砸進來的學生,錢有多多,人就有多憊懶。尤其一個叫馬力的男生,簡直壞到了下流。開學第一天,他就把小鏡子貼在自己的鞋尖上,舉手問英語老師問題,等年輕的英語老師走到他身邊給他細心地講問題時,他把腳探到老師的裙子下,看人家的內褲。看完了,告訴全班男生,嚇得第二天坐他周圍的女生都不敢穿裙子,而穿裙子的女生都避他三尺遠。

上自習課時,他裝作有事要問前麵的女生,故意用手去推女生的後背,然後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摸著女生的胸罩帶子,故作驚訝地問:“這是什麽?你為什麽身上綁一根帶子?好奇怪哦!”還故意對周圍的男生問,“真的好奇怪,她怎麽身上綁著帶子?”

女生羞得眼淚直在眼眶裏轉,跑去找班主任換座位,班主任問原因,她不好意思說,隻是哭,老師換了,結果又是換了一個女生,又被馬力弄得漲紅著臉哭。

沈遠哲很頭痛,他總不能跑去告訴英語老師,你已經走光了;也不可能告訴班主任,馬力摸女生的後背。

高中生已是半大人,早已經過了崇拜老師的年紀,不僅不崇拜,反倒以蔑視老師、挑戰權威為榮,同學糾紛中,給老師告狀是大忌。沈遠哲如果如此做,也許會收到暫時的效果,卻肯定會失去同學們的信任,甚至被所有男生瞧不起。

寧可無作為,也不可選擇這個下下策。沈遠哲隻能先按兵不動,安排一個男生坐到了馬力前麵去,可馬力自然有層出不窮的下流花招,反正三天兩頭,班裏就有女生紅著臉掉眼淚。

我欠沈遠哲一個恩惠,再加上實在有些看不慣馬力,所以決定多事一把,主動要求和馬力前麵的男生換座位,坐到了馬力前麵。

全班女生都驚異地看我,對我的行為完全不能理解。

上晚自習的時候,馬力先用腳來探我的腳,我不動聲色,用腳把早放在桌子底下的圓規撥拉了出來,腳跟踩著一頭,令有針的一頭翹著,馬力蹭著蹭著,悶著聲音哼了一聲,迅速把腳收了回去。我笑了笑,繼續看物理書。

過了一會,他的手又開始推我,一邊推我,一邊在我背上摸著,我合上正在看的物理課本,把書拿在手裏,笑眯眯地回頭,他嬉皮笑臉地看著我,剛想張口說話,我一本書就扇在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打碎了自習課的寧靜,全班都抬頭盯向我們,馬力也徹底被我打愣住。

我卻不肯善罷甘休,仍舊劈頭蓋臉地扇打過去,邊打邊質問:“你在幹什麽?你在幹什麽……”

馬力開始反應過來了,拳頭一揮想動手,沈遠哲趕緊站了起來,我說:“你們誰都不用幫我,有理行遍天下!他若敢動手,我們今天就到校長麵前去把話講清楚,我倒想替所有的家長問問校長,他是覺得錢重要,還是一中的聲譽重要,看看家長們肯不肯讓這個人渣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不讓沈遠哲幫我,還有另一層考慮,我是女生,即使和馬力打起來,新一中的男生也不好意思出手,可如果沈遠哲摻和進來,就很有可能演變成新一中生和老一中生的群架,到時候,明明占理的是我們,因為打群架,反倒有理也變得沒理了。

馬力握著拳頭不動,我盯著他說:“別以為女生是真怕你,大家隻是不好意思像你一樣下流,不過,我臉皮是出了名的厚,你既然能做,我就什麽都敢說,要不要現在就去見校長?”我逼到他眼前,“打不打?不打我可回去看書了!”

馬力恨得眼睛都發紅了,卻根本不敢動手。我拿著物理課本在手裏拍了拍:“如果你以後還敢欺負女生,我見一次打一次,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完,轉身坐下,翻開課本繼續看。

馬力也回了自己的座位,頭貼著課桌,幾乎看不到臉,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在發呆。

全班鴉雀無聲,一整節晚自習,都處於低氣壓中。

下晚自習後,我開始收拾書包,男生女生經過我課桌時,都會貌似不經意地瞥我一眼。自從開學,我一直不引人注意地坐在班級的某個角落,大部分同學估計還沒記住我的名字,可今天晚上,我把自己扔到了眾人的視線底下。

剛走出教室,沈遠哲從後麵追上來:“羅琦琦。”

我回頭:“什麽事?”

“沒什麽,就是想和你打個招呼,雖然早就聽說過你,可開學後,我們還沒說過話,都不算真正認識。”

我不禁微笑,誰說我們沒有說過話?

剛走到(4)班門口,就看到張駿和關荷正有說有笑地向外走。

這是已經在心裏上演過千百遍,卻永遠沒有準備充分的畫麵,我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關荷卻在身後叫:“羅琦琦,琦琦……”

想裝沒聽見,可沈遠哲已經停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笑著說:“關荷在叫你。”

我裝作剛知道,笑容燦爛地回頭,張駿笑著和沈遠哲打招呼,對我卻視而不見,我自然也完全無視他。

關荷親切地問:“怎麽樣?喜歡新班級嗎?”

我笑得都快滴出蜜來:“很喜歡,你呢?”

四個人邊走邊說,遠離了教學樓,剛走到林蔭道上,身後有人追上來,是一個住校的新一中生,雖是男生,卻長得有些女孩子氣,所以外號“秀秀”,沈遠哲笑問他:“有事嗎?”

秀秀看著我說:“你小心一點,下了晚自習最好不要一個人回家,馬力揚言說他剛才隻是不想在學校裏麵動手,他會在外麵修理你。”

沈遠哲有幾分意外,我卻笑了,看來人都有善惡準則,我們班新老一中生的壁壘已經不是那麽分明了。

秀秀著急地說:“我是說真的,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點。”說完,轉身抄近路回宿舍了。

關荷驚訝地問:“琦琦,怎麽了?有麻煩嗎?”

我吊兒郎當、無所謂地說:“自習課上和一個男生打了一架,沒什麽大不了。”

關荷的眼睛瞪得老大,滿是驚訝,我不敢去看張駿的表情,心裏有一種麻木的悲傷。我一直羨慕關荷的高雅風姿,甚至暗暗模仿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可如今真正明白,我永不可能變成她。

到了校門口,沈遠哲說:“我送你回家。”

我溫和卻直接地拒絕:“不用。”

關荷溫柔地勸我:“讓沈遠哲陪你走一程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實在不想再和她黏糊,主要是不想再見張駿,立即改口:“好的。”

等我和沈遠哲遠離了他們,走到路口時,我和沈遠哲說:“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還有些事情要做,想一個人走。”

我的態度很堅決,沈遠哲沒有辦法,隻能叮囑我盡快回家,盡量揀人多的路走。如果有事,就大聲叫,千萬別怕他們。我笑著答應了,如果我是怕事的人,壓根就不會招惹馬力。

兩人在路口揮手道別。我提著書包,大步跨入了夜色中。

從一中回家有兩條路,一條雖然遠一些,但很熱鬧,周圍有林立的店鋪,還會經過夜市,以前我都是騎自行車從那條路回家,如今我開始選擇另外一條比較近的路,也放棄了騎自行車。

這條路全是小路,一邊是居民住宅樓,一邊是綠化林,十分冷清,現在又已經十點多,路上似乎隻有我。

我一邊走,一邊仰頭望著天空的星星,一邊腦海裏反複推導著今天的一道物理題,答案已經知道,隻是想更清晰地理解整個思路過程,並把所有的相關知識點再在腦海裏總結溫習一遍,這就是我想一個人做的事情。

二十多分鍾的回家路,足夠我把一道題目反複地研究透徹。雖然沈遠哲是很多女生暗戀的白馬王子,能被他送回家很榮幸,但是,自從我決定上高中的那天起,我的唯一目標就是高考。

快到家門口時,卻忽然覺得身後有人,猛地回頭,什麽都沒有。我搖搖頭,馬力即使要叫人,也需要時間啊。

回家後,先吃了個蘋果,又強迫自己吃了兩個最討厭吃的核桃,誰叫它難吃卻對記憶力有幫助呢?身體是革命的資本,沒有營養充足的大腦,根本不用談學習。

洗完臉後,一邊泡腳,一邊拿著英語書背誦單詞,隻十分鍾左右的時間,不長,但是隻要堅持,即使每天隻兩個單詞,一年下來也有六百多個單詞了。

洗完腳後,上床好好睡覺。

馬力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思考。其實,我巴不得他能請幾個真流氓出來,把事情鬧大,傳到小波耳朵裏去,我就不信他真對我不聞不問了,可惜,出來混的人有出來混的規矩,為了這麽點破事,哪個有頭有臉的流氓好意思出手呀?馬力花再多錢,頂多就是請幾個不成器的小混混來警告一下我,敢不敢扇我耳光都是問題。

第二天,馬力一直看著我笑,我也看著他笑。

晚上回家時,我總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全身戒備地等著應付馬力請來的小流氓,卻直到回到家,什麽都沒有發生,我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早晨,馬力見到我時,下死眼盯了我幾眼,似乎在觀察我有沒有被“警告”過,發現我笑容如常時,他笑得有些勉強。

每天晚上回家時,我都覺得身後有人,可不管是突然回頭去看,還是偷偷用餘光掃視,都沒有人。但是那種微妙的感覺卻揮之不去,我心裏竟然有了隱隱的期待。

終於,我忍不住了,走的時候,也不回頭,隻是裝著什麽都已經知道的樣子,特自信特從容地說:“小波,你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

我相信我能騙過任何人,可是,並沒有人。回答我的隻有清風吹樹林。

數次之後,我開始明白的確是我多心了,哪裏有那麽多小說電影裏的場景呢?明白之後,我有些傷感,小波真的已經遠離了我的生活。

很快,一周過去了,一直都沒有人來找我麻煩,馬力再不提要教訓我的事情,開始在我們班做良民。當然也鬧騰,不過不再耍流氓,後來我們竟然混成了關係很好的鐵哥們,真是讓人感歎此一時、彼一時,或者說不打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