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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的醫生都是三班倒,段明軒臨下班的時候去查了一下值勤表,打電話給當夜的值班醫生頂了他的班。於是淩晨時分,段明軒拎著包走進值班室的時候護士們還有些疑惑,他先按例在樓裏巡視了一圈,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電話留下給值班的護士,獨自一人走上了七樓。
沒有旁人在,段明軒心裏莫名的一鬆,他雖然不怕談峻,可見麵總是尷尬,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要用一種怎樣的態度來對待他。
呆在外麵和護理士交談了幾句,段明軒推開門走到裏間去,陶銳睡得很沉,房間裏靜悄悄的連呼吸都聽不到。一個人睡著的時候和裝睡的呼吸聲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陶銳,段明軒一聽就能分辨出來,而這對他至關重要。
段明軒小心的在他床邊坐下,就著一點月色的清輝,用手指的描摹他的臉,指尖沿著嘴角劃過去,極細膩而美妙的觸感,會令人迷醉,他慢慢的俯下身,嘴唇輕輕的碰觸著唇瓣,溫柔的相貼合,交換著彼此的呼吸和溫度,如此寧靜而溫暖的吻,卻是隻屬於段明軒一個人的。
膽子最大的時候也隻有如此了,在他最熟睡的時候,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吻著他,每一分每一寸都想要刻在心底裏,總有一天會失去,需要用回憶去抵擋漫長的歲月。
最初的時候,他曾經恐懼過,如果陶銳忽然醒過來了應該要怎麽辦;到後來也會有些幼稚的孩子式的賭氣,如果真的醒了,那就告訴他;再到後來那些孩子氣變成了隱隱的期待,醒吧醒吧,快點醒過來吧,讓我告訴你一切。
可是陶銳總也不會醒。
是啊,總是挑他睡得最沉的時候下手,又如何能盼到他醒過來。
段明軒退後了一分,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灼灼生輝,他試圖細數陶銳每一根睫毛,柔膩的呼吸溫柔的纏繞著,空氣像是停滯了,不再會流動,鎖在尺寸的空間裏。
陶銳在睡夢中鬆開唇,舌尖探出來,輕輕掃過段明軒的嘴角。
!!!
段明軒在一瞬間僵硬,驀然瞪大了眼睛,陶銳卻沒有醒過來,上身動了動,偏過頭去睡,嘴角與段明軒擦滑而過,眉心皺起一點點。段明軒一度一度的坐直,手指摩挲著自己的嘴唇,剛剛被細膩舌尖舔舐的觸覺還在,微微泛著麻的癢,萬蟻焚心似的咬下去。
側身蜷縮著的陶銳睡姿越來越扭曲,右手握在自己肩膀上,咬著唇,眉毛越皺越緊。
段明軒試著把食指按到陶銳的嘴唇上,稍微加一點力,小心的揉開他的牙關,牙齒鬆開了,可是溫潤的舌卻貼了過來,緩緩的滑動著,摩挲他指尖上的紋路。那一點點微弱的吮吸的力度誘惑著他繼續深入,手指失陷在某個溫暖而柔膩的地方,段明軒深吸了一口氣,保持住這個姿勢不動。
陶銳無意識的含著段明軒一節手指,仿佛就可以心滿意足,緊皺的眉心慢慢鬆開。
於是,那天清早,當談峻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的一番情景。
金色的晨曦霧一樣彌漫在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細小的塵埃在半空中飛舞,閃閃發亮,像是帶著光翼的精靈。談峻站在門邊咬牙切齒,這兩個人的合襯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段明軒睡得淺,聽到門響悠然轉醒,看著談峻深沉的眸色,自自然然的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莫名其妙的,談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走……出去再說。
段明軒揮手指著門外,跟著談峻走出去,小心的關上門方才轉過頭去看談峻:“有什麽事嗎?”
他問得太自然,以至於談峻沒來由的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怒氣多少來得有那麽一點無厘頭,於是我們的談公子放平了心態,唇邊綻開一抹笑:“你剛剛在幹什麽?”
“哦,心理上的依賴症,緣於童年時的關愛缺失或者不安全感,他母親去世得早,可能也有點關係。”
“你的意思是,他當你是他媽?”談峻笑得越發惡劣起來。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我還沒結婚,隻好暫時兩個都兼了,陶陶有時候也挺像小孩子。”段明軒像是聽不出談峻口中的揶揄。
談峻收拾心情,打點精神,發現眼前這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難纏,不軟不硬,不溫不火。
“另外,談先生我這個月內會把錢還給你,我希望今後您不要再去糾纏陶陶。”
“你以什麽立場和我說這句話?”
“我是他大哥,他媽過世的時候托我照顧他,我要對他負責。”
談峻滿臉玩味:“怎麽照顧?”
“看著他長大,找一個好妻子,有一個很好的家庭,就這樣,人生的夢想其實很簡單。”段明軒眼神溫厚,平靜而和緩的語速,正是因為平靜而顯得力量非凡。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談峻有點頭疼,如果段明軒死不認賬堅持站在家人的立場上為難他,他們兩個還沒開打,他就已經站在不敗之地。
段明軒低頭笑,不做解釋:“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他也不會相信你。”
“你的企圖太明顯。”
“我隻想為他好。”
“為他好,這話聽得真耳熟,你硬劃出一條路,要求他照著走,然後理直氣壯的告訴他,這是為了他好。”談峻挑了挑眉毛,淡淡譏諷的樣子:“其實呢,你也不過是私心,在他的人生裏指手劃腳,想把他捏成你要的那個樣子……你憑什麽就認定隻有你是最對的?”
“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最對的,但我至少知道你不會是那個最佳選擇。”
“你怎麽知道呢?”談峻笑得囂張而自負:“我有你所沒有的,我可以為他做到你做不到的。”
“談先生,不是有錢就什麽都可以的。”段明軒當真是做宰相的,肚子裏的船也得撐到頭了。
“至少他不必再為了他父親的醫藥費而發愁,至少他不必再做這種危險的工作,你敢說你真的沒有一點點私心雜念對著他?”談峻笑著戳戳段明軒的胸口:“敢不敢給他個機會讓自己選一下?”
段明軒一時沉默,談峻乘勝追擊:“嘿,他已經21歲了,你就算是他媽,也得放手了,他的一輩子,總是要自己走的。”
“可能你說得有理,但能讓我放手的那個人不是你。你的紀錄太差,我信不過你。”
“哈?”
“這麽說吧,談先生,如果陶陶是你家小孩,你敢不敢把他交到你這種人手裏。”
呃……談峻被他問得一怔,不得不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好好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笑道:“我敢。”
“我沒有你的冒險精神,我不敢。”段明軒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午飯在冰箱裏,你找人熱一下,我要回去jiao班,談先生,假如你真心為了陶陶好,就讓他活得簡單點。”
談峻從冰箱裏找到飯盒,雞腿拆肉之後用泡椒清蒸,不油不膩的重口味,很適合舌頭鈍感的病人。談峻拿著飯盒看了好一陣。
陶銳還在睡,咬著自己的拇指,談峻把他的手指拔出來,似乎人在睡夢也知道不滿,皺著眉頭轉醒,視線凝聚之後看到談峻,首先卻驚訝:“你今天不開會?”
“我想你了。”談峻握住他的一隻手貼在麵頰邊。
陶銳不好收回手,尷尬的笑了笑,轉頭看到床頭櫃子上的飯盒:“明軒來過了?”
“嗯,說是給你的午飯。”
“唔唔……”陶銳打開盒子來看,滿心歡喜。
“他對你很好啊。”
“那是啊,我爹常常說遇上明軒這樣的大哥,是我這輩子的福氣。”陶銳的神色在最欣然的時候忽然轉黯淡:“好像我就會給他添麻煩。”
“遇到這種人真有壓力啊!他剛剛把我教訓了一頓,讓我離開你遠點,好像擔心我這個魔鬼會玷汙你純白靈魂,”談峻笑得意味深長,流轉中光色妖異,他慢慢靠近,氣息曖昧:“你打算什麽時候向他坦白這一切,我的浮士德?”
“我……”陶銳臉上有強烈的恐懼。
“還是你想瞞著?要不要我幫你。”
“談峻……”
“我近期要回香港,幫你辦出院的手續,看樣子,你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想想。”
談峻十分寬容的拍拍陶銳的胸口,起身離開,把一個空蕩蕩偌大的房間留下給陶銳。
回不去了,陶銳的心底慌亂而空茫。
回不到曾經的最初,無所畏懼的驕傲。
他不再是段明軒值得珍視的弟弟,那個會令他自豪的少年。
什麽都不是了。
陶銳的肩胛骨上有裂紋,身上大麵積軟組織挫傷,這樣的傷勢看起來慘烈,其實都是些皮肉的硬傷,休息了一天兩夜之後所有的炎症反應都已經降了下去,現在要出院雖然有點勉強,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談少的手腕靈活,辦事雷厲風行,很快就將一切的手續辦妥,陶銳不喜歡坐輪椅,雖然氣力不足,仍然堅持自己慢慢走,談峻倒也不急,由助理拿著藥品和雜物,跟在他身後。段明軒聽到陶銳要出院的消息,急忙追過去,在大廳裏堵到了那一行人。
“他還不能出院。”段明軒攔住談峻。
“主治醫生同意了,”談峻臉上有千年不改的笑。
段明軒皺眉。
“你為什麽不跟陶銳單獨聊聊?”談峻很大度的要求他助手先離開。
陶銳還沒有準備好卻忽然成為主角,站在段明軒的麵前笑得很勉強,曾經隱藏的恐懼現在變得明顯,手腳不知如何擺放的感覺,他做錯了事,在麵對他的審判官,我們從來都不喜歡自己的債主,當然,那不是因為他們比較討人厭。
“你想跟他走?”段明軒歎了口氣,把陶銳的臉扳起一點點,好看清他的眼睛。
“我,我現在為他工作,你知道的。”
亂七八糟的理由和借口可以有很多,然而這個最直白而且最有力,陶銳不是一個有能力組織語言的孩子,自然段明軒馬上就懂了,於是他有點失望:“我們可以想點別的辦法。”
“哥,我已經不小了。”陶銳的目色如墨,光豔的,似乎還摻了一點金光。
我已經不小了,所以不應該繼續受你的保護。
我已經不小了,所以不必再奢侈享受任性的天真。
不小了,明白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底線。
真的不小了,不會輕而易舉的就覺得委屈。
段明軒明白自己其實已經不必再說什麽,他抬手,十指插進陶銳的頭發裏,外科醫生的精細敏銳的指尖劃過頭皮和發根,額頭貼到一起磕了一下,然後是擁抱,下巴擱在彼此的肩膀上。
“我等你回來。”段明軒貼在他耳邊輕聲說。
既然不能束住這隻倔強的鳥,那麽,無論如何,他會為他留一扇門。
“啊。”陶銳輕輕的應了一聲,笑笑的臉,眼眶裏有點濕,他揮了揮手往門外走。
他沒有說“嗯”沒有說“好的”,他說“啊”。
我們的生命中有一些門,一旦關閉,就難再打開。
談峻站在大門外等待,半側著身。
仍然是早上,晨光裏褪盡了金與紅,慢慢轉作明煦的黃,談峻籠了一身的陽光和明媚,身姿流光。
陶銳從略顯陰冷的大堂裏往外走,光明和陰影交錯成一道筆直的線,從他的腳尖開始往上爬,一寸一寸的上移,當光與暗的分界切割開他瞳孔的瞬間,陶銳頓了一下,往前探出一點點,他看到了談峻的微笑。
奇惑而炫目,有耀眼的光。
真是奇怪,明明是最黑暗的,卻看起來比誰都要光明正大。
世事,往往如此。
“你愛他?”
談峻看著陶銳扒著車窗往後看,那扇門口其實什麽都沒有,他要看的人深藏在裏麵。
陶銳頓時緊張起來。
談峻看著陶銳像是一隻忽然覺醒的豹子那樣張開了毛發,尖利的爪子從指尖上探出頭閃著微寒的光。
他放緩了語速,沉聲道:“知道嗎?越是幹淨雪白的人,越是脆弱,你的段醫生,道德完美,做人正派……”談峻眨了一下眼,慢慢的笑了。
“你不許動他。”陶銳森然道。
“憑什麽?”談峻挑起眉。
“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馬上殺了你。”
談峻笑道:“殺了我你也活不了,誰都活不了。”
“無所謂!”陶銳咬牙,斬釘截鐵。
談峻眯起眼睛,收縮的瞳孔讓眸光變得銳利,他看到陶銳身後浮動的黑暗狂潮,看到那雙清亮的圓眼睛裏兵戈的殺伐。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真的笑了,捂住眼,仰麵倒在坐椅上:“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陶銳已經豁出去了,指尖躍躍欲試的彈跳著,他幾乎要忍不住想動手。
“沒什麽,對你怎麽樣都可以是嗎?但是不能動他。”談峻低聲問道。
“你別逼我。”陶銳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最底線,一旦突破則生死無忌。
“知道,我知道……”談峻低聲笑道:“留下來幫我,我就不去動你的水晶杯。”
“我不是一直在幫你嗎?”陶銳警惕的問道。
“那不一樣。”談峻移開手懶洋洋的看了陶銳一眼,兩條腿架到陶銳身上,舒服的躺下去,靠在後排的坐椅上好似熟睡。
陶銳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隱隱的意識到在剛剛的幾分鍾之內有些什麽事發生了,有什麽變化了,然而他卻抓不住。陶銳茫然的轉過頭,看到玻璃隔窗外的司機還在專注的開著車,他什麽都沒有聽到,所以他並不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