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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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事嗎?”

陶銳本想盡量平靜的問出這句話,可是被水流嗆到,還是頓了一下。

“有一點。”談峻微笑著走近,看到陶銳的耳朵不可抑製的一點點紅起來。

他伸手關掉了淋浴器,玻璃房裏仍然有濃重的水汽在彌漫。陶銳在這潮濕悶熱的環境裏幾乎要窒息,強忍住想要暴起的衝動,一字一字的問道:“什麽事。”

談峻仍然微笑著,卻沉默,深黑色的眸子裏閃著捉摸不定的光,筆直的逼視著看進陶銳的眼底,慢慢往前傾,柔軟的襯衫從□的皮膚表麵劃過,水滴咻的一下被吸到布料裏,留下一個個圓圓的濕跡。

陶銳看著他一寸一分的接近,身體慢慢後仰,直到腰部的肌肉都繃得有點酸痛,肩膀上忽然一燙,激得他全身發顫,幾乎要跌倒。

“哈,真是不好意思。”談峻歉意的笑笑,吹去他肩膀上的煙灰,繞到他身後的那一隻手收回來晃了晃,手指間拎著一瓶沐浴露:“我不喜歡這個味道,以後不要用了。”

“啊?”陶銳幾乎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怎麽,你很喜歡嗎?”談峻笑得有點無辜。

“沒有,我無所謂。”陶銳的呼吸忽然變得粗重起來,眼睛中有再也難以掩飾的怒氣。

“那就用這罐吧!”談峻亮出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

陶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咬牙低了頭,他伸手接過來,狠狠的擠了一堆到自己手心裏:“夠了嗎?”

“可以。”

陶銳動作粗魯的搓著泡沫,忽然轉過臉來有些不耐煩的問道:“你要看著我洗嗎?”

談峻挑眉:“你會介意嗎?”

陶銳嘲諷的笑了笑:“我無所謂!”

談峻吹了聲口哨:“真不可愛。”

陶銳卻笑得更深:“我本來就不可愛。”

“嗨,小子,你得討好我,否則我說不定會提前中止合約。”談峻威脅道。

“那你得教我,我長這麽大就不知道怎麽去討好人。”

陶銳不避不讓的瞪著他,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眸,因為挾著一些怒氣,那目光幾乎是剛性的,仿佛會折斷一般。談峻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退後一步,笑了。

這就像是熬鷹一樣,挑逗著他,讓他飛起來,然後又殘忍的按下去,可是當那隻鷹被真正激怒到要撞籠子了,就得放開手退一步,否則,要麽血濺五步,一拍兩散,他得為他的小獸請一方品格高潔的牌坊,要麽就是讓他的鷹徹底的失去利爪尖牙。

這都不好,一點不好玩。

“真小氣!不讓看就不看嘍。”談峻笑嘻嘻的離開,關門的時候甚至還衝他戲謔的眨了一下眼。

陶銳目瞪口呆的愣著,他全身的勁勢都繃到了頂點,可是恍然間,他失掉了對手。就好像一擊重拳揮出,卻落空,他現在重心不穩,幾乎要跌倒。

過了一會兒,陶銳忽然感覺身上發緊,才發現泡沫已經幹在了皮膚上,他苦笑,打開水閘把自己衝幹淨。

談峻給他的沐浴露裏帶著一種清新蔥鬱的味道,飽含著水汽的植物氣息,他一下子用了太多,一整天都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江邊。

通常,談峻的整個下午都會在辦公室裏渡過,陶銳則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安靜的看著雜誌,而到了晚上才是真正的談峻活過來的時候,各式各樣的酒吧,夜總會,酒店,不同的女人和男人,人間的豔色。一個既帥又有錢,又會玩的男人是不多見的,談峻幾乎是必然的會受到歡迎。

陶銳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五色喧囂,令人迷亂,金錢與色欲相交易,來來往往的籌碼都不是會讓人愉快的東西。偶爾,有人會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他,因為無法後退,他也就隻能坦然的與之對視。談峻看得出他的尷尬,於是笑嘻嘻的攬著他的腰,仿佛驕傲似的炫耀:這是我新找的貼身保鏢,怎麽樣?帥不帥?

帥不帥,帥不帥?

陶銳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物品,一個貼好了標簽主要用於給主人長臉的奢侈品,於是他的整個人,從服裝到神情,都最好符合這個標準,至於人格,則拋得越遠越好。

一個玩偶,最不需要的就是人格。

不過,想來談峻也沒有錯,任何一個可以明碼標價的出賣一切的人,都應該被當成是商品。

陶銳常常這樣自我開解,可有時候他覺得那更像是在自虐,因為心中有痛不可當的滋味。

度日如年,陶銳幾乎是數著秒在過日子,這很像是一場逃亡,在分分秒秒的時間陷阱中逃出完整的自己。

一如往昔的喧鬧夜店,豪華的包廂,瘋狂玩樂的人,陶銳安靜的坐在角落裏,抱著肩,自成體係。這樣的生活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天長日久,但是細細回想,也不過是幾日。

談峻注意到了他的格格不入,或者說,刻意的格格不入。他用這種涇渭分明的姿態來表達自己的抗拒,為自己做出交待,以表明他雖然不得已的出現在此,但是他的心沒有墮落。這是一種特意做出的,苦行僧似的清靜自持,他在無聲的表達他的立場,談峻並沒有試圖扭轉他,這樣的對比讓他覺得很有趣,那個壓力沉重的人,在最放鬆的場所選擇繃緊了對抗,他想看看他能撐多久。

他拎著一杯威士忌走到陶銳麵前,陶銳的整個人都被他身體的陰影所籠罩,與外麵的光色隔絕。他抬起頭,水樣清亮的眼眸在黑暗中依舊閃亮,是這個包廂裏唯一沒有迷亂的眼。

“不喝點嗎?”談峻用指甲去刮他的嘴角。

“我不會喝酒。”陶銳不動聲色的退開了一點。

“一點不會?”談峻懷疑。

“半杯啤酒。”陶銳很老實的回答他。

談峻眯起眼:“醉了會怎麽樣?”

“睡覺!”

“嗬!那喝一點。”談峻固執的把酒杯貼到陶銳的嘴唇上:“掛了我背你回去。”

陶銳咬著杯壁,牙齒與玻璃相磕,發出輕微的聲響,終於還是抿下一口,辛辣的酒液一瞬間擴散到整個口腔,陶銳捂著嘴咳嗽,強咽了下去。

“味道怎麽樣?”

“辣。”

“嗬嗬。”談峻的手指纏到陶銳耳垂上揉捏,看著他的兩頰上慢慢浮出血色,漸漸紅透,酒氣上湧的真快。

陶銳一手按住了太陽穴,皺起眉。

“頭疼?”

“嗯,”陶銳道:“我想出去透一下氣。”

談峻的態度很奇怪,有時候一些無理的要求也會答應,而有時候一些再正常也不過的要求也會拒絕,陶銳已經習慣了不抱任何指望,隨遇而安就好。他看到談峻往後退了一步,張開手,心裏頓時鬆一口氣,衝出這間包廂。

陶銳去洗手間用冷水衝了一下臉,清涼與灼熱接觸,那種分明的刺激讓他麻痹的神經有一點興奮,陶銳抽了一張紙,把臉上的水跡擦幹淨,不過幾天而已,他的臉色已經蒼白了很多,幾乎有些病態,失掉了光澤。

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應該的!陶銳看著鏡子裏自己的眼睛,安慰自己。

從洗手間裏出來,陶銳怎麽都不願意回去原來那個地方,他在走廊裏找了個可以看到包廂門的角落,站在那裏等待。某種安靜疏離的氣息從他身上擴散開,在這五光十色的喧鬧熙攘中看來如此特別,突兀但不違和。陶銳知道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在向他看,可是他已經懶得去管。酒氣上得快,退得也快,他臉上的血色已經褪盡,頭頂上的不斷變幻的弧光為他鍍上新的色彩。

談峻從包廂門口走出來,四下裏一掃,淡淡微笑著向他走過來。

“不喜歡這裏?”談峻一手撐著牆,把陶銳攏到自己懷裏。

“不喜歡。”陶銳一向坦白,說謊是需要腦力的,不必為談峻去浪費這個。

“不喜歡怎麽不跟我說呢?”

“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在意我喜不喜歡。”

“怎麽會呢?”談峻慢慢的接近,幾乎貼著陶銳的耳垂在說話:“我也想讓你喜歡呀!”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呼吸輕盈而溫熱,吹到陶銳的耳朵裏,癢得鑽心。時日一久,陶銳已經習慣了這種挑逗,忍耐時幾乎看不出什麽表情,談峻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濕熱的舌尖從他的耳垂上劃過。陶銳觸電似的偏過頭,眼神中流露一絲驚慌,他一直搞不懂談峻到底要做什麽,想怎麽做,於是那種焦灼的等待就像是一場漫長的折磨那樣淩遲著他的心髒。

每一次當他準備好了要豁出一切去迎接最慘烈的現實的時候,勁勢全出的代價是一場落空,而每一次,當他以為終於麻木可以忍耐的時候,談峻又會給他新的刺激。

無休無止,一輪又一輪的壓迫,挑逗,激怒他,然後退開。從來不讓他絕望,又從來不讓他安心,像是一個新鮮的傷口,一遍遍的用針撥弄著,不會太痛,讓神經有機會麻木,也不讓他愈合。

他到底想做什麽?

陶銳偏過眼去不再看他,或者,這就是他想要的。

談峻很滿意這個效果,於是也連帶著發現陶銳耳朵很漂亮,輪廓圓滑,薄薄的透著紅光,像一片玉,水澤溫潤。他舔了舔下唇,想要加深對這份觸覺的品嚐,可是呼吸剛剛拂近,手臂忽然被人捉住了一扭,談峻身體一晃,被陶銳撥開壓到牆上。

呃?

談峻一時有點迷惑,怎麽會?反抗如此激烈?然而很快的,他看到陶銳神色緊張的盯著走廊的盡頭。談峻沿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個穿著漂亮白緞小禮服的女孩子被眾人圍擁著慢慢走過來。

“心中女神?”談峻語氣輕挑。

“你別胡說,我跟她完全沒有關係。”陶銳壓低了聲音急促的說道。

“哦……”談峻拖長了音,手肘擱到他肩膀上。

完全沒有關係的女孩子笑意盈盈的與身邊的友人說著話,眼神仿佛無意識的劃過這邊,談峻感覺到陶銳的身體一下子繃直,他笑一笑,像是發現了最好玩的事,手掌往下滑,貼到陶銳的後腰上,輕輕摩挲。

原本就僵硬的肌肉越發硬得像鐵板一樣,談峻用指尖描摹肌肉的紋理,問道:“是楊家的女孩子,你以前保護過她?”

陶銳的喉嚨口卡卡作響,他忽然轉過頭盯著談峻的眼睛,難得的伏軟作低:“我求你不要這樣,別在這裏。”

唔?

談峻收回手,問道:“你喜歡她?”

“沒有,她和我沒關係……”陶銳說得急切,可是一聲清清亮亮的驚喜的聲音劃破了他的句子。

“陶銳!”楊停雲滿心歡喜的走過來:“真的是你啊,陶陶,我剛剛看了好幾遍都不敢認,你現在好帥哦!”

陶銳一時語塞,支支吾吾的應了一句。

楊停雲看了看談峻,笑道:“你朋友?”

“我老板!”陶銳生怕談峻會說什麽怪話來,馬上搶著回答。

“哦,這樣,我說呢,陶陶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呢。”楊停雲笑起來,漂亮的杏仁眼睛笑得柔波似水:“你好福氣哦,陶陶最厲害了,有他在你什麽都不用怕的。”

“是啊!所以我才選他嘛?”談峻笑眯眯的攬著陶銳的腰,陶銳一動也不敢動,後背上有冷汗冒出來,像是有無數條毛毛蟲爬過。

“回去吧,你朋友還在等你呢。”陶銳實在受不了這種緊張的氣氛,胡亂找了個借口就想打發她離開。

楊停雲有些戀戀不舍的應了一聲:“我今天過生日耶,會玩通宵。”

“啊,生日快樂!”陶銳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背後談峻的那隻手上,心不在焉的祝福讓小女孩悶悶不樂。

“回去吧,我還有工作。”

陶銳著急催促,楊停雲的蘋果臉皺下去,拖著嗓子應了一聲:“好吧!”

陶銳看著她走回人群,看著她和朋友們說話,然後再一次被逗笑,神采飛揚,到最後消失在走廊的轉角,他一下子鬆懈下來,倒退了一步靠在牆壁上。

“喜歡她?”

“沒有,她隻是我的一個客戶。”

楊停雲曾經一度受到綁架的威脅,陶銳奉命保護過她兩個月,交情就在那時候建立,楊家是豪門大家族,家教正規,門下的小孩子個個禮貌周全。更何況楊停雲少女情懷,對待英俊的私人保鏢自然更有幾分偏愛,當然這些內幕陶銳自覺不必讓談峻知道。

談峻看著陶銳的神色,一層層掃描,眼角眉梢的每一點細微的情緒。

“這樣啊,挺漂亮的,我倒是很喜歡。”談峻淡淡然說著。

“你想幹什麽?”陶銳聲音一提。

“沒什麽,喜歡就追一下嘍。”

陶銳瞪了他一會兒,卻笑:“你以為你是神啊,什麽人都得聽你的?我跟你講,楊停雲不是那種人,你這輩子也別想能碰到她!!”

“這麽緊張?還說不喜歡?”談峻的手指沿著陶銳的耳後劃下去,落在鎖骨的位置細細的描:“想不想上她?”

“你!”陶銳咬牙。

“求我啊,隻要你能讓我開心,我就幫你。”

“你做夢吧,你以為她會在乎你那點錢?”

“你信不信有錢什麽都可以買到?隻是成本的問題,如何運作的問題。”談峻看著那雙迷離燈光下的黑眼睛:“你認為她很純潔是嗎?眾人圍捧的小公主,美麗的小百合花,想不想看她內心的另一麵?”

談峻的聲音悠長而飄忽,高低起伏折轉,韻律難言,像一種咒。

“你這個異想天開的瘋子!”

“要賭嗎?我證明給你看!不過,你還有什麽能輸給我?”談峻挑起眉。

“你這麽做有什麽意思?”陶銳皺著眉,困惑而不屑:“你想證明什麽?有意義嗎?你是瘋的嗎?拚了老命的看到什麽好東西都想毀掉,然後呢?你要證明什麽?錢可以把一切都買到是嗎?錢可以把一切都毀掉是嗎?然後呢?你到底想要什麽?”

談峻的臉色一下子冷下來:“我不記得我允許你來批評我。”

“我不是在批評你,我隻是可憐你,就仗著自己有錢能砸人是嗎?砸了一個還想再一個,全讓你砸死算了,就這麽活著你不覺得無聊嗎?”陶銳怒罵,一步不讓。

“我無不無聊,不用你管!”談峻把雙手插進褲袋裏慢慢的退開:“管好你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夭夭可能不是一個會讓人隨時隨地感覺到快樂的故事,可能某個時刻,它會讓你覺得心靈被重擊,那些人性的卑微與現實的慘淡讓你幾乎不忍猝睹,可是人們總是在曆經蒼海之後才擁有從容。

誰不是一邊受著傷一邊學會長大。

我們工作,學習,迫於生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忍受一些沒來由的指責與侮辱,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選擇出賣一些,換回一些,我們精心計算為自己的某一個部分明碼標價,其實我們每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一隻桃子。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是一隻喜歡童話的桔子,於是在這個世界上可能不存在的美好,在我的世界裏,仍然可以期待,即使會有一些陰影,然而陽光總不會因為烏雲就失去了它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