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第10章
事情發生的太快,從楚歸好整以暇地擎槍,瞄準欲射擊,到陳繼鸞騰身而上,手掌擋槍,手指撫上他的手腕……電光火石都在一刹那。
做人精明強幹如楚歸者,一時都未能反應過來,精致的雙眸對上陳繼鸞沉靜如斯的雙眸,心中才驚疑想通:眼前的人是在賭!
陳繼鸞是在賭他楚歸是不是會第一時間勾動扳機,是在賭他會因她的舉動有那麽一閃念間的停頓,而她所需要的就是那常人都會忽略的“一閃念”,——就在她的手搭上他手腕的瞬間,她很有可能是賭贏了!
楚歸心中驚惱交加,沒有人敢在他麵前玩心機,原先隻想要殺馬,如今殺人的心思卻滾滾而來。
楚歸麵上不動聲色,剛要不顧一切地將這膽大妄為之人斃於槍下,被繼鸞撫過的手腕卻是一陣酥麻無力,手指頭軟軟地竟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無。
楚歸情知著了道,愈發挑眉,重新對上麵前一雙極亮的眸子。
陳繼鸞看他一眼,手上不停,手指在楚歸的腕上一搭之後,往下一抄,——原來本被牢牢握在楚歸手中的那槍竟自他手心跌落。
楚歸的眼角餘光裏,掃見那人的手掌當空一蕩,如春風拂柳似的曼妙,如此恰好地將他的槍抄住。
陳繼鸞握著那冰冷的鐵器,又看一眼自始至終坐著未動過的這位爺,低低說道:“這位爺,手下留情!”
楚歸耳旁聽得那一聲,正覺得有些怪異,驀地掃過陳繼鸞的鬢角,心頭一動,手一掃,便將她頭頂的帽子掀翻下去。
陳繼鸞的頭發編成一條粗粗的發辮,本來是盤在腦後的,帽子跌落後,發辮便垂落下來
。
陳繼鸞一皺眉,腳尖一點往後便躍落地上。
楚歸打量著她的身段,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按捺心中震驚:“女……人?”
陳繼鸞皺眉往上看他一眼,雙手平舉把那手槍送上去:“這位爺,一時情急冒犯了!還望手下留情。”
楚歸聽著她的聲音,目光從陳繼鸞的臉上緩緩移到她手中捧著的槍上,又越過那烏黑的槍支直直看向她麵上,嘴裏輕輕道:“留情?我是見過你,還是睡過你?哪裏來的情可留?”
饒是陳繼鸞鎮定,聽了這一句嘴角卻微微一扯。。
此刻陳祁鳳已經奮力將黑馬停住,正大叫道:“姐!”
陳繼鸞見楚歸不接手槍,心裏一沉,便將槍往前一送:“抱歉,原物奉還。”
楚歸輕輕一笑,不接:“這東西被你碰過了,髒。”
陳繼鸞抬眸看向他,望著對方燈光下那張驚豔的臉孔,心中那股不祥預感越發濃烈,隻想抽身離開才好,勉強賠了個笑:“請多包涵。”抬起袖子將槍支一擦,重又遞過去。
楚歸哼道:“包不包涵就看你的本事了……”說著便猛地抬手,向著陳繼鸞的手腕擒去。
陳繼鸞凝眉,任憑他握過來似的,右手一撤,左手鬆開那手槍,手掌平貼著楚歸的手腕往前,在他手臂上一拍。
楚歸一顫,手本來是握向她腕子的,卻不知被她弄了什麽鬼,竟然在間不容發之際給她遊魚般的逃了,楚歸手臂一震手心一涼,陰差陽錯地卻見自己竟把那槍擒了個正著。
“多謝。”陳繼鸞微笑著抱拳。
楚歸蹙著眉,臉上漸漸似笑非笑。此刻他的屬下都圍攏過來,有人喝道:“哪裏來的土包子,敢衝撞三爺,作死呐!”耀武揚威地似要動手。
繼鸞見跟著的足有七八人,心中感覺越發不好,且周遭還有些看熱鬧的,有人竊竊私語:“果真是楚三爺
!快看快看!”
有那些塗脂抹粉的女子,嬌媚笑著,暗送秋波,黃包車上楚歸卻似什麽也沒見,隻是一抬手,製止了正在蠢蠢欲動的手下。
楚歸看一眼手中的槍,一笑之下攏入袖中,動作間露出袖底的手腕,上麵方才被撫過所留的異樣觸覺似未散去。
楚歸往旁邊看去。
陳繼鸞望著他淡漠的眼神,扭頭看去,心頭一緊。
“哪來的馬車,哪來的!”此起彼伏的叫嚷,維持治安的巡警們終於姍姍來遲。
數個巡警圍在黑馬周圍,黑馬剛剛收驚,瞪大眼睛不安地掃視周圍,陳祁鳳拉著馬韁繩,伸手撫摸馬頸,竭力安撫。
陳繼鸞見楚歸並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便急忙退出來,擋在黑馬跟陳祁鳳麵前,衝著幾個警察抱拳行禮,道:“有勞,這車是咱們的。”
這幾個巡警剛要囂張,待看見旁邊黃包車上的楚歸,頓時一個個抿耳攢蹄似的收拾了爪牙,紛紛過來到楚歸跟前,一個個地低頭哈腰:“三爺在這兒呢!給三爺見禮啦!”
陳繼鸞見這群人忽然之間調頭對著黃包車上那位爺敬禮去了,她情不自禁瞄向楚歸,誰知一看之下,卻正對上那帽簷之下一雙燦若寒星的眸子。
陳繼鸞心中暗自叫苦,麵上卻仍對那人露出個笑來,做示好之意。
楚歸卻不領情,隻對那些巡警淡淡道:“幾位來的夠遲的……再晚一步,三爺就要給這匹馬讓道了。”
在錦城混的這些巡警,哪個不是人精兒似的,這幾個巡警雞飛狗跳來的時候,本來想大幹一場,誰知見了楚歸在,便有些疑心楚歸認得陳繼鸞,他們便不好動手,如今楚歸這一發聲,大家夥兒便心知肚明,知道楚三爺跟這人毫無瓜葛。
不僅毫無瓜葛,而且好像還有些針對的意思。
眾巡警一聽,仿佛接了聖旨,立刻興高采烈摩拳擦掌,轉過身來不懷好意地打量陳繼鸞同陳祁鳳,以及那匹看起來還算膘肥體壯的大黑馬
。
對於錦城的巡警而言,“敲竹杠”這種業務,已經跟巡城維護治安等本職密切結合在一起,難舍難分,甚至連本職在它跟前也暗淡無光,儼然成了副職。
這會兒幾個巡警盯著大黑馬,已經自動把它劃歸為己由財產了。
其中一個小隊長疾言厲色地:“這條道路禁止馬車通行,你們是哪裏來的,居然敢擅闖?來人,把馬車扣押起來!”
陳繼鸞急忙攔住:“總爺,我們是剛從鄉下來的,不知道這兒的規矩,還請高抬貴手。”
小隊長瞄著陳繼鸞的臉,心想:“好好一個大姑娘,怎麽穿得跟男人似的……可惜了……”
在他眼中,身著簡樸土氣男裝的陳繼鸞姿色一般,入不了他的法眼,於是便將“女色”這種衍生業務拋在一邊,專心致誌地對付黑馬跟馬車。
小隊長挺胸踮肚,打起官腔:“什麽高抬貴手,我們要公事公辦懂不懂?”周圍的巡警高高興興地過來,要拉馬車,大黑馬嘶鳴了聲,陳祁鳳把一個要奪韁繩的警察推開:“住手!”
那警察一個趔趄,小隊長麵色一變:“他娘的,居然敢擾亂執法……”
幾個警察紛紛地就要動用武裝,說時遲那時快,陳繼鸞把祁鳳一拉:“祁鳳!”
陳祁鳳憤憤地站住腳,陳繼鸞抬手抱拳,微笑道:“我弟弟性子燥,請各位把總多多包涵,這馬車你們拉去就是了。”
那小隊長見陳繼鸞一笑,燈光下那樣明眸皓齒,他看得一呆,心裏的火氣驀地竟消下去:“還是這位姑娘有見識……那好,馬車我們先帶回局裏了,你們要是還想要回去,三天裏交齊了罰款就是了。”
陳繼鸞笑道:“多謝您,是應當的,不知罰款多少?”
“這個麽……”小隊長看著陳繼鸞笑眯眯的樣兒,原先沒動的意思又開始活動,張口要說個數兒,忽地聽到耳旁傳來一聲淡淡地咳嗽。
小隊長聽了這一聲,鬼使神差地停了語聲,轉頭就看旁邊
。
卻見黃包車上楚三爺神情淡淡地,懶懶洋洋似的道:“擅闖公街是小事兒,不過我可是被撞傷了……”
他整個人動也不曾動,跟長在車上似的,甚至衣裳上褶子都沒一道,被撞傷一說,可不知從哪裏來的。
小隊長心頭一顫,卻趕緊換了一副肅然表情:“不錯!車馬又撞傷了人,罰款嘛……就三十……”眼睛望著楚歸的臉色,卻見楚歸眉頭略皺了皺,小隊長嘴巴一開一合:“三十卻是不夠的,當然要一百大洋!”
陳祁鳳在側一聽,整個人氣瘋了,一輛馬車加上馬,最多也隻有三十大洋,這會兒倒好,真真獅子大開口。
陳祁鳳怒道:“胡說什麽!哪裏撞傷人了?馬兒連碰到你也不曾!”
楚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厚顏無恥地說道:“我的心受傷了,被你們這匹野馬嚇壞了,一百大洋真是不夠賠的。”
小隊長立刻點頭:“三爺說的太對了!”周圍幾個巡警跟楚歸的手下也跟著附和,一時之間仿佛起了一片回聲兒。
陳祁鳳大為不忿,陳繼鸞暗中捏了捏他的手腕,她是看得極明白,這一場過節或者說官司,不是不能了結,而是麵前這位“三爺”不讓了。
陳繼鸞望著楚歸,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便邁步上前,抱拳道:“三爺,我初到貴地,不知深淺衝撞三爺大駕,還請三爺大人大量,多多包涵,放我們姐弟一馬。”
楚歸嘴角一挑,一雙漂亮眼睛掃向陳繼鸞,嘴角忍不住多了一絲笑意:“先前讓我留情之時就說過了,我一沒見過你二沒有睡過你,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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