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死亡時刻

誘你成癮

林一諾到底是年輕,醫生說他醒來了就沒事了,可以出院了,出院以後好好調養,補充下營養就又生龍活虎了,不像鍾叔,鍾叔的日子是真的要到頭了。

二月的最後一天,天空被烏雲籠罩,一直都是灰蒙蒙陰沉沉的,這樣的天氣,人的心情也隨著一起悶,這是一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我知道鍾叔的日子就在今天,今天他將在劫難逃了,或許閻王已經準備好了,黑白無常也準備就緒,很快就要出發去抓人了吧?我心裏這樣想著,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我一切準備就緒,正要像往常一樣去醫院看望鍾叔,我整裝待發車子才剛開出三百米,電話突然就響了,我瞄了一眼,是林一諾。

插上耳機摁下接聽,“喂”字還沒出口,他的聲音就鑽進了我的耳朵,急吼吼的,“出門了嗎?”他問。

手機裏有汽車喇叭聲,還有嘰嘰喳喳說話的人,我納悶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出門?”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說,“今天是月末最後一天,你肯定要去醫院啊,你別忘了,當初是誰送鍾叔去醫院的。”

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對哦,你記性可真好。”我說。

“你現在在哪兒呢?趕緊的啊,我在醫院門口等你一起進去啊。”

“啊?”我吃了一驚,嘴巴張的老大,“你你你……”

“你什麽你啊,不要吃驚,不要懷疑,就是我。”他說。

“你不用上班啊?”

“不上,我要陪你一起去麵對生命裏的死亡,相信你就不會太害怕或者覺得太孤單,萬一到時候你突然暈過去了,我也好照顧你,喂,你快點啊,我等著你啊,快點快點,我那個……那個啥……”

“啥?”

“我那個……我尿急,哎呀,你快點來就對了。”

我愣了一下,“你尿急你上廁所去啊?”

“不行啊。”

我又愣了一愣,“為什麽不行啊?”

“好吧,我不是尿急,我是要‘嗯’,明白?”

他那個“嗯”說的是九曲十八彎啊,可是我還是搞不懂,我又問,“你要‘嗯’就去‘嗯’好了啊。”

“不行啊。”

“怎麽又不行了?”

“你懂的,醫院的紙不衛生……”他吞吞的說。

我總算是有點明白怎麽回事了,可仔細一想我就又不明白了,我又問,“你不至於買包紙巾都要我教你吧?”

“我要是能買我早就買了,還等你呀。”他壓低聲音悄悄的說,“我出來的急,錢包好像忘在公司裏了。”

“哎,,你急個屁啊急。”

“我這不是怕接不到你嗎?我怕你到時候一個人害怕……”

“得。”我對著後視鏡翻了個白眼,很無語的說,“你真是事多,等著啊,姐姐馬上來救你。”

掛掉電話我笑得肚子抽筋,我自言自語道,“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這算個什麽事兒啊?堂堂光大展覽的少東竟然竟然被一泡屎憋的向我求救……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五分鍾後,我火速趕到了醫院,扔給他一包兩百抽的清風紙巾,“夠不夠用?”我憋著笑意問。

“夠夠夠……你等我會啊,我先去‘嗯’,等我‘嗯’好陪你一起進去啊。”他已經跑到醫院的洗手間了,又回頭說,“等我啊,別一個人進去。”

“行了,知道了,你快去‘嗯’,煩死了你。”

十分鍾後,他出來,笑嘻嘻的說,“我好了。”他帥氣的把頭往一側一偏,“走吧。”

走到鍾叔的病房門口,我突然停住了,林一諾按了一下我的肩,“別害怕,有我在。”

他的話無疑是給了我勇氣,站在病房門口,我逼迫自己擺出一副笑臉,就算心裏再難受再憋悶也要笑著送走鍾叔,我要歡送鍾叔離開人世。

盡管表情功夫做的很好,我的心卻是緊張的怦怦直跳,伸出去的手也是顫抖著的,林一諾握住手,微笑著說,“吸氣。”我依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他說,“呼氣。”我就把吸進去的一口氣緩緩吐出。

“再來一次,吸氣,呼氣……”

我目光下垂著再一次做了個深呼吸,發現自己平靜了好多,然後林一諾推開了病房的大門,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提著勇氣勇敢的邁開腿踏進病房。

“鍾叔,我來看你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麵帶著微笑,我抬起頭的那一刻,猛然收住了腳步,微笑凝住了,林一諾握著我的手也明顯的頓了頓,那張鍾叔躺過的床已經空空如也了。

“咦?鍾叔人呢?我走錯病房了吧?我是在做夢吧?”我站在床前,瞪著空蕩蕩的床,扯了扯嘴角,“這不是真的吧?”

我正要離開,我覺得我走錯了病房,林一諾攔住了我,他抓著我的兩條胳膊搖我,“你要去哪兒?我們早就知道結局了不是嗎?隻不過是這結局來的比想象中的快了一些,可馨,你冷靜點,你要堅強,要勇敢的麵對……”

林一諾的話讓我的心一陣激蕩,早就知道了結局,什麽結局?要冷靜要堅強要勇敢麵對……一陣窒息感將我包圍,眼前一黑天在旋地在轉,我撫上額頭身體搖搖欲墜,林一諾支撐著我讓我靠在他的身上。

“每個人都會死的……”他說,“人死不能複生,所以人活著的時候要珍惜生命,要開心的活著。”

我腦中一震,頭暈漸漸離我而去,我的神智變得再清楚不過了,然而我倒是寧願渾渾噩噩,有位護士進來整理被褥,她在我肩上輕輕的拍了拍。

“倪小姐,看開一點吧。”

最近時常跑來這裏,這裏的醫生護士幾乎都已經認得我了。

這麽多年以來鍾叔就像是我的爺爺,是我的親人,多少個無聊的寂寞的空虛的日子都是他陪我度過的,盡管早知道這一天的到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事到臨頭,看開一點,我真的做不到啊!護士小姐的語氣平淡,我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死的不說她的親人,她當然不痛不癢。

我深吸一口氣,緊盯著大床,“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護士小姐在忙著換被子,換床單,換枕頭套。

“淩晨三點十二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說,“生命垂危的病人大多數都是死於淩晨時分,那是死亡時刻,熬過淩晨就熬過了這一天,這位病人也算是有福氣,一個月的最後期限他撐到了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