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父子

自從心裏有了一個猜測之後,端木璉的心就一直難以平靜,不管那個猜測正確與否,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東西。

畢竟太子的身份關係著整個東皇國的未來,因為在太子背後,有先皇後那一個龐大的家族在支持。若是讓他們知道太子並非正統,聯係到家族利益,很可能會造成朝局震動。

即使他從未接觸過,也明白太子背後的那個家族,並不比他們端木一族來的弱。

端木一族的榮耀是屬於整個家族的,並非個人。而族裏參與到朝廷中的人並不多,畢竟他們的身份不一般。除了父親世襲的爵位,就隻有叔叔以大祭祀的職權可以適當的幹政,其餘的族人雖是貴族,但卻都是有名無權的身份。

而先皇後一族,卻是根係龐大的家族,不同於端木一族,他們多的是人入朝為官,或是在軍中擔當一定的職位。目前最為高職的就數先皇後的父親,身居右相一職。

而先皇後的兄弟中,更是文官、武官皆有。

太子有這樣一個靠山,在朝中可謂穩如泰山,即使太子的身體並不適合繼承皇位,但也無人敢跳出來反對。

而端木璉心中的不安,卻也來於此。隻是看著父親那帶著微微笑容的臉,端木璉又隻能壓下心頭的疑惑。

雖然他一直有猜測太子的真正身份,但是他依舊不敢去確認,如果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秘密,那麽就讓它掩埋起來吧,畢竟若是太子繼位,那會是一個仁君,一個在百姓心目中得到讚譽的仁君。太子在百姓中的名聲是十分好的,更有人稱他為仁太子。

“王爺,璉兒。”站在兩人麵前,端木文清輕聲喚道,清雅的容顏上,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著,昭示著主人的心情十分不錯。

“沒想到侯爺今日會出席,想必父皇會十分高興。”對方作為自己的嶽父,皇甫天燁還是十分有禮貌的回道。

隻是那話聽在端木文清的耳中,並不讓他感到高興,反而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隻是他隱藏的很好,就連端木璉都未發覺他的異樣。

“是嗎?”依舊是淡淡的口氣,讓人聽不出他的心情變化。

皇甫天燁點點頭。

他雖然不清楚父皇跟侯爺之間有其他不一般的關係,但也明白,在為數不多的幾次宴會中,父皇看著坐在下首的侯爺,眼底的笑容會比平常多上許多。

曾聽聞,在父皇未登基之前,他們是一對很好的朋友,隻是父皇坐上皇位,兩人之間的關係冷淡了許多,或者說,兩人隻有君臣關係,而不再擁有友情。

皇甫天燁從未見過他在父皇麵前有過超出君臣關係的舉動,即使父皇主動與他談話,他都是那樣不冷不熱,讓人無從得知他內心的喜怒。

有許多官員在私底下談論,說他仗著父皇的寵愛,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即使隆重的場合,他喜歡就來,不喜歡就缺席,卻又不會得到父皇的處罰。

更甚者,說他是憑借著那一副絕美的姿容獲得父皇的寵幸,進而不僅不會受到處罰,反而是受盡恩賜。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在皇甫天燁的眼中,那都與他無關。雖然那張容顏確實吸引人,但他最多隻有欣賞。能夠讓他喜歡的,還是如端木璉那樣清雅淡然的人。

同一血脈,端木文清是帶著冷豔高傲的氣質,如開在冰山之巔的奇花雪蓮,適合仰望,而不宜采摘。而端木璉確是如一道山澗清流,雖淡然,卻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親近,去品味。

麵對皇甫天燁的肯定,端木文清不置一詞,而是轉而看著端木璉,輕聲道:“陪我走走。”

看看父親,又看看皇甫天燁,端木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現在距離宴席開始還需要一些時間,而他也無興趣站在這麽多人麵前,任人觀賞。

“我們先失陪一會。”得到端木璉的同意,端木文清對皇甫天燁說道。

皇甫天燁顯然也明白與其讓他留在這裏對者那些官員忍耐,還不如讓他出去透透氣,於是說了一句:“夜晚的禦花園景色也不錯。”

而端木文清對於他的話,露出一個笑容,眼底有著一絲滿意與讚賞。

跟著父親離開景儀宮,端木璉與端木文清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兩人漫步在皇宮的宮道上。

端木文清帶他走的並不是平日裏行走的宮道,端木璉看看四周,發現兩人一點點的遠離喧鬧的宮殿,越走越覺得寂靜。

天上,一輪月圓照出父子兩相似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兩個影子。四周除了兩人,隻餘下遠處依稀可見的亭台樓閣與道路兩旁的幽香金桂。

聞著桂花香,端木璉在心中猜測父親讓自己作陪的原因,隻是在他還未想明白之前,就已經撞到了一堵肉牆。

抬頭,就見父親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正看著自己,臉上微微發熱,為自己的走神而尷尬,更為了自己走神竟然還撞上父親而尷尬。

“璉兒,你是不是在心裏猜測我叫你出來的原因。”端木文清並未看著端木璉,而是轉身看著路旁的桂花,手伸了出去,拉近一枝桂花,輕輕聞著那幽然的香氣。

端木璉略顯驚訝,卻也不隱瞞,即使父親沒看著自己,他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孩兒不明白父親叫我出來的原因,但是更不懂的是,父親您明明不喜歡出席這樣的宴會,為何今夜會出現?”

這個問題,自父親出現後,他就一直在心裏思索著。而看父親的樣子,顯然有話要對自己說,既然如此,他也直接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沒什麽,隻不過是來看看你而已。”手輕輕鬆開,桂花的樹枝因為失去力量的牽引,搖晃了幾下,落下一些花瓣,最後恢複成原狀。

轉身麵對他,端木文清那剛剛抓過桂花樹枝的手撫上端木璉的臉頰,看著那張與自己十分相似的容貌,輕輕說道:“你母親做了很多桂花糕,一直盼著你回來。”

父親的手上帶著桂花的香氣,很舒服的味道。聽出父親話裏的意思,端木璉點點頭。

“我也想念母親的桂花糕。”

端木文清臉上的笑容綻開,他對於自己的幾個孩子,心裏有著一種複雜的感覺。但是對於這個與自己最相像的兒子,眼中滿滿的是關懷。

細細撫摸著他的一棱一角,眼中竟然泛起絲絲憂慮。

“他待你好嗎?”

輕輕的一句話,卻讓端木璉一顫,而端木文清自然感受到他那一瞬間的反應,眼裏的憂慮加深了幾分。

“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

端木連點頭,“身為貴族,有很多事是自己無法做主的。”

他明白,端木一族與皇族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而嫁入皇家,更是眾多族人的命運,他們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利去反對。

“話雖如此,但作為父親,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彼此真心相待,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不幸福。”即使我得不到,我也希望我的每一個孩子都能夠幸福。

“父親,有些事並不能強求。”不敢直視父親眼中透露出來的哀傷,端木璉低垂下眼,有些逃避的說道。

“何為強求?”端木文清說道,“若是憑心而走,最終的結果也許就是你心中所想要的結果。”

見他不語,又說道:“璉兒,有時候逃避並不能讓問題的消失,反而容易傷害到一些明明不會被傷害的人。”

“傷害?”端木璉喃喃道。

他不清楚自己的拒絕是否對那個人造成了傷害,然而不經意間又會想起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那些被自己刻意忽視的感情,是否一直在傷害著那人呢?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隻是我現在也無法全然接受。”端木璉抬起頭,迎著端木文清的視線,“也許有一天我會愛上他,會將他放進心裏,全心全意的隻愛他一人。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依舊會保持著我的那一份堅持。”

皇甫天燁對自己的溫柔,對自己的體貼,對自己的關懷,他都看在眼裏,心裏也有著感動。但是感動並不代表著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也許自己對他已經有了一點稱為喜歡的感覺,至少他不再排斥他的碰觸,對於每日自那人溫暖的懷抱中醒來也變得接受,且不再如最初時常的羞澀。

半年多的同床共枕,半年多的手腳相纏而眠,讓他漸漸習慣了身邊多了一個體溫。

隻是在沒有到達愛那個字眼之前,端木璉心中的堅持依舊未曾鬆動。

凝視著這個看似柔弱,實則有著一顆堅定的心的兒子,端木文清笑了。

“父親?”

對於他的笑容,端木璉麵露疑惑。

“璉兒,跟著內心的感覺走,你一定會幸福的。”收回一直撫摸著的手,端木文清又恢複清淡的笑容。

“孩兒會謹記父親的話。”回以一笑,他並不是愚昧之人。

心之所鍾情之所係,他會跟著自己的心去感受,也許那人最終不會再露出失落的情緒,而自己也不必再堅守一份不可得的感情吧。

“時辰也不早了,你快回景儀宮吧。”

“父親你呢?”

“我再賞會夜景,快回去吧,不然你家那位可要急了。”

突然的揶揄讓端木璉一窘,卻也想到兩人出來有一段時間了,想了想最終決定先行回去。

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端木文清輕輕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明月,輕輕說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說著慢慢轉身,“你說是不是?”

不遠處的桂花樹下,站立著一個身影,因為被遮擋了光線,那人的容貌看不清,但是那修長挺拔的身姿巍然不動的站在樹下,遙遙的看著端木文清。

而端木文清嘴角的笑容卻是越來越大,最終邁開步子,朝那人走去。

月下,隻餘滿園秋景,依稀聽到有人說著:“我們一起去賞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