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賀蘭聽雪忍不住微露失望,旋即笑道:「在下在鳳葉城也識得不少朋友,不知蘇兄弟要找何人?或許是在下熟人也說不定。」
蘇璿一愣,好在反應快。
「那是我家老主人的遠親,多年前移居鳳葉,聽說已經改名換姓,我們也要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唉,要不是老主人歸天,隻剩我家小公子這根獨苗無依無靠,我們也不用千裏迢迢來這裏尋親了。」說著,她還唱作俱佳地抹了抹眼睛。
哼,想套她的底細,沒門!
賀蘭聽雪略一沉吟,俊目從滿懷戒備的蘇璿臉上移至蘇傾國。
「鳳葉城數萬人口,這樣找人可不是易事。蘇兄弟如信得過在下,不如去舍下暫住,在下會讓朋友多方留意,為蘇兄弟盡快找到親戚,好過蘇兄弟你們主仆在冰天雪地跋涉。不知蘇兄弟你意下如何?」
「這……」剛吃飽東西的蘇傾國其實沒什麽想法,至今收到千音堂的消息,報稱談笑尚未踏入鳳葉城。或許找個地方先歇歇腳,洗個澡也不壞,瞧賀蘭聽雪的富貴排場,住他家應該比住客棧舒服得多。
看著蘇傾國不知不覺浮起的笑容,賀蘭聽雪的心髒猛烈跳動了一下。這一回,他算是確定了自己對蘇傾國沒有抗拒之力。
隻是一個笑容,竟已讓他控製不住心跳。他深吸了口長氣,微笑著起身,由侍從為他披上繡滿銀邊水墨團花的純白狐皮長袍,視而不見蘇璿和蘇磯的敵意,挽起蘇傾國胳膊,下了最後一帖猛藥。
「對了,蘇兄弟,舍下有幾位廚子,手藝也不會輸給這水雲齋的大廚,蘇兄弟可有興趣去舍下一試?」
蘇傾國眼睛頓時亮了,「去,去,當然要去!」
卑鄙啊!看不出這賀蘭聽雪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居然用這陰招來誘拐她那不爭氣的小府宗!
蘇璿暗中磨牙,眼看蘇傾國興衝衝地跟著賀蘭聽雪,在黃衣人前呼後擁中走下樓,她一跺腳,欲哭無淚。
離開水雲齋,在車廂裏搖晃了半個時辰,蘇傾國一行終於來到賀蘭聽雪府上。
路途中,三人對賀蘭聽雪的身分也猜了好一陣,所以下了馬車,眼前雄偉莊嚴的官家府邸,倒也沒讓蘇璿等人太過震撼。
然而當蘇璿還在琢磨門匾上「守備府」那三個龍飛鳳舞的描金大字時,從漆黑大門裏迎出的黑壓壓人群,還是讓她和蘇磯吃了一驚。
年約五旬的官服男子躬身越眾而出,恭敬異常地匍匐在賀蘭聽雪馬前。「下官塗錦山,恭迎小侯爺回府。」
賀蘭聽雪,賀蘭老侯爺四十九歲時才求得這一脈單傳,聽雪的二姐,便是慕容四海的皇後,如今已成了新皇帝慕容九州的皇太嫂。
幾年前老侯爺辭世,賀蘭聽雪世襲了爵位。
「我生**遊山玩水,這幾年來將各處風光也看了個大致,今次想欣賞關外的黑山白水。塗守備正是先父門生,硬要留我在府裏多盤桓數日。今天趁著雪停出去散下心,可巧碰上了蘇兄弟,也算緣分,嗬……」
賀蘭聽雪領著蘇傾國邊說邊走,進了大廳,便將狐皮袍子脫了給那俏丫鬟,招呼蘇傾國坐定,笑看後者那雙清靈靈的眸子正四處轉動,打量著周圍,最後望向他,欲言又止。
到底是沒見過世麵的尋常人家,想必多少被守備府的富麗氣象嚇到了吧?賀蘭聽雪端過丫鬟沏來的香茶淺啜一口,微笑道:「蘇兄弟不用拘束,有什麽話盡管說。」
邊上蘇璿撇著嘴,這小侯爺以為府宗怕了這陣仗?嘿,莫說是個小小的守備府,就算皇宮,府宗也不會放在眼裏。
蘇傾國清了清喉嚨,也笑道:「賀蘭大哥,原來你是小侯爺!那你看得上眼的廚子一定手藝超群。那個,我可不可以在這裏多住點日子?至少得把所有師傅的所有拿手好菜全部都吃過一遍才能走,哈哈……」
「噗——」斟茶的小丫鬟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憋不住,噴笑出來。
賀蘭聽雪啼笑皆非。他喜歡上的,究竟是什麽怪人?
接連放了數天晴,守備府琉璃瓦簷垂落的冰掛已消融得無影無蹤,換而掛起了朱紅絹紗大燈籠。仆人正忙碌著到處撣塵打掃迎除夕。
蘇傾國就捧著碟豌豆椰絲馬蹄糕,悠閑地從院子東頭蕩到西頭,邊吃邊逛,時不時跟照麵的仆人寒暄兩句。
「魯三嬸,你洗衣服呐……」
「趙伯,你澆花啊……」
諸如此類的廢話,教跟在他身後的蘇璿和蘇磯聽得耳朵都起了老繭,不過被蘇傾國招呼到的仆人們都十分高興,紛紛回謝蘇小公子關心。
這個客居府中的小公子,聽說是守備大人的貴賓的貴賓,難得長相俊秀脾氣又好,整天笑咪咪的,他們想不喜歡都難。
這就是蘇傾國的魅力所在,盡管他整天遊蕩什麽活都不幹,盡管他所過之處糕點碎屑掉得滿地都是,可偏偏沒有一個仆人會覺得他討厭。
不高興的隻有蘇璿。她很無奈地拿著手帕,跟在蘇傾國腳後撿餅屑。
「公子,我們已經住了四天,什麽時候啟程去劍門關?」她裝作看不見蘇磯在給她打眼色,不客氣地提醒蘇傾國。都怪守備府的廚子手藝太好,喂到蘇傾國樂不思蜀地想長住下去。
「急什麽?千音堂還沒傳來談笑的消息,我們正好以逸待勞,慢慢等。」蘇傾國輕鬆地聳聳肩,回頭望了兩人一眼,「況且就算他到了劍門關,也不見得就能輕易借到兵馬。」
「他不是手握兵符麽?」蘇璿和蘇磯都愣了下,正想追問,看見走廊那頭迎麵走近的人影,便收了聲。
賀蘭聽雪一身銀白箭袖獵裝,外罩桃紅鍛麵長披風,神采奕奕地走來,笑道:「小蘇你可起床了。今兒大早我本來想帶你一塊去城外打獵,蘇璿他們說你還在睡覺,就沒叫醒你。睡得可好?」
「很好。」蘇傾國點頭,卻斜眼瞪蘇璿。
打獵這麽好玩的事情,蘇璿居然不叫醒他。
那是不想讓外人看到小祖宗你小豬般亂沒形象的睡姿。蘇璿委屈地不吱聲,當然又把這筆帳算到了賀蘭聽雪頭上。
賀蘭聽雪半點也沒留意蘇璿眼裏放的小飛刀,隻打量蘇傾國,見他穿得單薄,便把自己的長披風替蘇傾國裹上。「我倒疏忽了你沒帶多少衣服,明天我讓城裏最好的裁縫來府裏給你趕幾件過年的新衣。小蘇你喜歡什麽顏色的料子?」
「隨便,反正我又不冷。」蘇傾國漫不經心地敷衍。
雖然站在眼前幫他穿衣服的是當朝權貴顯赫,但自幼被人服侍慣了的蘇傾國,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麽不自在,心安理得地讓賀蘭聽雪為他係上披風絲扣。那神情,彷佛將賀蘭聽雪也當成了仆人中的一員,教賀蘭聽雪好笑又無奈。
以他的顯貴身分和堂堂儀表,從來隻有被人討好奉承,他自己也從未曾想過會去替人穿衣,操起下人的賤役。可惜遇到這個小家夥,就叫他神差鬼使地轉了性子,還唯恐伺候得不夠周到,把這好不容易才從蘇璿、蘇磯手裏搶來的美差搞砸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生一物降一物罷!隻是看情勢,他是被降的那一物……賀蘭聽雪在心裏苦笑。
他不是沒問過自己究竟喜歡蘇傾國哪一點。論容貌,蘇傾國固然俊美,卻毫無他府裏樂姬的嬌媚風情;論才情,這段日子以來,他也沒發現蘇傾國肚子裏有多少墨水,倒是吃起東西狼吞虎咽的樣子,令他時常忍俊不禁。
或許這恰巧是蘇傾國吸引他的地方。
性如赤子,天然去雕飾,讓他隻想好好保護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家夥,勿被塵世濁氣汙了蘇傾國的靈氣。
不過,這幾天旁敲側擊下來,蘇傾國對他的興趣明顯比食物低得多,甚至至今也沒把姓名告訴他。賀蘭聽雪不得不未雨綢繆,盤算起等蘇傾國嚐遍各廚子手藝後,他該拿什麽來引誘蘇傾國繼續留在守備府。
「小蘇,我已經派手下在鳳葉城到處尋訪,暫時還沒有你那遠房親戚的消息。眼下又近年尾,小蘇你不如在府裏過年如何?」
他牽著蘇傾國邊走邊問,神情誠懇,心裏卻另有番打算。
替蘇傾國尋親不過是個障眼法,他巴不得蘇傾國找不到親戚,從此在他身邊長住下去。隻是看蘇璿和蘇磯這兩個仆人頗為精明,為了做足表麵功夫,他這幾天才派出幾名黃衣隨從在城裏閑逛,好讓蘇傾國主仆信以為真。
蘇傾國三人暗笑,如果賀蘭聽雪真能找到蘇璿隨口胡謅的親戚,倒是奇事了。
「那會不會太麻煩賀蘭大哥了?」蘇傾國幻想著過年時的豐盛筵席,哪還有拒絕的念頭?
賀蘭聽雪喜道:「不麻煩,不麻煩。對了,小蘇你喜不喜歡看雜耍?春節裏我讓塗守備把城裏最好的雜耍班子請回府來表演……」
蘇傾國嘴裏塞著最後一塊馬蹄糕,一路點頭,跟著賀蘭聽雪走到馬房前。
裏麵幾個仆役正替數匹駿馬刷洗打點,見小侯爺來到,忙過來行禮。
「小蘇,今天我有樣好東西送給你。」賀蘭聽雪朝馬夫班頭揮手道:「快把它拿來。」
那人忙應著進了馬房。
「是什麽好東西?」蘇傾國精神一振,正猜賀蘭聽雪會不會送頭汗血、赤騮之類的名駒給他,卻見班頭已捧了個小鐵籠返回。
籠裏鎖著隻肥胖的小兔子,前爪抓了棵青菜啃得正歡,兩顆紅寶石般的眼睛骨碌碌望著籠外諸人。
「我還以為會是匹馬呢!」蘇傾國有點失望。
賀蘭聽雪忙賠笑道:「馬又大又臭,有什麽好玩的。這兔子是我今早打獵抓到的,給你逗著玩。你看這小兔兒模樣憨憨的,又貪吃,可有些像你,哈哈……」
「小侯爺是覺得我家小公子像兔子麽?」蘇磯跟在最後麵,一直都沒說話,此刻聽賀蘭聽雪居然將這兔子跟府宗相提並論,不覺變了臉色,冷笑道:「我家小公子雖然性子溫和,卻也不會像這兔子一樣,隨便給人玩的。」
「啊?」賀蘭聽雪料不到自己無心一句話,竟讓蘇磯反應如此激烈,大為尷尬,呐呐道:「我隻是見這兔子可愛,才捉回來給小蘇玩的,絕沒有其它意思。」
見蘇磯仍麵色不愉,知道他懷疑自己是特意拿兔子來羞辱蘇傾國,賀蘭聽雪便叫那班頭將小兔子拿去殺了。
蘇傾國過意不去,搶過籠子說要帶回去當寵物養。蘇磯也不敢再多言。
幾人回到蘇傾國客房,賀蘭聽雪又陪他逗了一陣兔子,一名黃衣隨從匆匆來見,正是那天在水雲齋驅逐韓東之人,說朝中有人求見。
賀蘭聽雪笑道:「想不到我遊蕩到這邊遠地方,還有人來找。」
跟蘇傾國道了別出得客舍,他臉上原先的溫柔笑容頓時散去,冷然問道:「陳六合,是他來了嗎?」
「是,人正在小花廳等著。」陳六合跟到花廳外,躬身告退。
小花廳裏,一個高挑男人頭戴竹笠,正負著手站在幅雄鷹圖前,似在欣賞字畫。聽到腳步聲,男人轉身,摘下了竹笠,露出張平淡無奇的麵孔。
「小侯爺,幸不辱命,勞你在此等候多日。」
一個小沉香木盒遞到賀蘭聽雪麵前,黑色的絲綢襯底上,半塊瑩綠的龍形玉玦發出青冷光芒。「小侯爺,你要的東西談某已經為你取到了。」
賀蘭聽雪舉高玉玦,就著射進花廳的光線,仔細審視玉玦裏隱約的紋路,看清裏麵鐫刻著米粒大小的「金盛」兩字,確是貨真價實的兵符,眼裏忍不住騰起喜色。
他將兵符貼身收起,示意談笑坐下,微笑道:「慕容九州為人向來多疑,想不到談先生如此輕易就取到兵符,本侯爺果然沒有看錯人。隻是,他沒有起疑吧?」
「小侯爺這麽問,莫非還不相信談某的本事?」談笑言詞恭敬,還帶著笑意,語氣卻十分強硬。
賀蘭聽雪麵色微變,還沒說什麽,談笑已起身,戴起了鬥笠。
「既然兵符已送到小侯爺手上,談某就此告辭。」
賀蘭聽雪愕然,眼看談笑走到了花廳門口才反應過來,急忙放下剛拿起的茶杯叫住他。「談先生,你不留下來襄助本侯爺共舉大事麽?」
談笑淡然道:「談某為小侯爺謀取兵符,是為了報當年老侯爺的救命之恩,對小侯爺的大計可沒興趣。」
「談先生身為奇門當家,難道不想將奇門發揚光大?隻要談先生助本侯爺打得天下,本侯爺必將奇門封為天下第一大派,讓談先生號令江湖,名揚四海。」深知奇門的實力,賀蘭聽雪仍不放棄將談笑收羅己用。
「哈哈,談某是個實在人,要那些虛名做什麽?不過嘛……」談笑瞧了瞧賀蘭聽雪沉下來的俊臉,揚眉一笑,「若日後小侯爺遇到什麽性命攸關的凶險,談某看在老侯爺的分上,還是會救小侯爺一命的。」略一拱手,轉身揚長而去。
賀蘭聽雪向來頤指氣使慣了,哪曾見過人在他麵前如此囂張,竟氣得半天動彈不得。用力深吐納了幾口氣,才將怒火壓將下去。
摸著衣內的兵符,一絲冷笑泛上嘴角。
他算記住這男人了,談笑!
「公子,你說談笑已經到鳳葉城了?」
蘇璿原本在擺弄著窗前那幾盆水仙,此時疑惑地轉頭,看著正悠哉悠哉躺在暖榻上喝茶的蘇傾國。「公子怎麽知道的?」
「就是啊,公子,這消息可不可靠?」半蹲榻前替蘇傾國捶腿的蘇磯,也忍不住插上一句。
畢竟自賀蘭聽雪離去後,蘇傾國除了中間出去方便,一直都跟他們兩個待在房內。莫說千音堂的弟子或是傳書飛鴿,連鴿毛也沒見半根。難不成千音堂的手段已厲害到可以讓茅坑裏的石頭傳話?
「消息當然千真萬確。」蘇傾國懶洋洋地放下茶杯,逗著趴在他胸口取暖的小兔子,捏住兔子的耳朵玩了一陣,才對滿臉好奇的蘇璿、蘇磯眨眨眼。「至於我怎麽知道的,你們就不用管啦,嘿嘿……」
說起來還就是巧。他從茅廁出來的時候,一條人影正飄然躍上牆頭。
電光石火的那瞬間,他依然看清了男人鬥笠下的麵容。
蘇傾國的記性非常好,不論對人對物都過目不忘,當他想要回憶某樣東西時,絕不會失誤。所以,他幾乎就在同時想起了這麵容的主人——談笑。
不過,蘇傾國清眸漸亮——談笑來守備府做什麽?不是應該直接去邊關調動兵馬麽?
「不說就不說。」看小府宗滿臉神秘故弄玄虛,蘇璿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撇撇嘴把好奇壓了下去。
飯後,賀蘭聽雪又在蘇傾國房裏喝茶,天南地北地閑聊。
聊著聊著,蘇傾國就躺到了榻上,掩嘴輕輕打了個嗬欠,那慵懶風情直似透到了骨子裏。賀蘭聽雪看得目不轉睛,聽蘇磯猛咳兩聲才驚醒,訕訕一笑,起身告辭。
「不送了。」蘇磯的臉從吃飯時一直黑到現在,沒等蘇傾國開口,就開大房門送客。
賀蘭聽雪皺起眉,他當然早發現蘇磯對他敵意濃濃,但礙著是蘇傾國的仆從也不好發作,裝作看不見蘇磯的憎惡表情,對蘇傾國笑道:「小蘇,既然你嫌悶,我明天下午帶你去城外打獵如何?」
蘇傾國正惋惜今早錯過了打獵的機會,不由一迭聲叫好。賀蘭聽雪寵溺地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離去。
目送賀蘭聽雪俊逸的身影出了門,對上蘇磯黑臉,蘇傾國蹙起了好看的眉毛。
蘇磯比他大兩、、三歲,十幾年前入玄天府後就被老府宗撥來伺候他生活起居。印象裏總是沉默寡言,今天對賀蘭聽雪形之於外的怒氣倒還是首次見到。
「你今天怎麽了?好大火氣。」
「公子,賀蘭小侯爺對你沒安什麽好心,你不要太親近他。」想到賀蘭聽雪臨走還在府宗身上揩了把油,蘇磯平實的臉皮一陣抽搐,滿眼嫌惡。像賀蘭聽雪這種聲色犬馬的官宦子弟,接近府宗,無非是垂涎府宗美色,想玩男風罷了,休想!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了拳頭,直捏得骨節發白。「反正有我在,絕不容他染指公子。」
「蘇磯,你太杞人憂天了。」蘇傾國滿不在乎地摸著爬到他身邊的小兔子。
雖然在玄天崖一住二十年,接觸的人並不多,但他對周圍的人天生有種敏銳的直覺,正是覺得賀蘭聽雪對他全無邪意,才會在守備府逗留。
蘇磯急了。「公子,那小侯爺的眼神我絕不會看錯,他分明是覬覦公子的姿容身體……」
「咳咳!」蘇璿暗地裏猛踩了蘇磯一腳,紅了臉猛咳,提醒他屋裏還有位女性存在,別把話說這麽露骨。可看到蘇傾國露出一臉好奇表情,頓覺無力。
果然……
「你的意思是,他喜歡上我了?可我是男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會想跟個男人睡覺吧?」蘇傾國一下就抓住了重點,還直奔核心。
「噗——」蘇磯和蘇璿這回很有默契地差點同時噴血。誰說他們的小府宗除了練功和吃飯就不懂別的?
半天,蘇磯才鎮定下來,努力讓語氣顯得平靜。「公子,男人跟男人也是一樣可以做夫妻間的事情的,所以你要提防小侯爺。」
話音剛落,就被蘇傾國驚人一句激得頭頂冒煙。
「哦?原來男人跟男人真的可以做啊?哈哈,我還以為下山前仇若痕和楚信那兩家夥跟我說的是開玩笑呢!來,蘇磯,看你這麽了解,你一定知道兩個男人怎麽做的,說來聽聽。」
蘇傾國一臉興致勃勃不恥下問,教蘇磯和蘇璿幾乎吐血三升。
仇大爺,楚大爺,你們究竟是怎麽提醒小府宗的?
結果磨了半天,蘇傾國還是沒能從蘇磯閉得死緊的嘴裏再撬出半個字來,興味索然地歎口氣,說不如等以後去問賀蘭聽雪知不知道,自然又給蘇磯瞪了幾眼。
一宿無話到天明。蘇傾國記掛著要去打獵,早早梳洗起床,賀蘭聽雪卻記著他貪睡,將近中午才派侍從來請。用完飯,一早被召進守備府候命的鳳葉城裏最好的裁縫鋪子「錦繡堂」,幾個老師傅圍了上來替蘇傾國度身量衣,又忙碌了好一陣子,才出了府。
塗錦山本要像昨天那樣,派隊侍衛隨行守護小候爺,卻被賀蘭聽雪回絕。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跟蘇傾國親近,賀蘭聽雪哪樂意被大隊人馬跟著。他隻帶了自己的黃衣親信隨侍,牽過坐騎青雲驄,抱起蘇傾國一躍上馬。
數騎絕塵,濺起黑泥殘雪,直往城南的小鬆坡而去。
蘇傾國還是生平第一次騎馬,座下又是千裏挑一的良駒,那種騰雲駕霧般的感覺,直叫他歡喜得大呼小叫。
賀蘭聽雪見他如此高興,越發賣弄起騎術,將陳六合幾人遠遠拋在身後,率先策馬上了小鬆坡。
山中路途崎嶇,積雪頗深,他放鬆了韁繩,任坐騎在林間踏雪而行。低頭看胸前蘇傾國,全身被裹在他特意準備的厚皮裘裏,隻露出張俊秀非凡的臉龐。
一雙清亮如水的眼瞳,正笑咪咪地追逐著枝頭亂竄的鬆鼠,跟著上躍下跳的鬆鼠轉來轉去,靈動得叫他不舍得移開目光。
「小蘇……」心髒處有種柔軟的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感覺緩緩升起。自打出娘胎,他就是世襲的侯門世子,言行舉動都被教導要循規蹈矩,不可越雷池半步。
鍾鳴鼎食的豪門生活,在尋常百姓眼裏固然令人豔羨,人在其中才知道空虛無聊。成日見慣了阿諛奉承之徒,而今懷裏這個無意邂逅的蘇傾國,天真率性猶如赤子,叫他愛不釋手。
「小蘇……小蘇……」他沉浸在那雙清澈得毫無雜質的眼睛裏,湊在蘇傾國耳邊,輕聲呢喃。
熱氣噴在耳朵後,蘇傾國嘻嘻一笑縮起了脖子,回頭道:「好癢,啊——」
兩人的臉本已靠得極近,這一回頭,蘇傾國的嘴唇不偏不倚從賀蘭聽雪唇上劃過。
兩個人,都怔住。
然而也就怔住刹那光陰。賀蘭聽雪猛地捧住蘇傾國的臉,用力將嘴唇印了上去。
很燙,不過那股淡淡的麝香味道還算好聞……蘇傾國眨了幾下眼,覺得自己並不排斥這怪異的動作,相反的,貼在他唇上的物體還軟綿綿的碾磨得他很舒服,也就沒有把賀蘭聽雪推開。
這大概就是接吻了吧。以前在玄天崖時,曾見到兩個弟子躲在花叢後做這個,當那對青年男女分開時,已氣喘籲籲,他還納悶那兩人怎麽可以屏那麽長時間都不呼吸。
沒想到接吻的滋味,還真不錯。這口氣憋得,值!
本還想進一步深入的,發覺蘇傾國一直睜著眼睛屏氣斂息,賀蘭聽雪好氣又好笑地停止了這個親吻。
再吻下去,恐怕就要在荒郊野外,當場將懷裏挑起他情欲的小家夥就地正法了。他深吸口氣,懸崖勒馬。
「怎麽停了?」蘇傾國摸著微紅的嘴唇,其實有點意猶未盡。畢竟二十年來第一回嚐到這心頭亂跳、不受控製的奇妙滋味。
結果賀蘭聽雪那口氣還沒完全吸進去就又吐出,低頭吻了過來。
這回,天雷勾動地火,舌頭**,吻得蘇傾國暈頭轉向。
這世上,除了練功和美食,原來還有其它有意思的玩意嘛……
等熱吻中的兩人聽到陳六合這聲遲疑的呼喚抬起頭,才發現陳六合等人勒馬圍在身後,個個瞠大了眼睛,看情形已經觀摩很久。
賀蘭聽雪難得臉上一紅,輕咳了兩聲。他這向來不近男色的小侯爺,居然轉性親起男人來,難怪手下半天沒敢出聲。
還是陳六合機靈,及時解圍道:「小侯爺,屬下等適才看到有頭山豬跑進了左邊樹叢,不如過去狩獵?」
賀蘭聽雪當然說好,一夾馬肚,向左調轉了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