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君顏似雪34
踏雪 君顏似雪 34
湫洛這幾日過得格外清閑,秦王似乎有些忌憚他的傷痕,除了換藥時會過來,其餘時間秦王都是留宿在惜琴那裏。池影總是很小心地陪在湫洛身邊,連吃飯都不允許他自己動,而且這個小姑娘還會小心地把鏡子轉到湫洛照不到的角度,生怕湫洛看到自己的樣子傷心。
“你何必那麽小心,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湫洛有點好笑地看著池影誠惶誠恐的樣子,說,“不僅生活安逸,而且沒有人會來騷擾,所以變成個粽子也沒什麽不好啊。”
“主子!”池影有些嗔怒地叉起腰,嬌俏的笑臉露出不滿,“主子怎麽能這麽說,咱們可都是為公子的身子緊張得什麽似的,連陛下也……咳咳。”
意識到自己不該議論上主,池影假裝咳嗽幾聲,手上卻毫不怠慢地幫湫洛喂著蝦仁。
湫洛也不多說什麽,一方麵他著實對自己的現狀不以為意,一方麵這多日的相處下來,他已經和池影關係非常融洽了。在秦王宮少有這般溫和的主子,從前他是給秦王養在深宮,即使是外房聽遣的宮女也幾乎不曾見過,隻能依稀聽見帳內的喘息,所以大家還都在私下裏鄙夷過。可是如今陛下寵這公子什麽似的,而公子也多能與下人接觸,以前議論紛紛的宮女下人才誠惶誠恐地發現,這位主子卻是帶人毫不苛刻的美人,也就愈發的喜歡起來。
湫洛在池影半是威逼半是央求下多吃了幾口飯,看著窗外大雪初霽,頗有些冬日暖陽的嬌俏,就想出去走走。池影看主子也憋悶了很久了,心有不忍,可是主子這個樣子實在不好下地。湫洛卻不以為意地笑笑:“這怕什麽,我已經好了很多了,再不走走恐怕就該忘了怎麽走路了。”
這一笑讓池影心頭一顫,紅著臉趕忙去給湫洛拿外出的冬衣。本來就裹滿了繃帶的小小身子,又被棉厚的冬衣裹了裏三層外三層,最後罩了灑金鵝黃芙蓉外袍,想了想,池影又給湫洛披上了連帽的狐白大髦。結結實實地裹成了個雪娃娃,湫洛自己有點好笑,但也任由這個小丫頭折騰。
幾日不出來,神武殿前庭的雪又厚了三寸,房簷屋瓦、枯柳山石無不素白一片,連前庭的雪也是一色無痕。湫洛哪管秦王吩咐不讓掃雪的命令,自己先一步踏在雪上,雪地在小羊皮的靴子下嘎吱作響,讓他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池影快步跟在湫洛身後,隻敢踩湫洛踩過的部分,不敢多汙穢了這片雪地。秦王有令,雪地不許妄動,但不必對湫洛公子多言。其他人不是貼身侍從,哪裏敢跟隨,連忙從兩旁的廡廊繞路小跑跟著。
湫洛根本不認識宮裏的路,但這不影響他新奇地左顧右盼。反正最後池影會負責把他領回來。
到了一處小閣,原本的假山亂石皆退去了蹤跡——雖然是冬季,但湫洛知道那些落了雪的矮木都是秦宮裏的香花奇草,可這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叢叢錯落有致的楊柳,被包裹在一圈形狀奇異的高大梧桐之中。深冬的季節,布局規整的垂柳像是罩上了一層雪白的的雲煙。
垂柳是環形分布,但並不均勻,獨有自己一種鱗次櫛比的組合。正中包裹著一坐高台。九丈漢白玉的石階頂端,不過六人的站位,沒有任何欄杆圍護,隻有正中一個不大的星盤。
湫洛略怔了一下,自語道:“伏羲陣?”
“好眼力。”突然的聲響從頭頂上方傳來,嚇了湫洛一跳。他抬起頭,正看到梧桐樹高大的枝椏間坐著一名青年。那青年一退曲著一退懸空,背靠樹幹而坐,這般隨意的行為卻讓他一點也不顯得輕浮,反倒是說不出的端正自然。那人束著淡墨長衫,青絲吹散,竟是毫發未束;長眉星目,直鼻削臉,透出一種肅穆和沉穩來。湫洛暗自揣度,所謂相由心生,隻有真正的睿智之人才能透出這樣的端莊沉靜。
正在沉思間,那人卻從高處跳下來,嚇得湫洛一個踉蹌。可是對方動作輕巧自如,宛若蝴蝶的扶搖衣袂,款款落地。
“……你竟可以……”湫洛吃驚得睜大眼睛,身後的池影卻早早地行了個禮。
“見過扶涯公子。”
“嗯。”扶涯淡淡地出了一個單音。
扶涯?湫洛覺得這名字甚是耳熟,這個人就是太醫說可以治好我的傷疤的人?
當時太醫說到這個名字,湫洛就覺得隱隱聽過,可是想不起來,現在本尊再次出現,他覺得有那麽思緒的一絲尾巴卻捕捉不到。
池影恭敬的起身,說:“這位是湫洛公子,是燕國來的賓客——湫洛公子,這位是公冶家的長公子,扶涯公子。”
“公冶……扶涯?”這個姓冠在名前,湫洛終於腦中靈光一下:“可是名震七國的祭祀族人?以堪輿和醫藥聞名於世的公冶一族?”
扶涯點點頭,麵上卻毫無表情:“公冶乃家姓,叫我扶涯便可。”
“好的……”湫洛答了這句,扶涯卻沒有接話。於是兩人麵麵相覷,卻無話可說。湫洛一下覺得尷尬,可是看扶涯卻是神色自若,一點都不覺得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