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意識沉浮之際,仿佛聽見淩心在耳邊低低喚了我幾聲,想要出聲,卻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力氣,反複的暗淡之後,終於感覺到一絲光線自外界傳來。動了動手指,勉力想睜開雙眼時,被唇上突如其來的溫軟一驚,神智卻沒有因此而清晰半分,似還有什麽關鍵處沒有弄清。
那濡軟的觸感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反而漸向下蜿蜒而去,動作隱隱青澀,我心中震駭,知那分明是一名女子,卻苦於四肢酸麻動彈不得,竟連眼睛也睜不開。
到底是誰……
頸項陡然一涼,前襟仿佛被微微挑開,肌膚暴露在空氣中,立時感覺到清冷的寒意。那人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靜默許久,悄然無聲,也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
我的心稍稍放鬆下來,便又陷入半夢半醒之間。
未知過了多久,再次恢複知覺時,全身已有一絲力氣回流,乍見滿室明亮,雙眼半眯著緩緩適應,隻見落目之處皆是雅致,清亮而不刺目的陽光透過窗口,射在一張黃花梨兩卷角牙琴桌上,泛出柔和的光彩,旁邊擺著一張漆減金釘藤絲椅,連垂在自己身側的床幔,也是厚重的藏青色再綴以明黃流蘇,餘光不經意一瞥,發覺鋪於自己身下的被褥料子,竟是連皇室貢品亦求之不得,天下稀有的雁雲錦。一切十分簡潔,並沒有多餘的擺設,卻也顯得出處處不凡,主人想必非富即貴。
我轉動著不甚靈活的脖子環顧一眼,暗忖道。頭依舊昏昏沉沉,意識也不很分明,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不多時就完全放棄了想法。自己不但四肢沉滯,連胸中也鬱結欲嘔,倍加難受,顯然不隻是被點了穴,而且還中了毒。
是淩心麽……我微微蹙眉,心中不願篤定這個猜測,她雖然有些天真任性,也不至於開這種玩笑。
恰在沉吟之際,門被推開,我聞聲不由抬眼。
來人麵如沉玉,青衣似水,嘴角微噙著一抹笑意,一望而知他有著瀟灑無比的自信。
但我在開始的陌生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大吃一驚。“白府主?”天山仙府的白羽塵?他怎麽會在這裏?
“難得秦公子還記得我,白某真是不勝榮幸。”白羽塵拍拍衣擺拂去輕塵,並沒有走近,隻是在那張藤椅上坐了下來,望著我笑道。
此時我心中驚詫更甚,當年秋雲羅招親,無雙樓上一麵之緣,白羽塵飄然離去,風神俊朗一如今日,很容易令人生出向往結交之心,然而問題是自己明明尚在劍門客房之內與淩心說話,何以轉眼之間就來到這裏,且身中奇毒?
諸多念頭一掠而過,來不及開口,白羽塵似已看出我的心思。“秦公子是否很奇怪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地,不如讓白某來解答一二?”頓了頓,徐徐續道,“秦公子大可放心,這裏不是天山,還是在劍門,隻不過,是在劍門的一個密室裏。”玩味的目光伴隨著從容不迫的語氣,仿佛在探究我的反應。
心中不祥的預感成為現實,定了定神,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淡然。“淩心呢?”
白羽塵聞言微微一怔,輕笑起來:“你怎麽不問問是誰令得你中毒的?”
我也笑。“在下確實很奇怪,身為大夫竟被人下了毒也毫無知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果沒有猜錯,栽滿劍門的千層草應是其中一種?”
“不錯,”白羽塵輕輕擊掌,笑道:“白某知秦公子醫術了得,尋常□□你看不上眼,便特地去找了金盞銀台來做第二味毒。”
第二味?這麽說還有第三味了,我微微苦笑,“金盞銀台無色無味,確是上品的□□,不過我想不出白府主下在哪裏。”
“鍾夫人的青蕪劍法好看麽?”
我一怔,搖搖頭,“劍上無毒。”那天秋雲羅動作蹊蹺,慕容出言提醒,我便倍加留意,卻並無發現不妥。
白羽塵詭秘一笑,“那麽鍾夫人的纖纖素手又如何?”
毒在雲羅手上?我聞言動容,那麽她……霎時另一種可怕的想法自心頭浮了上來,卻隻感到疲倦無比。
“嗬嗬,放心,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鍾夫人隻不過聽到鍾容的話,便相信□□是塗抹在劍身上,也以為那隻不過是一種普通的毒,即使你雖然沾上,也有能力解開它,卻沒想到是在她自己的手上,而且還是天下奇毒,如果她現在知道,不曉得要如何懊悔了吧,”他輕笑出聲,搖搖頭,“鍾夫人的易容術確實高明,似是而非,何況本也沒有多少人見過她的模樣,豈料偏偏白某就是其中一個例外,又怎會不知她便是秋雲羅呢。”
這個人全都一清而楚,連雲羅特意委屈自己接近鍾容的目的,想必也了然於心,卻故意將計就計,讓她親手為我種下第二味毒。
“那個人是誰?”我突然問,卻知道他聽得懂。既然雲羅的目的他早已知道,那麽逍遙宮劍譜被毀的事白羽塵必定也脫不了幹係,然而那個為他潛入密室,毀去劍譜的人究竟是誰?“是蘇行,清影,還是雷傲?”
“是清影。”
“為什麽……”我閉上眼,喃喃道,想不通那樣一名冷情的女子,如何甘願為了他人而背叛逍遙宮?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不是你能夠想通的。”他的語氣驀地柔和起來,有點捉摸不透的意味。
“不錯。”我微微苦笑,有些事情是永遠也不知道答案的,我也不會去追問清影,畢竟劍譜的事我並沒有像雲羅看得那般重,若不是拗不過雲羅他們的請求,自己當初也不會空占著一個宮主的虛名。天山仙府本在西域,卻不遠萬裏布下了這麽一顆棋子,而秦驚鴻一介庸人,又何德何能,竟得勞煩他如此陣仗?
“那麽第三味藥呢,是淩心嗎?她也是府主的人?”
“不,”白羽塵帶著幾分奇異的笑容,“鍾容隻是告訴她,有一種藥,可以讓人改變心意,喜歡上原本不喜歡的人。”
眉峰聞言越聚越緊,“她相信了?”讓人迷失心智,成為傀儡的藥有之,徹底改變心意的則絕對沒有,淩心怎麽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鍾容是她所信任的父執長輩,說的話怎麽會沒有分量,秦公子,你太小看人心的欲望了。”白羽塵好心情地解釋著,語氣溫和,若不是我現在受製於人,樣子實在狼狽,也會以為兩人不過是在談天。
“她沒事吧?”我從來不曉得淩心對我執著若此,本以為她心結已解,怎會料到驟然之間便情勢大變。
“我認為秦公子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處境,而不是還有餘力去打聽別人。”白羽塵笑道,見我愈發冷凝的神色,不由笑意更深。“我已讓她服下可以忘記一切的藥了,醒來以後,除了自己的家人,她將不會記得任何人,包括你。”
我暗自長籲了口氣,雖然淩心膽大妄為,但我始終生不起氣,在自己心中,淩心永遠是那個愛纏在我身邊問東問西,紅著臉向我說出自己心意的天真少女。
心神稍稍放鬆下來,全身立時劇痛難忍,身體因為穴道被點而動彈不得,手指卻禁不住痛楚而微微顫抖,不由闔上眼喘著氣,痛苦並沒有因此而稍減半分。
抽痛的經脈突然被打開,白羽塵收回手,望著我笑道:“現在可舒服了些?”
我無力回答,雖然穴道已解,但身上的毒還在,恰好引發了另一層痛苦,這令得自己此時的神色淡漠而疲憊。“白府主費了如此周折,究竟所欲為何?”
“你可還記得柳絮?”
我心中一動,不由勉力抬眼,沉聲道:“你傷了她?”
白羽塵輕笑出聲,似是聽到什麽笑話。“我疼舍妹還來不及,怎麽舍得傷她?隻是她不聽我話,私自逃婚,壞了我的事,很大一部分是為了你,所以我很想看看,秦驚鴻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讓我妹子為你若此。”
我閉上眼,淡淡歎息逸出。“原來你就是柳絮口中愛她甚重,卻也嚴厲甚重的大哥,柳府府主,久聞大名了,可惜在下眼拙,當初婚宴上竟未認出易容成青年劍客的方易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仙府府主。”
“不錯,”下巴陡然被挑起,對上一雙深沉的眼眸。“絮兒向來任性,卻是和我一般自私的性子,從來不肯為任何人付出什麽,她會逃婚我不奇怪,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為了你向我求情。”那人淡淡哼笑,長指輕劃上我的臉龐輪廓。“明明隻是一個平凡無奇的男人,連孌童的樣貌都沒有,卻能讓我疼寵了十幾年的妹妹背叛我。”
體內的毒素一直未曾平息,此時又翻覆起來,痛如剜心,我深吸了口氣,微微苦笑。“就因為這樣,值得府主用三味奇毒來招待我?”
“招待天下聞名的驚鴻公子,當然要用上品。”白羽塵狠狠捏住我的下巴,臉上卻是毫不相襯的笑容“我舍不得懲罰絮兒,看著你痛苦的樣子,也能稍慰一二了。這三味藥分開來用已是珍貴的奇毒,合起來更是天下無雙,連我都沒有解藥,秦公子想要解它,隻怕不容易。”
胸中鬱結之感愈重,讓我忍不住嗆咳出聲。“天山仙府一統西域天都十二府,誌在中原錦繡河山,折磨我一個小人物又有什麽意思呢,再說令妹是活生生的人,她自己要走,府主怪罪於我也無濟於事。”
“當年無雙樓上,我隻當你是一時僥幸,現在才知道,秦公子竟是如此能言善辯,莫怪能令擎天門主和封大教主如此傾心。”玩味的目光在我身上緩緩掃過,“不知你是否聽說,南朝之所以能與北庭對峙如此之久,是因為掌握南朝命脈的慕容家暗中經營的緣故?”
“略有所聞。”我閉上眼,淡道。
“這次北庭醞釀已久,欲以數萬鐵騎一舉踏平南朝,一旦真的南下,後方必然空虛無人,若此時西域東侵,又與南朝裏應外合,就會反客為主,形成兩麵夾擊之勢,你說情勢是否會就此逆轉?”
“府主的意思是……?”
“白某願與慕容門主攜手,共分天下。”
搖搖頭,倦意陡生。“那麽府主該去問他才是,與我何幹?”
“他既願在天下人麵前說出不負你的話,我倒要看看,慕容商清究竟能為你做到何等地步。”垂在鬢邊的發絲被曖昧地挑起,那人臉上分明有著將一切掌握在手的自得。
“那麽現在,在下隻需要躺在這裏當個廢人便可以了嗎?”我知道心緒起伏對於此時的身體有害無利,隻得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在他眼中,想必依舊顯得無措。
“你倒是有趣。”白羽塵饒富興味地上下打量著,“身處困境不緊張自己,反而去關心別人,還有心思開玩笑,驚鴻公子醫術通神,天下武功招數已是知之甚深,這樣的寶貝如果放著不用就太可惜了。”
我眨眨眼,麵前這個深沉過度的白羽塵,和當初那名瀟灑無匹,談笑自如的白衣男子相差何止千裏。
“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惟有任君處置。”我瞥了他一眼,索性閉目,來個不問不理。
“嗬嗬,秦公子就先好好休息吧,白某不打擾了。”
片刻不聞聲響,睜開眼,隻見門剛好合上,那人足音漸遠。
一直浮現在臉上的沉凝之色瞬間褪去,為□□所苦的神情也減卻許多,我輕笑了兩聲,眸中頓時生動流轉。
想困住我麽,白羽塵太過自信了,一切如何,待走著瞧吧。
這兩天沒有電腦用,昨天晚上因故無法更新,鏡子很感抱歉,事先已有發了帖子,如果還有親苦等未果,這裏再致以歉意n_n~匆匆寫就,想必有錯字和語句不暢的地方,大家盡量挑一下~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