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昭羽說過要為我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以便與他一起赴宴,卻沒想到他會讓我充任貼身侍從。結果他舒舒服服地安坐在鋪著柔軟被褥的車輦中,我卻隻能坐在馬車外與車夫一起吹著冷風,無語空對寒夜。

約莫半柱香時間,馬車繞了大半個內城,終於停在皇帝禦筆親書的左相府門口。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張燈結彩,笑語喧嘩。

本來森嚴的高門府第今日大門敞開,管家站在門口掛著笑臉不停地迎接著每一個進門的賓客。左相的六十大壽,人人趨之若騖,賀客盈門。

我和昭羽才下了車,門口立時傳來小廝麵向府裏大廳的高唱。“九皇子到——”

管家迎了上來。“九爺您才來,太子和幾位王爺,還有右相都已經在裏麵了,快請進吧。”旁邊的小廝趕緊接下我遞上的賀禮。

“黃管家,大冷天的,還讓你在這外頭受凍,真是委屈了,不如一起進來喝杯溫酒吧。”昭羽亦笑著。

“不不,九爺可折煞我了,奴才還得在外麵繼續侯著貴客呢,九爺快請進吧。”

昭羽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轉身進了門。從頭到尾沒有瞟過我一眼的管家此時終於轉向我,淡淡道:“你到旁邊休息的地方去吧。”

我恭順垂首,心中卻略略急了起來,若聽了那管家的話,如何還能見到羅雲秋的人。走在前麵的昭羽忽而回首,對管家道:“我這個小廝是府中李伯的遠房親戚,又機靈得很,不會惹什麽麻煩的,就請黃總管行個方便如何?”說罷手伸了出去,遞上一張折疊著的紙。

管家接過那張紙,打開一看,不動如山的眉毛微微一跳,臉色驟然緩和不少,甚至露出一絲笑意,輕輕地將紙重新疊好放入袖口。“九爺哪裏話,快請進吧。”我隨著昭羽進了內院,他也沒有再攔我。

兩人走在前往大廳的直道上,我低問了句:“銀票?”

昭羽未答,隻冷冷哼了聲:“狗眼看人低的家夥。”能夠讓左相府中的管家也動容的銀票,數目隻怕不小,看來昭羽損失慘重,卻隻為了帶進自己這麽一個小廝,我忍住笑意隨他進了宴客大廳。

進了內廳,那裏早已人滿為患,捧著酒壺珍饈的婢女來往穿梭,帶著鵝黃色的宮裙漣漪令人心醉神馳,所謂的高官皇族,大都漾著一張張微醺的臉興味盎然地欣賞著,平日裏的道貌岸然此刻全然不見。隻有對麵的昭炎看見我們,眨了眨眼,揚起一抹笑容。

“原來是九皇子駕到,老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年屆六十卻依然須發烏黑,精神矍鑠的左相笑容滿麵地招呼,卻依然端坐在首座上沒有起身。

昭羽也笑得真誠,仿佛毫不介意:“您老六十大壽,豈敢勞煩,那不是折了我們這些小輩的福。”此時的他收斂起平日在我麵前的任性飛揚,露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晚輩模樣,讓我再次見識到這少年變幻莫測的一麵。

這時左相身旁的一名男子開口了:“九弟,自從回來之後你一直待在府裏,都不見你來看看我們這些兄弟。”語氣和煦卻不失威嚴,完全是一副長兄的模樣。

昭羽強笑道:“小弟回來之後一直遵從父皇之命在家反省,實在沒有臉見各位兄長。”神色黯然,微垂著頭,令人不會懷疑他悔過的真實性。

“好了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了,今天是左相的大壽,大家都是來為他道賀的。”太子突然笑了起來,頗有撫慰的意思,也成功地轉移了話題。

眾人這才將方才落在昭羽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又說笑著談論起別的話題。

一輪寒暄說笑過後,琴聲細細而起,清揚婉兮的音律讓周遭漸漸靜了下來,在場大都風雅,自然懂得欣賞。珠簾薄幕之後,佳人音樂端坐撫琴,微風餘音,靡靡猗猗,輕行浮彈,明嫿清和。疾而不速,留而不滯。眾人臉上除了欽賞,還有蠢蠢欲動,頗有一睹佳人容顏的神色。

我在琴聲響起之時便長舒了口氣,她不是秋雲羅,盡管名字極易令人誤會。若雲羅真的出現在此,隻怕我要懷疑劍譜失蹤之事是與左相府有關的了,到時候情勢必定又要複雜不少。曲曰春明笑月,雖也婉約動聽,入味三分,細品之下卻遠沒有雲羅的靈氣飄渺,震撼人心,皆因隻得其形,而未得其神。

琴聲至清越處,沒沒而息,眾人回過神來,紛紛擊掌以示讚賞之意。

簾幕浮動,佳人款款而出,朝在座諸人襝衽為禮。“奴家羅雲秋獻醜了。”

太子哈哈一笑。“先前聽名字,又聞琴藝驚為天人,還以為是左相請到了天下無雙的無雙樓主秋雲羅,不想卻是另外一位毫不遜色的仙子。”這自然是一句客氣話,連我都聽出來了,以太子的權勢地位,這名女子的容貌又豈能入得他眼?

眾人聞言,皆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想來他們大都有我和昭羽先前的想法,不覺好笑起來。

左相含笑。“這位姑娘,當不遜於無雙樓主才是。”

眾人細細一看,果真別有風韻,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誰說不是一位佳人,隻是美則美矣,在我眼中卻分明不如當年的輕盈。羅雲秋羞澀淺笑,默默垂首,任眾人評鑒,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卻讓我暗暗搖頭。

趁著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際,我悄悄地退了出去,除了昭羽側首微瞥我一眼,誰也沒有察覺。

自一室的溫暖麝香中退出,迎麵冷風撲卷,讓精神頓時為之一振,手下不由攏了攏領子。抬首而望,冬夜肅清,朗月垂光,自成一番風情。怎麽會有人說寒冬淒涼,眼前初放之梅,腳下未融薄雪,盎然生機豈不由此而生?我撫上沾了些許飛白的梅瓣,不禁莞爾一笑,心情也舒暢不少。既然裏麵那人不是雲羅,自己便陪綠綺再等上些時日吧,雖然我並不是很喜歡這裏繁華得近乎綺麗的一切。

獨立雪中悄然無聲,除了不遠處喧嘩的燈火,這裏清寂得連花落下的聲音似乎也聽得見,自然也不會忽略了正由遠及近,深淺不一的腳步和並沒有刻意隱藏的說話聲。

我一怔,出現片刻的遲滯,若現在出去,勢必會被人發現,不出去,又好似在竊人私隱一般。時間並不容我多作思考,那兩人的行跡越來越近,我略一遲疑,還是轉身隱入了旁邊的梅林之中。

“慕容公子難得來此,老夫怎能不歡喜得倒履相迎。”聲音一入耳,我微微詫異,壽宴進行至此正是□□,主人卻離席而與他人跑到這冷僻的地方來?透過枝葉錯雜的梅影,可以看見兩個人緩步而來,其中一人無疑是左相,而另一個身形頎長,看不清容貌,卻有無比熟悉的感覺。

“左相大人大壽,慕容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趕來與您祝壽。”溫和的話語響起,而我立即可以想見,此刻浮現在那人臉上的,必是柔和得足以令人卸下心防的淺笑。

不想見,卻避不過。我微微苦笑,身子更不敢移動分毫,以他的功力,十丈之內飛花落葉都明察秋毫,何況一個人。昨日在街上的偶遇,我卻並沒有去多想他為何來蒼瀾,自己又如何料得到,他竟會出現於此。

“慕容公子此言,真令老夫受寵若驚,要知道慕容家雖在野營商,勢力卻絲毫不遜於老夫甚至太子啊。“左相嗬嗬笑著,然而我知道若隻是簡單的問候寒暄,也不必將話放到這裏來說了。

“左相大人言重,慕容一介鄉野,哪裏敢與諸位大人相提並論,左相此言若讓第二人聽了,隻怕會平白冤枉了慕容。”溫雅的聲音始終未變,極有耐心地與那位左相打著太極。我在樹影之後微微苦笑,這才是慕容最厲害的地方,談笑間不動聲色地將他所要對付的人挫於無形。

再說了幾句漫無邊際的話,左相首先露出急切之意。“慕容公子先前所言合作之事可還算數?”

“慕容自然願意素為左相大人提供一切便利。不過,”似要吊足胃口,他停了半晌方才續道:“如果大人反悔……”

“不不!”左相連聲道,仿佛極忌憚他的下文。“這是雙方都得利的事,老夫絕無反悔的理由。”

“如此甚好,和左相大人這樣睿智的人說話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嗬嗬,老夫何嚐不是,慕容公子現在便急著要走了嗎,聽說擎天門再過兩個月將與柳家聯姻,如此一來擎天門往後的勢力便可更往南方一帶延伸,老夫在此先恭喜慕容公子了。”

慕容沒有回答,隻是輕輕笑著,“左相大人,丟下滿席貴客出來太久隻怕不太好吧。”

“哈哈,那老夫也該回席了,我已派人來送公子,待會就不出來了。”

“多謝左相大人費心。”

左相離去,慕容目送著他的背影,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冬夜寒苦,閣下不覺得站在雪地之中是一件不怎麽愉快的事情麽?”

一聲輕笑,讓我淡淡僵住。

還是瞞不過他麽?

不是沒想過會遇上,卻沒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之下相見。三年時間,你我又變了多少,數道梅影之中,我默默佇立,不知該如何邁開腳步。

若是相見,你是向我解釋當年馬車上的未竟之語,還是殺我滅口,絕了今日的後患?心中鈍痛,並不因看到那秀頎身影而有半分消卻。

寒光下,踏著薄雪,淺笑如斯的那人抬首望月,到底在想著什麽。

重寫之後不如重寫前那麽受歡迎,是早已料到的,畢竟很少人喜歡本來可以連貫看下去的文突然中止被收回去而後再重寫,但這是為了文的質量,所以縱使點擊與回帖驟減我也會繼續用心寫下去,並在此感謝一直以來喜歡並支持驚鴻的親,目前已將大綱擬定,空閑的時候我會加快速度,寫出一如初見的驚鴻~補說一句,拍磚也好,想要有內容的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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