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1
chapter.12.1
2oo8年的上海,有三個最死氣沉沉,陰森森的地方。
第一個,龍華火葬場。 每天都有無數的屍體被搬運進這裏,其中一些屍體,有浩浩蕩蕩的隊伍集體為它哭泣,而另一些,隻得到一兩個滿臉不耐煩的親屬陪同,並且還聽到“老不死的終於死了”這樣的最後贈禮。
第二個,華夏公墓。 無數的骨灰被裝進標價不同的骨灰壇裏,然後分別葬在同樣標價不同的各種位置。 有些位置獨門獨院、依山傍水,可以眺望到佘山風景區的美景,和那些花了幾千萬買佘山別墅的人一樣的待遇,那些埋葬在這裏的骨灰本人,肯定會在心裏笑開了花:老子生前買不起佘山豪宅,至少死後可以享受這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 而有些骨灰則不那麽幸運了,勉強地擁擠在一麵牆壁上,占據其中密密麻麻如同蜂窩般的小洞中的一個。 有孝心的後輩們前來燒香的時候,一陣好找,找到後來快要罵娘了,僅有的一點孝心被不耐煩消耗gan淨。 “***一個骨灰放得跟國家寶藏一樣,找個屁啊!”於是把帶來的菊花隨手一甩,揚長而去。
而第三個,就在靜安區的一個高級公寓小區裏。 這裏籠罩著的陰森日益翻雲覆雨,幾乎快要趕前麵兩個了。
顧裏媽死氣沉沉地坐在客廳裏,頭頂籠罩著一層黑雲。
整個客廳的燈都打開著,看起來金碧輝煌地樣子。 像是一座奢華無比的,墳。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客廳牆上掛著的一幅法國中世紀的油畫,表情像是在畫裏看見了一個鬼,又像是看見限量版的hermes鉑金包被另外一個貴婦買走了。
三天前顧延盛把它從拍賣行買回來,那個時候,顧延盛氣宇軒昂地坐在一群穿著高級定製西服的男人中間,身邊坐著珠光寶氣地她。 和氣質高貴花季妙齡的顧裏——盡管顧裏一直低頭用oQo在msn上和林蕭討論“你晚上要是敢遲到地話,我就把你的脊椎一節一節地折疊起來”。 “然後塞進唐宛如的背包裏”,“與她換下來的被汗水打濕的胸罩一起”。
而三天之後,顧延盛被一根手腕粗細的鋼筋cha穿了頭蓋骨,現在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停屍間裏。
顧裏飛快地翻動著剛剛從律師手中送過來地文件,不時拿起手邊的咖啡喝上一小口。 她的臉上雖然沒有妝,但是看起來依然是平靜的,甚至帶著少女獨特的粉紅色。 像一朵夜晚裏盛開的新鮮玫瑰。 她從十九歲就開始使用頂級保養品,並且每天都喝一小管Fanc1膠原蛋白——價格等於別人的兩頓飯。 所以她的臉,看上去就像雜誌上那些晶瑩剔透地妝容模特一樣。 當我們抨擊她早早就開始使用這樣頂尖的保養品、以後四十歲就沒得用了的時候,她氣定神閑地告訴我們,她對世界的科技非常有信心,既然菲爾普斯可以在遊泳池裏連續八次氣死其他國家的選手,博爾特也可以玩兒似的在鳥巢打破人類百米地世界紀錄,那麽。 當她四十歲的時候,一定會有比現在更加高科技的東西可以使用。 她用她那張一條細紋都沒有的臉,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和南湘的時候,我們就被徹底地征服了。 她就是一隻實驗室裏取得突破性成功的,白耗子。
而現在,她像是任何一個翻看著財經雜誌的夜晚一樣。 表情冷漠而熾熱。
顧裏媽披著浴袍,慢慢從沙起身,哆嗦著走過來,然後一把用力抓起顧裏的頭,像一隻被刀cha進了喉嚨的豬一樣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你這麽快就有心情在這裏研究遺囑!逼死了你爸啊,你這個婊子養的!”
顧裏地頭被扯得仰起來,眼睛像是死人一樣地往上翻著,她地臉前所未有地醜陋。 她看著麵前瘋子一樣的自己地母親,眼睛裏是滿滿的平靜和怨毒:“是啊,婊子。 你養我這麽大不容易。 ”
顧裏媽愣了愣。 然後放肆地大笑著,幸災樂禍地說:“你先看你爸留給你的遺書吧!不過你說得多對啊。 你媽就是一個徹底的婊子!我恨不得她也被一根鋼筋給netbsp; 顧裏和她母親之間的這場戰役,終於打響了標誌性的第一槍。
又或者說,顧延盛二十多年前就隨手埋下的炸彈,終於滴滴答答地完成了所有的倒計時,現在終於轟隆一聲,炸翻了地殼。
血肉橫飛隻是開始而已。
魂飛魄散才是真正的好戲。
當然,我們都知道,我們熱愛生活中這樣刺激而又跌宕的drama。
連續數十場的暴雨。
每天早上都是電閃雷鳴。
巨大的閃電和雷聲,像是長著尖利長指甲的手,硬生生撕扯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每一聲爆炸性的雷聲,都像是黑暗裏突然甩過來的一個重重的耳光。
徐家匯地鐵裏積滿了水,市政部門派出大量的人力參加排水工程。 整個上海的低處和地下通道,被暴雨肆意席卷著。 四處卷動的昏黃水流上麵漂浮著各種各樣的廉價傳單,“五分鍾讓你年輕十歲,隻需一百九十九塊”,又或者“十萬元讓你征服上海,成為上海人”,等等等等。 它們用這樣甜美而又虛偽的謊言,支撐著漂泊在上海的一群又一群失敗的人,給了他們繼續活在上海這個罪惡卻又美麗的城市裏的勇氣。
沒有暴雨的時候,高溫持續籠罩著上海。 瘋狂運轉的空調密密麻麻地充斥整個城市,冷氣、網絡、巨額資本、熱錢、瘋狂起伏的樓市和新一輪白熱化地企業吞並。 無休無止地在這個城市上演著。
第十三場暴雨之後,這個夏天,終於過去了。
家嘴中心奢侈的最後一塊綠地,被圍了起來,草地上迅地挖掘出一個巨大的地基,周圍兩米高的工地牆上寫著“上海中心”四個大字。 它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不是久遠的東方明珠時代。 更不是金茂大廈的時代,而是把剛剛稱雄上海地環球金融中心時代。 徹底地變為了曆史。
上海中心即將在未來,成為亞洲新的天際線高度。 那些手中搖晃著小旗子地導遊,正指著這個巨大的基地,繪聲繪色地對各路前來觀光的遊客們描繪著這座未來的“垂直城市”。 遊客們眯著眼睛,在空中假想著未來壯麗而詭異的摩天大樓,不停地嘖嘖嘖嘖嘖。
而九月過去,環球金融中心頂層的觀光天閣。 以“頭頂腳下都是懸空的藍天”這樣地super high vie為利器,征服了所有對高度有變態追求的金字塔頂端的人。 他們看著自己腳下的東方明珠和金茂大廈,滿意地喝下一百七十二塊錢一杯的咖啡。
就像現在的顧裏,她坐在kao窗的位子,孤獨地,看著窗外。
過了一會兒,兩個穿著黑色正裝的人朝她走過來,她禮貌地站起身。 整了整身上那件黑色地giorgio armani裙子,微笑地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顧裏。 ”
對方那個同樣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女孩子伸出手,非常優雅地握過來:“很高興見到你,我是kitty。 這是我的老板,宮洺。 ”
nei1在電梯裏死死按住那個關門的按鈕已經兩分鍾了。 直到電梯出滴滴滴的警告,他才鬆開了手。 於是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 他家氣派地客廳出現在電梯前。
他深呼吸了兩下,咬著牙低頭竄出了電梯,快地穿過客廳朝自己的房間走。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家裏空無一人,他本來已經做好了一走進家裏就被父親James迎頭丟來一隻古董花瓶的準備了,但現在,萬籟俱寂,於是他停下了腳步。 抬起頭的時候。 才現家裏並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mia坐在客廳的大沙上。 手上拿著一杯咖啡。 一邊喝,一邊微笑著看著他。
他皺了皺眉頭。 沒說什麽,然後低頭朝自己的房間走。
剛走兩步,mia叫住了他:“你的行李在這裏,已經打包好了。 之前你不是一直說想要搬出去住麽,James覺得你也不小了,說實話,美國的孩子如果到你這麽大還住在家裏,那是非常恥辱的一件事情。 何況,昨天生地事情……我想現在是一個非常適合,也非常必要地時機。 ”
nei1回過頭去,看見兩隻巨大的行李箱放在門口。
他愣了愣,然後笑了,對著mia說:“I thinething that you ant.”
mia回應他以一個更加燦爛地笑容:“net.”
他們兩個彼此溫暖地微笑著,像一對彼此深愛的母子。
“you ia拿起咖啡壺,幫nei1倒了一杯。
“sure, my sno hite!”mia嗬嗬地笑著,“youre so queenet you?”
nei1用力地摔上了門,走了兩步之後轉身一腳,重重地踹在那扇價值十九萬的雕花古典木門上。
顧源看見nei1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從Rich-gate裏麵怒氣衝衝地走出來的時候,他緩慢地搖下車窗,剛要開口,就被nei1直接甩了一句“oh, shut up”在臉上。
nei1坐進車裏,把手指捏得哢嚓哢嚓響。
“這下你準備去哪兒?”顧源笑眯眯地看著麵前這個看上去快要爆炸的混血小崽子。
“鬼知道,或者我應該去柬埔寨或者伊拉克什麽的,去拉掉拉環然後把自己引爆了。 ”nei1斜眼看著幸災樂禍的顧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