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章

見林媽媽慌裏慌張的模樣,沈夙媛卻不以為然地講道:“林媽媽,我問你,你覺得這林暮煙如何?”

林媽媽心裏都慌死了,看自家郡主這一副不慌不忙,全然沒放在心上的悠閑姿態,也慢慢地冷靜下來,可饒是如此,還是滿麵憂心忡忡:“唉……!”

林媽媽越是愁,沈夙媛反而還噗嗤一笑,道:“您真是老糊塗了,這林暮煙若真是傳聞那般嫻靜溫婉的性子,方才那蟲子丟到她裙子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你看她踩蟲子的樣兒就知曉她這溫婉性子都是表麵功夫。還有,你說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難道真是想同我聚一聚,開個茶會談個天?”

“小郡主的意思是……”林媽媽心念一動,忙追問。

沈夙媛眼光微閃,道:“專門挑選秀大典在即的時候來拜訪,還能存什麽心思?不就是想瞧瞧我這位朝中熱議的準皇後到底是怎樣的人?不過傳聞裏那些真真假假的虛名多了去了,林家的人是不會信的,故而親自讓林暮煙來,借著拜訪的名號來探查虛實,誰想到那林暮煙這麽不濟事,隻一條小蟲子就讓她大驚失色,先露了馬腳。”

林媽媽恍然大悟,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歎道:“怪不得,林家和我們沈家關係一直都很緊張,這回這位林家的嫡小姐親自前來,媽媽還以為是來疏通關係的,沒想到啊……不過——”林媽媽語鋒一轉,有些擔憂地說,“這樣一來,那位嫡小姐回去後不指得要怎麽說您的壞話,林家和沈家之間的關係不就更難解了麽?”

沈夙媛眉頭一挑,道:“沈氏宗親那幫自命不凡的老頑固怎麽會看得上林家一個外姓的人?沈家可是自認為是皇親國戚,他們本就沒打算和林家結成聯盟,更何況沈家和林家老一輩的關係就不佳,所以我們這小一輩的人再熱絡都改變不了雙方關係的冰點。再者我好歹也是老皇帝親封的明珠郡主,那林家嫡小姐再尊貴也沒法同我比,我還能真下了臉子去和她做姐妹哪,到時才是平白無故地惹了笑話。所以我才讓她上門來,而非接受她們的請帖去登門。”

林媽媽又頓悟了,“原來小郡主您早就打好算盤要給林家嫡小姐一個下馬威?”

沈夙媛這回沒再解釋,手拍在林媽媽的肩上道:“這呢不叫下馬威,叫禮尚往來。”語聲頓了下,沈夙媛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打著嗬欠說,“不過這樣也好,這要命的嫡小姐怕一時間都不敢上我這郡主府來了,清靜!”

林媽媽見此,無奈一笑,沒說什麽。

如沈夙媛所料,自那日來訪後,林暮煙果真就沒再來了,隻查人送了封書信,寫著她回去後生了場重病,有段時間都不能來拜訪,感到非常抱歉,望她多體諒。沈夙媛看了信後,提筆也回了封,寫道:小心蟲子,多加保重。而這封信後,林家那邊就完全沒消息傳來了。沈夙媛樂得清靜,林家的人不再派間諜來探察是最好的,省得她還得花心思來招待這些居心叵測的人。

之後依舊連著幾天梅雨不斷,一直到二十才停了,雖天還是陰的,可到底是不用頂著傘出去,省下許多麻煩。而這時皇宮裏的人送了信,原是太皇太後的大病初愈,多日沒見她,甚為想念,想讓沈夙媛進宮覲見。而照著先前太皇太後所說的避諱了好些時日,這雨過天清,沈夙媛覺得也該是時候,痛快擇個日子,叫人快馬加鞭地送入宮內。

日子擇在廿二,清早梳妝打扮好就坐馬車往皇宮裏去。靜心殿早是熟門熟路,不用人領著就能尋到,沈夙媛也是許久沒見太皇太後很是掛念,剛入殿叫了聲外祖母,見沒人回應,並不管什麽禮數,隻徑自走進殿內往裏頭深入,可當她瞅見一抹熟悉的明黃色身影時腳步一頓,站在原地微微愣了神。

能穿得一身明黃服袍的人除了朱炎還能有誰?

朱炎見到沈夙媛,眼神閃動了一下,轉眼斂眸輕哼一聲,道:“你都快把這靜心殿當成你自家後院了,皇祖母還真是寵你。”

沈夙媛大清早本來心情還挺好,朱炎一張嘴,全給敗壞了。

之前連綿的雨本就下的人心情不太舒爽,而今天晴了,卻又迎來這位麻煩製造機——皇帝陛下。

她感到幾分頭疼,然殿內還有幾名宮女太監端立在那,沈夙媛隻好先走過去,恭敬地朝朱炎行了禮後坐到他右手邊的位置,側麵朝朱炎說道:“夙媛沒想到皇上也在靜心殿,剛才一時慌了神,望皇上饒了夙媛的失禮之過。”

“你在朕跟前失禮的次數還少嗎?”

沈夙媛凝神想了會,認真回道:“前些年都沒見著皇上幾次麵,也就是最近兩次,這頻率算少了吧?”見朱炎的臉猛地轉過臉,眼神惱怒不已,沈夙媛飛快地補充一句,“嚴格來說上次還是皇上先來招的夙媛,罪不該算在夙媛身上,那麽也就是這一次吧。”

“你——”朱炎剛張嘴道出個‘你’字,那邊遙遙傳來蒼老的聲音。

“夙媛來了昂……”太皇太後叫人攙著,打簾子從裏頭慢慢地出來,沈夙媛見她的臉色一片白,眼袋垂腫,膚色裏還有些許暗青的斑點,顯然一副病中模樣,心下微驚,她原以為太皇太後說病了是假的,難道自她走後就真病倒了?

沈夙媛立下就站起身幾步來到太皇太後身旁,看了眼攙扶太皇太後的貼身侍女,後者領會將手臂交代她手上,沈夙媛小心扶著人上到前方席上落座,眼裏含著心疼輕聲道:“皇祖母您要小心身子啊,怎麽病成這樣了……”

太皇太後麵帶苦笑,看向沈夙媛的眼裏倒是綻開些許真正的笑意,露出寬慰而想念的表情撫握住沈夙媛手背道:“人老了沒轍了,這病來的凶啊,這把老骨頭就扛不住了。不過近些日子皇上替哀家請了幾位禦醫瞧了瞧,倒是好些了。”

“夙媛不孝……夙媛都不曉得外祖母身在病中的痛苦……”沈夙媛望著太皇太後蒼老慘白的臉心裏難受,聲音略帶哽咽。

太皇太後見她這般,反倒比她還受不住,連忙道:“好了好了,都已大好了,這不都說了怕會染到你們小輩身上,因而才要避諱著些的麽。這幾日禦醫也說過,多半是這陰雨氣候鬧得,都老毛病罷了。再說皇祖母這一大把年紀了,這命啊早就交給老天了。”

“呸呸呸!您的身子還麻利著呢!”沈夙媛說著,又有股心尖緊抽的滋味,勉強咽了口氣咧嘴笑,貼著老人軟聲軟氣的樣子,“您最少……也要活上個一百歲吧,到時候夙媛還要生個女兒給您當小棉襖……”

“咳!”朱炎本一直在旁沉默地瞧著祖孫倆說著體己話,那是一幅何其和睦溫馨的畫麵,他極少見到沈夙媛有這樣乖順服帖的時候。在他跟前她就像是心裏藏了隻刺蝟似的,總要時不時用那尖刺紮他兩下方才舒坦。朱炎是氣,卻又不能真拿她如何。然而眼前依偎著皇祖母的人,褪去刺人的棱角,像溫良乖巧的兔兒,他看得心都不自禁顫了。直到她說出那話來,朱炎光想著那場景就喉口發熱,忙咳了聲打住她。

沈夙媛後知後覺,眼驀地抬起朝朱炎看去,兩者一對視,當事者倒還沒做出什麽表情,朱炎卻豁然擰過臉,手端過茶盤上的杯子就往嘴邊放,哪想那杯裏壓根沒一點茶水,他等往嘴裏倒是已是晚了。心下懊惱尷尬,然他又是個性子極強的,死要麵子地放下茶杯,裝作沒事人樣的抬頭挺胸。

望著朱炎這一係列舉動的沈夙媛卻是沒忍住,眼裏倏地綻開幾許笑,引得太皇太後也發出疑聲。

“怎麽了這是?”

“沒呢,我看皇上好像是渴了。”沈夙媛說著從席上起身,步伐輕快地走到朱炎跟前,一對笑眼亮瑩瑩地瞧著朱炎,“夙媛給皇上斟茶。”俏麗的少女展眉笑眸,一隻嫩白小手握住壺柄,手支在茶蓋上,壺嘴裏茶的清香隨著水聲一道灌入杯中。而朱炎沒有任何舉動,換做往常,他定會在此刻說上幾句,可現在……說什麽好呢?

他隻覺擱眼前立著的人身上散發著令他難以抗拒的一些隱秘魅力,胸口心髒隨著她的軟糯嬌噥的聲腔嘭通一震。

朱炎微微晃神,盯著沈夙媛的目光直勾勾地鎖住她的臉。

她一定……是個妖物。

一隻特地被上天派來,勾他心魄的……

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