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蘭嬪就這麽被林嬤嬤同寶芯按著,她感到膝蓋處堅硬冰冷,頭頂那道目光亦充斥著令她膽寒的冷色,似霜雪般凍得人血液都幾乎凝固,她頭一次這般戰兢恐懼,蘭嬪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你……你不能……不能這樣對我……我沒罪……你不能濫用私刑……”
“你還沒認清現實麽?”沈夙媛淡漠的話語令蘭嬪心尖一顫,蘭嬪的喉嚨裏像是被一塊硬物生生塞住,發出沙啞的哈氣聲,她的眼睜得大大的,如銅鈴般像是要暴突出來,而瞳孔映照出來的……是那個從始至終都冷靜地宣布著她的罪行的人。
沈夙媛說完那一句話,似乎不願再看蘭嬪糾纏狡辯的模樣,背過身去。
“蘭嬪,你設計陷害本宮的人不說,還妄圖對本宮的聲譽進行毀壞,如今更是死不悔改,事實擺在麵前依舊拒不招認,本宮而今宣判,賞你二十個嘴巴子,以儆效尤。林嬤嬤,您來掌刑。玉瑩、寶芯,你們倆按著蘭嬪。”
二十個巴掌,若隻是懲罰一個小宮女的話,都算不上罰,然而若放在蘭嬪這樣身份的人身上,就和要了她的命一樣。
沈夙媛不會指望幾句話就讓蘭嬪徹底聽話,故而罰也要罰的,當然,什麽抄寫經書女戒之類的實在是太小兒科,隻有讓這種金枝真正嚐到切膚之痛,她才會記住。不過,這刑罰內容和量度還得拿捏好。
蘭嬪這人,最是愛獻自詡美貌無雙的人,這二十個巴掌下去,這張美豔的臉蛋起碼有一段時間不能見人。
正好,這段時間她反省也好,不反省也罷,反正她如今見識過她的手段,她要再敢來犯,那就是真的腦袋缺根弦,怎麽彈都無濟於事。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她概不負責。
接收到命令,林嬤嬤當即化身成為戰鬥種族,玉瑩上前來和寶芯一起按住蘭嬪,蘭嬪聽到沈夙媛要讓令嬤嬤打她二十個嘴巴子,頓時驚呆,她剛一開口要叫,林嬤嬤人已繞到她跟前,手一揮“啪”地一聲,清脆的響令人乍一聽恍然感到那巴掌是打在自己的臉上,光是用聽就覺著頭皮發麻。
單就這一個巴掌,蘭嬪頭一歪,眼神都變得恍惚不清。
“蘭嬪娘娘,這才剛開始呢,您可別這樣就昏過去了啊……”林嬤嬤衝蘭嬪皮笑肉不笑地麵部輕微一抽,旋即對著蘭嬪被打的迷迷瞪瞪的雙眸補充一句,“老奴雖然上了年紀,但這種體力活,還是成的。”
林嬤嬤之前在泰州水土不服,這一回宮裏就似原地滿血複活,渾身的勁頭都跟使不完似的,特別是對上蘭嬪這樣自討沒趣的類型,林嬤嬤覺著她的雙臂灌滿力量,仿佛是天賜般令她全身煥然一新。
她獰笑一聲,第二個巴掌落了下去!
蘭嬪尚還在頭一下裏未曾回神,緊接著的一下就將她的腦袋打得嗡嗡作響,她刹那間有種耳鳴的感覺,萬物寂滅,隻剩下臉上那陣陣刺骨的疼意。巴掌數一下加一下地疊上去,到後頭,她隻覺一張臉都徹底酸麻,到底是什麽時候停下來的,蘭嬪幾乎都不曉得了。
直到林嬤嬤沉冷的聲音驟然劃開冰冷的空氣:“回稟娘娘,二十下打完了。”
“是麽。”沈夙媛轉過身,目光落到蘭嬪那一張通紅腫脹的臉上,曾經妝容精美,豔麗無雙的麵貌此刻完全被毀,她流著肮髒的鼻涕,眼神呆滯飄離,口中不停地喘著氣,宛若魂魄離體。
沈夙媛上前一步,拾起之前她仍在地上的手帕,隨後拿起來幫蘭嬪擦拭掉臉上的汙垢,當她的手拈著帕子觸上她的臉時,蘭嬪忽地睜大眼,喘氣如牛,驚懼萬分地想要往後退,然而她跪在地上的時間太長了,肩膀一直被人死死按住,僵硬無比,因此她的動作也變得不太利索,掙紮的力道就似綿羊般,玉瑩和寶芯很輕易地就給壓製住了。
看向蘭嬪的眼中浮現一絲淡如扶風的笑容,她溫和地張嘴:“記住了麽?”
蘭嬪兩頰紅腫,看向她的眼神裏滿是恐懼,開口時仿佛嘴裏含了核桃,囫圇不清:“記……記什麽……”
沈夙媛笑了下,語聲輕快地說道:“別再犯了,不然下一次……就不止二十個巴掌這麽簡單了。”說罷,蹲著的人將帕子塞給蘭嬪,說:“賞你的,上頭還留著你的東西呢。”她邊說邊起身,之後就像是乏累了,伸了個懶腰,打著嗬欠回到她的寢殿內。
她這一離開,林嬤嬤就算是老大了。
林嬤嬤讓玉瑩和寶芯鬆開手,蘭嬪似脫力般雙臂一下子垂落,整個身子往下倒去,而林嬤嬤眼皮擦朝一側瞥了眼,那是服侍蘭嬪的貼身侍女,她從剛才起就站在旁邊,眼睜睜將這一場壓倒性的虐待看在眼裏,心髒跳的都快爆出胸口,但最終她還是不敢動。
她瑟瑟發冷,戰戰兢兢地看著半昏迷狀態的蘭嬪,直到林嬤嬤的目光看過來,她一個激顫,臉部不知為何竟隱隱作痛,她想到就在剛才,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婦人下狠手的架勢,這樣冰冷不屑的眼神看過來,她都快要嚇哭了……
“還不過來攙著你家娘娘回宮去。”
林嬤嬤的話提醒了她,她低頭瞧著地上輕搐的蘭嬪,終於從恐懼的深淵裏清醒過來,忙上前來用雙臂扶起癱軟的蘭嬪,瑟瑟發抖地說道:“奴、奴婢告退……”
林嬤嬤別過臉,這侍女就是方才故意伸腳來絆寶芯的,現在倒是害怕得和什麽似的,做壞事的倒是機靈。
玉瑩知道林嬤嬤有氣,便代替林嬤嬤將蘭嬪和她的貼身侍女送出去,還特意拿了帕子給蘭嬪遮住那紅腫的半邊臉,帶著她們回到蘭嬪的住所,之後回到敬央宮後,寶芯立刻咋咋呼呼地跳起來叫道:“玉姐姐,你怎麽還特地把人給送回去了,那個蘭嬪,她活該!玉姐姐,若非有娘娘給我伸冤,今兒個這蘭嬪還不依不饒了呢!就該打一頓,二十個巴掌換成二十個板子那多好呀!讓她走也走不動,看她還怎麽作亂!”
玉瑩搖搖頭:“就說你沉不住氣,這蘭嬪雖說此番是過分,然而今次被打成這模樣,外人瞧見必會對娘娘爭議不休,若讓她們自己回去,不指定要被人怎麽說咱們娘娘心狠手辣,殘害姐妹,如今我親自將人送回去,也就說明娘娘對蘭嬪是手下留情了。再者今日情形許多人都瞅見了,過幾日待皇後和太後回宮後,蘭嬪被打一事還不立刻上報到她們那去,蘭嬪怎麽說都是奉了那邊的消息過來的,如今這一仗讓咱娘娘狠狠打壓下去,皇後和太後還不拿此事作祟來指責娘娘,不過咱們做到這一步,對蘭嬪算是仁至義盡,就算糾錯,那也錯不到咱們娘娘頭上來。如此一來,太後和皇後也就沒機會利用蘭嬪被打一事來娘娘這說道。”
玉瑩一五一十地解釋給玉瑩聽,林嬤嬤為玉瑩的縝密心思感到欣慰,不過正因為玉瑩行事周到,方方麵麵都能顧及,故而上麻煩作威作福的人是她,事件完結後擅理後續工作的屬玉瑩無疑,而寶芯,她腦子活泛機靈,加之嘴甜會說話,私底下底層的人脈關係資源豐富,最適合打探消息,團籽光一項過目不忘的天賦就足夠令她脫穎而出。
不過……說到團籽……林嬤嬤頭疼了。
“玉瑩,嬤嬤怎不曉得,團籽會暈血?”
玉瑩聽林嬤嬤提起團籽,秀眉輕輕一皺,而寶芯這時也忽然反應過來:“呀!對了團籽她會暈血啊!”
玉瑩瞪一眼寶芯,這丫頭剛還哭哭啼啼的,這一下就活蹦亂跳起來。
“團籽她……確實暈血,不過這不算大事,她暈人血,那些紅色兒的倒是不怕。”玉瑩解釋道,她知道團籽會暈血是因為有一次她繡製時不小心用針紮到手指,團籽就在旁邊,瞧見血珠子從指拇頭滲出,當場兩眼一翻,丟出個白眼倒下去。
那時玉瑩才知道,團籽一丁點的血液都不能見。然而那些血紅的綢緞或寶石的話,團籽瞧見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一點玉瑩覺得很奇怪,她問團籽,團籽說她也不清楚,她就是看見那血流動起來,就犯怵。
玉瑩大概就清楚,她是瞧著活物會暈,死物就不會辨錯。這就讓她稍微放心了一些,故而團籽暈血的事情她沒告訴別人。本來她是打算告之於娘娘的,然時間一長,事情多起來,她也就把這件無關緊要的事給拋到腦後。若非今日寶芯拾瓷片時割傷手指,她恐怕都不記得有此事了。
“這丫頭,無端端的怎麽會暈血呢……?”林嬤嬤感到狐疑。
玉瑩猶豫半晌,遲緩道:“……她原本家裏還算富庶,但後來家裏著了大火,下人奴才都逃跑了,就留她一個小女孩在屋裏頭,有街坊領居聽到有人在喊,之前受過她家恩惠的一家裏,有個男人衝進去,把人給救出來了。後頭這家的旁支親戚過來,見團籽年歲小,就帶過去撫養,自然,這戶人家留下來的田產莊子都給分過去了,再後來……那家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團籽給賣到宮裏來……我後來問她,那親戚是她的誰,可這丫頭也沒說……哎,想來是不願記起來的。”
林嬤嬤聽得眉頭緊皺,她本瞧著團籽人小膽子小,然乖巧卻真是乖巧,不曾想小丫頭居然還有這樣一段往事,心中真當是唏噓不已,她搖頭擰眉:“丫頭的命不好,換哪家小女娃差點叫一把火給燒死,都難好得了了,這幸好是撞上咱們娘娘。”
急性子的寶芯聽到這糯米團籽小時候竟這麽慘,憤然不平地握拳說道:“那親戚也太惡毒了!想霸占人的家財,卻什麽都不想付出,而今人還這麽小,就送到宮裏來,沒人性啊!”
玉瑩苦笑一聲,她也是被賣進宮裏來的,雖說不像團籽這樣經曆過火災,然進宮前沒少挨過打,她想到曾經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嘴裏澀然:“咱們都運氣好,這輩子能伺候娘娘,若像其他那些運氣不好的,入了宮……照樣是輕則罵重則打的命。說白了,就是換個地方做下人,生殺大權全憑主子高興。”
“玉瑩何時這般多愁善感了,是娘娘平素裏打你罵你了?”沈夙媛打了簾子從裏頭出來,她揶揄的聲音驚動了玉瑩,玉瑩忙臉色一變,咬唇道:“哪兒話啊!玉瑩、玉瑩就是嘴上這麽一說,說得可不是娘娘……娘娘不能冤枉了玉瑩…!”
寶芯嘿嘿一笑:“玉姐姐紅臉咯!”
玉瑩杏眼一睜:“你這討打的!”
林嬤嬤伸手阻上前:“你玉瑩姐姐這般好的脾性,你還總是拿她玩趣,小心有一天玉瑩不理你了!”
寶芯咋呼道:“林嬤嬤,寶芯哪裏敢戲弄玉姐姐啊,這不您也瞧見了,適才那些話都是玉姐姐自己說的,這也能怨上我來!今兒寶芯還和那條美人蛇鬥智鬥勇,給娘娘爭了光,嬤嬤怎麽不見誇讚寶芯一下!”
林嬤嬤撲哧笑了,聽寶芯對蘭嬪所用的稱謂,美人蛇,倒還挺貼切。
此時沈夙媛已來到笑鬧的幾人麵前,道:“你們三兒這會兒鬆怠下來了,回頭還有一仗要打呢,都給娘娘我把罩子放亮點,什麽妖魔鬼怪的千萬別讓進來,張太後已不像以往那般好應對,她吃過那麽多次虧,你們當她就隻派個蘭嬪過來確認,想得美哩!”
林嬤嬤聽沈夙媛這樣說,剛才舒口氣,這一下氣又塞住了,“娘娘的意思是——太後還派了其他人來?”
“她什麽時候少派過了,以前塞得比較明顯,現在動作小了點,偷偷摸摸的,要徹底鏟除幹淨,這上下幾百號人,不是個個都口風緊的。嬤嬤不用去每個吩咐一遍,平素裏就屬你們幾個同我走得近,真有什麽要緊的事別人也不知道,那些透露出去的風聲就算通過線人傳過去,張太後那邊,亦無法那這些當做把柄來要挾我,這次出了蘭嬪這件事,說小不小,說大算不上,不過不能保證有些人聽風就是雨,誇大其詞將事情傳過去,這事兒……還沒完。”
林嬤嬤一想到鳳儀宮和儲明宮那兩位,頭疼欲裂。
“今次也不知是從哪兒漏了風聲,太後和皇後怎會知曉娘娘在鈺紡閣……”
沈夙媛眯眼冥思,忽地,似想到什麽,打了個響指,道:“秦嬤嬤!”
她終於想起來了。
第二次她過去看朱炎,不巧撞上秦嬤嬤,雖說後來於德海將秦嬤嬤攔下,還硬生生編了那一套勉強將秦嬤嬤哄騙過去,然以秦嬤嬤老奸巨猾的程度,一定會懷疑她的來曆,稍微細想一番,事情就會露出苗頭。不過鑒於她當日帶著帷帽,秦嬤嬤即便懷疑是她,再沒有真正窺見到她的容貌前,終究隻能是懷疑。所以,才會有了後來太後和皇後裝模作樣的那一出。
若非朱炎將人給引過去,說不準以太後和皇後那誓不罷休的狠勁,若林嬤嬤阻攔在前,估計當場就會派人把林嬤嬤拿下,硬闖進來一探她的真麵目。不過……若她們真那樣做,她也有辦法讓太後和皇後看不到自己。
畢竟你有硬來,她也會啊!至於後事怎麽解決,隔壁的人總會管的。
蘭嬪的事件暫時處理完畢,風塵仆仆歸來的沈夙媛休整兩日,很快就接到宮外傳來的消息,皇上已經從泰州出發,傍晚就能回宮。從泰州到皇宮快馬加鞭的話是半日功夫,然而顧忌到朱炎身上的傷口,那就得花上整整一日功夫才能抵達。
朱炎出發當天提前命人送信來,還附贈一些泰州拿過來的土特產。
信上內容據說是朱炎修煉許久,最終揮筆一氣嗬成著成,感人肺腑的情書一封。
沈夙媛讀了以後,隻能感歎:古代人寫情書真是雲裏霧裏,霧裏雲裏,寫那麽多還不如一句“我愛你”比較簡單明了,直扣主題。
最後,她還是把這一封非常具有文學研究價值的情書給收藏起來,想著若是未來有人能夠看到的話,說不定用白話給翻譯一下,還成當代巨作了呢。
朱炎歸來的前一夜,她睡得特別香,一覺睡得天明,林嬤嬤姍姍來遲,見她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忙拿過沾了水的濕巾遞給她:“娘娘,您怎麽又同孩子似的用手揉眼睛,您看眼睛都起血絲了,趕緊用毛巾擦。”
沈夙媛順勢接過,攤開溫熱的毛巾敷在臉上,在臉上轉圈圈,轉完後拿開來一看,就覺得眼前清明許多,而此時一陣涼風透過窗縫,一縷吹過來,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半晌低聲念了句:“天要涼了啊……”
林嬤嬤哧地一聲笑,一邊攙起還沒徹底醒過來的人一邊道:“今兒的天有些陰,看架勢,怕是等會兒要落雨,您多穿一些衣裳,別著了涼。”
“知道了嬤嬤,對了……皇上今日是要回來了吧。”
聽沈夙媛這麽問,林嬤嬤又笑,無奈道:“娘娘這是睡糊塗了吧,都忘記皇上今日要回宮了?”
“哎,年紀大了,是有點糊塗。”她徑自說著,逗得林嬤嬤吃吃發笑,她一邊攏著發,一邊起身來到梳妝台前,林嬤嬤為她搭理頭發,而這時,外頭一陣吵鬧,她聞聲開去,就見寶芯領著一名小宮女的衣襟,給她拖到沈夙媛麵前,一把扔地上。
“……”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暴力了。沈夙媛摸著下巴想。
林嬤嬤見怪不怪,倒是皺眉看向摔在地上的人,她呆在敬央宮裏這麽久,幾百號宮女多少都見過幾麵,腦子裏有點印象,而幾位女官大人更不用說,可這小宮女……卻瞧得眼生。
林嬤嬤不由想起前兩日郡主說過的話,當下斷定這人就是張太後派過來的奸細。
寶芯憤憤道:“娘娘說的果然不錯,還真有不長眼的妖魔鬼怪感到佛祖麵前來賣弄,哼!總算讓奴婢逮住一個!”
玉瑩走到寶芯身側,輕輕拉了一下寶芯的袖子:“先別急著下定論,我覺著,她不像是太後那邊的人。”
寶芯爭辯:“玉姐姐,你莫要給這丫頭的可憐相糊弄了!娘娘,奴婢瞧著這小宮女好幾回了,今日大早又見她偷摸著過來,還躲在角落裏,當奴婢沒瞅見呢!那麽明顯!”最後四個字,寶芯說得格外鄙夷。
她起初是覺得不太可能,心說哪有這麽蠢笨,藏身藏得是個人都能看見,可後來她也不走,像陰魂似的總冒出來幾次,把寶芯這樣膽子大的都嚇得要失眠了,終於在今早上,寶芯再度瞅見這蓬頭垢麵的小宮女後,她忍不住了!
誰知道張太後是不是腦子抽了筋,就派了個人和她屬性相同的白癡宮女過來呢!
聽了寶芯的話,沈夙媛低下頭,眼神投到那趴在地上的小宮女身上,她十分矮小,骨骼瘦弱,架子似套不住宮女的宮裝,瘦骨嶙峋,跟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似。她被摔到地上後也沒出聲,隻用手揉著肩,隨後慢慢抬起頭來,一張臉特別的尖,又小,頭發亂糟糟就像是幾天沒梳理過一樣。
沈夙媛目光平靜地打量她,團籽就夠瘦小了,然這名小宮女,比團籽看上去居然還要小上許多,這樣年歲的……又是這種打扮的,怎會出現在她的宮內?按理說,真如寶芯所言,她應該一早就被人給趕出去了,連近宮的機會都沒有。
小宮女似乎讓沈夙媛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澀,忍不住抿了抿唇,縮起身子,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四肢就像是萎縮了般,身子被誇大的宮裝籠罩其中,最後縮成一個球,隻露出一顆腦袋。
這樣的情形何其詭異,詭異得令人寒毛頂起,心裏發怵。
寶芯後知後覺地呀了一聲,連一向鎮定的玉瑩和林嬤嬤都忍不住嘴唇嚅動,卻說不出話來。
唯獨沈夙媛的目光,依舊鎮靜地凝視她。
她知道這名小宮女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了。
沈夙媛從座位上起身,她走到像球兒似的小人前蹲下,用手指尖將她的頭發撩開,她的視線隨著沈夙媛的動作而移動,而四周看著的人俱都讓沈夙媛的舉措給驚了驚。
寶芯本想上前攔住她,因為她覺得這小宮女實在太詭異了,然她腳步還沒邁開,身邊的玉瑩就伸出手擋在她身前,對她沉著臉搖搖頭,寶芯沒轍,隻好強自忍下,視線回轉,繼續膽戰心驚地看著。
林嬤嬤畢竟了解她,她雖訝異,卻曾經見過這樣的,但是一般都是年老後才會骨縮,而這小丫頭瞧著這般小……看上去也不像骨頭疏鬆,反倒像是練出來的技藝。
“別怕,這裏沒人傷害你,你叫什麽?”沈夙媛終於出聲,她的聲調格外柔和,宛若清風扶柳,柔軟地撫弄著人的心。
“……喜兒。”
“喜兒?”她念了遍,“是歡喜的喜麽?”
她似乎不太明白沈夙媛說的歡喜是什麽意思,她歪頭想了會兒,才用特別低的聲音說道:“……應該是。”
“怎麽會來這……?”
“……”她不說話了,低頭身子鎖的更厲害了,蹲在身前的人幾乎垂眸,就能自那寬大的領口處看清她縮得緊密的四肢,她的樣子不像是害怕,她尖削的臉皺成一團,五官都要擠到一塊。
沈夙媛安靜等著,忽然間,喜兒的身子舒展開來,手腳穿過袖子和裙擺,再度勉強撐起宮裝,她用幾乎看不見手的寬大袖口撐起上身,隨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夙媛,非常小聲地道:“……有人,要喜兒來。”
喜兒的話令在場的人臉色俱都變了,就連沈夙媛,也不像方才那般平靜,眼中光芒大盛,遂即刻斂起。
她再問:“誰……讓你來?”
喜兒想了會兒,低聲道:“……娘娘。”
娘娘?沈夙媛對喜兒的答案感到一分疑惑,哪家娘娘底下有這樣打扮的宮女?她眼一眯,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她沉聲追問:“讓你來做什麽?”
“這個……”喜兒說著,一隻五指短小的手掌從寬大袖口裏遞出來,有件東西被她緊緊握在手心裏,她小心地攤開來,遞給她眼前,那是一塊赤紅如血的玉鐲,原本是極亮眼,然而獨獨缺了一道口子,完美帶上瑕疵,就變成殘次品。
沈夙媛從喜兒手上接過這玉鐲,喜兒忽地就從地上跳起來,人影同一陣風似的往外跑。
“誒——”寶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趕忙追上去,玉瑩和林嬤嬤沒攔著,畢竟她們腿腳功夫都及不上寶芯,若連寶芯都追不回那喜兒,她們去了也是白搭。故而兩人很明智地一道留下來,和諧地觀賞起沈夙媛手裏的血紅玉鐲。
“娘娘……這個喜兒說是一位娘娘讓她過來的,還把這玉鐲交給您,真是奇怪,這宮裏總統就那麽幾位娘娘,要不要老奴去查一查,看看究竟是哪個在這裝神弄鬼。”
玉瑩持有不同意見:“玉瑩覺著,她不像是裝神弄鬼……看她的衣著確實是宮女扮相,可是這宮裝不像是皇上這一代的,倒像是……”玉瑩忽然遲疑了,她為自己的猜測而感到吃驚,她的目光和站起來的沈夙媛對上,她從沈夙媛的眼中得到了一抹暗示,目光中閃過一絲詫色,“難道……是先帝在世時……”
“目前還說不準……”沈夙媛端詳著手中裂了一道口子的玉鐲,聲音微沉。
這個叫喜兒的古怪小宮女出現得很可疑,而她的智力看上去明顯和同齡人差距很大,並且她這一手縮骨功奇妙的同時亦讓人覺得無比奇怪,她為何會縮骨?這喜兒是從哪裏來的?她所說的這個娘娘……究竟是不是先帝時期的人……如果真有這樣一位娘娘存在的話……她眼睛驀然一道光劃過,頭轉向林嬤嬤,道:“嬤嬤……你知道冷宮裏,住著有哪一些嗎?”
“您懷疑……喜兒口中這個娘娘,是冷宮中人?”
“這個可能性很大,不過……那位娘娘把這隻玉鐲交給我是為何……她怎會隻派一個喜兒過來?如果想要派人傳話,怎麽也不該是這喜兒過來……除非,這位娘娘身邊,隻剩下這個喜兒可用。而這個娘娘……極可能還是被給囚禁了,如此一來,連喜兒這古怪的縮骨之術也說得通了。”沈夙媛的思維轉得很快,她善於分析,就算事情並非如此,但隻要尋著關鍵性的一步,總能夠推理出來。而她們現在最先要弄明白的就是,這位娘娘是誰……若真是冷宮裏的人,又會是哪一位娘娘呢?
“娘娘說得極有道理,那這件事就交給嬤嬤來辦吧。”林嬤嬤自告奮勇,接下這件尋人的差事。
沈夙媛“恩”了一聲,再叮囑一句:“不過嬤嬤要小心,千萬別讓人發現。我總覺得……此事非常不簡單。”
先帝在位時期的人,那也就是說,這件事和先帝掛鉤,或者說……和先帝的後宮掛鉤?想到這,沈夙媛不由地想起前一代後宮的勝利者,如今的張太後,這件事……會不會和張太後有聯係呢?這漂亮精致的玉鐲是受到了怎樣的對待,才會缺了一道口子,還有古怪異常的喜兒……這些事情裏透出的蹊蹺味道,讓沈夙媛下意識地嗅出一些關於曾經的宮闈內廷中不為人知的辛秘陰謀。
林嬤嬤點頭,此時,追去的寶芯回來了,她沒有帶回喜兒,她頂著滿頭的汗,一邊走一邊掏出帕子使勁地擦,一直走到沈夙媛麵前,寶芯緩緩氣,氣急敗壞地罵道:“那個叫喜兒的,可真是絕了!像一道鬼影子一樣!奴婢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太奇怪了!本來奴婢差一點就要抓到她了,沒想到她突然就——就那麽一縮,奴婢的手就落了空!天啊……奴婢現在終於明白,這喜兒是怎麽能夠一直徘徊在宮內,完全就是一條胡不溜秋的泥鰍!哎喲,奴婢怎麽說也是練過的,不曾想居然還有人比奴婢還能溜,累死人了!”她說著,用手使勁地扇風,讓手裏微弱的一絲風驅趕身上的熱度。
玉瑩一手敲打在寶芯頭上:“又說這晦氣的字眼!平素都和你說要注意,注意!”
寶芯長噓一口氣,遂朝玉瑩吐吐舌頭:“好了玉姐姐,人家知道了!這不,追得人腦袋都糊塗了,一時就沒管好嘴,您就別怪寶芯了!”
玉瑩無奈搖頭,隨後轉首看向沈夙媛,道:“娘娘,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單單隻是去冷宮查嗎?”
“冷宮?”去追擊犯人的寶芯漏過這關鍵的一刻,忙咋咋呼呼地要求進入,玉瑩簡單解釋過後,寶芯當即露出吃驚的表情:“這娘娘……還真是冷宮裏的人啊……”她說著,忽然目光裏露出些微懼色,猶豫了半天,才小聲地說了句,“可這冷宮裏的人……都是瘋子啊……”
寶芯的話讓三人眼光驟亮,寶芯在這如狼似虎般的眼神下從實招來。
“其實,這也是奴婢不小心從一個老姑姑嘴裏聽到的,聽說先帝還未駕崩前,曾將三位妃子打入過冷宮,一位是元昭儀,一位是瑜嬪,一位是……已經瘋了的婉妃。婉妃是最後被打入冷宮的,聽說先帝就是因為張貴妃,也就是而今的太後,將那婉妃打入冷宮。好像說……那婉妃將太後懷著的孩子給弄掉了,具體細節那老姑姑也沒說……可怪的是,那婉妃入冷宮的第一日,就起了一場大火。好多人都被燒死了,婉妃被燒得毀了容,都認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所以說,如今還幸存與冷宮中的,已經沒幾個了。全部都瘋瘋癲癲的,特別是那個婉妃,據說她天天唱曲兒,可嚇人了!”
“那婉妃……是怎麽瘋的?”
寶芯想了想,道:“婉妃是最早入宮的那一批,十六就入了宮,一開始極受先帝寵愛,很快婉妃就懷上孩子,而懷孕期間,張氏入宮,也就是今日的太後,張氏生得極美,先帝一下子十分寵愛,後來就在婉妃分娩,沒想到……生下的……竟是死胎。”說到這裏,寶芯似乎都不忍再說下去,她眼裏有一絲的恐懼,還有一些說不得的歎惋。
當年的先帝和朱炎不同,十分風流,可謂是見一個愛一個,專注看臉,故此,才能讓張氏有機可趁,迷得神魂顛倒。
沈夙媛不由想,難道說……她的猜測沒錯,這件被掩埋的陳年舊事中,張太後果真參與其中?那可真是複雜了……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埋下的伏筆不曉得大家還記得不,終於要開始正式處理張太後了
話說先帝那時期才是真宮鬥,真正的後宮是腥風血雨,十分殘酷的,萌物這時期真的很溫和,很和諧,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