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佳

第40章 最佳

張太後這一路上都忍著胸口那股怨氣,以致於這次重要的見麵禮都顯得興趣缺缺,不像太皇太後,倒是一臉微笑,看誰都挺好的架勢,等全數都過了一遍後,還煞有介事地問她:“哀家覺著這一屆裏頭倒是有幾個不錯的,兒媳看了覺著如何啊?”

張菱宛被直接點名,心道她要選的人早些時日就選定了,這一趟過來本就是走個場子,主要目的是為了探查沈夙媛同皇上幽會一事,不想卻落得個如此狼狽情形,氣都氣不過來,還有心情鑒賞?心頭窩火地想著,臉上還得恭敬地笑迎:“確實有幾個聰慧俏麗的丫頭,等入宮後……宮裏也多一些生氣了。再待兒媳好好訓誡教導一番,讓她們往後裏啊多多孝敬您老人家……!”

她勝就勝在麵子功夫做得好,雖心裏暗自恨得要死,眉眼嘴臉都卻滿含容光,笑得體態端麗,一點叫人尋不痕跡來。然太皇太後非等閑人,張菱宛裝模作樣的功夫早些年她就領教過,不過宮裏頭誰人沒張麵皮遮蓋,沒涉及到肋要,她也沒必要去戳破這層隔膜。故此老人家也就笑一笑,開口道:“人都看過了,哀家心裏也有數了,那就回去罷!”

“恭送太皇太後……!”秀珍姑姑連忙上前,不料張太後一個橫眼冷厲地瞥向她,秀珍姑姑心髒一縮,她知曉這位祖宗不會善罷甘休,果然。

就聽張太後端著甜膩的嗓音,柔聲道:“兒媳聽聞這侵泡藥浴不得過多時辰,否則對身子會有害處,想來此時沈侄女兒應該出來了,難得來這一遭,終歸想要好好看一看沈侄女兒……”她邊說邊朝太皇太後小心打量,見她老人家臉色微霽,頓時語氣變得哀頓起來,“順趟為方才一事向侄女兒道聲歉,確實是做舅母的急躁了……也不知傷到沈侄女兒沒……”

見她哭哭啼啼的裝得一副可憐相,太皇太後眉心擰起,不耐地張嘴道:“既如此,莫要同適才那般不知禮數,徒惹笑話。你而今身份畢竟是太後,是沈家小的長輩,更該以身作則才是。撒潑渾扯,又非市井村婦,像個什麽樣子!”

張菱宛被太皇太後說得臉色一白,她頂住心上這口吐不出咽不下的恨意,仍腆著臉笑道:“您教訓的是,兒媳都記在心上了。”老不死的東西,待你駕鶴西歸,看誰還能護得了你這寶貝外孫女!

上一次匆匆落敗都沒弄得明白,這一次她必然要弄清楚,抱著要一探究竟的念頭,張菱宛二度進攻,沒會功夫就再次來到何芳齋內。玉瑩遠遠瞧見,立馬轉身進去稟報。

“郡主,太後娘娘和太皇太後來了!”

林媽媽連忙對站在一旁的葛太醫叮嚀道:“等會兒子葛太醫您出去了,可切莫忘記郡主的話,千萬不能讓太後娘娘看出點什麽來,不然這場戲就白演了!”

“……”葛太醫痛苦地回望她,難道沒人考慮到他的心情嗎?他馬上就要晚節不保了啊!……明明就是抓壯丁,為啥就抓了他呀!早知如此……葛太醫絕不會站在離太醫院大門口那麽近的地方調配藥材,現在想來,那小姑娘絕對是看他最近順手牽羊的!

沈夙媛頂著妝後的羸弱小臉,眼中含了一絲淺笑,頭仰著朝葛太醫笑道:“葛太醫是聰明人,在宮裏這麽多年,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妥的。林媽媽就別擔心了,是吧葛太醫?”

無法說“不”的葛太醫心靈受創,他終於明白傳聞裏囂張跋扈的明珠郡主那還是好的,最起碼乍聽起來那是真性情啊,可眼前這位……分明是扮豬吃老虎的一把好手!

葛太醫心中長歎,想他一世英名就要毀於一旦,心中簡直痛不欲生,然他最終也隻能恭聲回道:“……請郡主放心,老臣定當竭盡所能,不讓郡主有任何後顧之憂。”

沈夙媛輕輕笑了一聲,合上眼感慨萬千:“就算有後顧之憂,卻也怎麽都輪不到我頭上,總有人能頂罪的……葛太醫這樣想,是最好的。”說罷,她閉上嘴,似乎有些身子不適地躺下了。而這時,玉瑩的聲音從外頭清晰地傳進來,“太皇太後、太後娘娘駕到——”

葛太醫渾渾噩噩地出去,臉上凝重的表情一點不似偽裝,情深意切,叫人看了就覺得,啊,看來郡主的情形真的不大好?

太皇太後到了門口一看到葛太醫的麵色,嘴角快速地抿了一下,像是將什麽含住,表情鎮定自若:“葛太醫……”

葛太醫卻恍然未聞,一臉頹靡的神色,猛然間又似驚醒過來,忙向兩位大人物行禮,小心地說道:“太皇太後,太後娘娘。”

“起吧,看來是有人將葛太醫請過來了?那麽郡主的病情如今怎樣?”

“郡主是得了濕熱病,不過……”

“濕熱?”張太後皺眉。

葛太醫繼續道:“不過郡主的症狀要嚴重些……”

“怎麽個嚴重法?”張太後怎麽會相信,就沈夙媛這體格,宮裏上下誰都能生病,她則絕不會!對葛太醫的話張太後完全持懷疑態度,故此再問時語氣都加重了幾分,“葛太醫可是老太醫了,有些話可不能隨便瞎說!”

“葛太醫在太醫院行醫二十載,曾也替哀家治過病,難道兒媳是懷疑太醫院裏頭的人辦事無能?”

“兒媳……兒媳未曾如此想過,隻是沈侄女兒這病生得蹊蹺……”

“怎麽就蹊蹺了!”太皇太後冷哼一聲,“還道你是改過了,原來還是在疑心外孫女裝病?”

張菱宛心頭一凜,她見太皇太後說得直白,真當想冷笑三聲,她可不是傻子,這丫頭好端端的怎麽會犯了病?還一下病的如此嚴重……可她能說麽,不說沈夙媛是否真的得病,就算是假的,這一幹人等作證下來,她就是有理也成無理了!張菱宛左思右想,立馬裝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輕聲道:“……這,兒媳也是關心侄女兒的病況啊……”

“你今日是非要分個真假咯?成,那就進去便是,揪著葛太醫作甚,沒得辱沒人的名聲!”

葛太醫頭嗡聲一響,想他行醫數十載,今兒終歸還是給交待了……

然他一側眸,瞧見太皇太後端重威嚴的麵龐,心陡然震動起來,旋即一聲感歎,罷了,兩座大佛壓下來,他區區一名太醫,如何違抗?況且綁上這倆尊大人物,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葛太醫匆匆告別,張太後和太皇太後一道進屋,一眼瞧見沈夙媛躺在床榻上,一副無力起身的模樣,眼神混混沌沌,哪還是前一刻澄澈犀利的目光?她似是察覺兩人進屋,手撐起上半身來,行動勉強艱難:“皇祖母,舅母……快……扶我起身……”

林媽媽眼中滿是不忍,剛上前一步,太皇太後揮手道:“不用起來了,都病成這德行,怎麽還硬撐呢?快些躺下休歇才是……”說著,幾步來到床頭坐下,滿含憐惜地望著她,“你這孩子……不病則矣,這一病就同中了邪似的,怎生得如此厲害……”

“孫女也覺著怪哉,就是突兒個就犯起惡心暈眩來……”正說著眉頭就皺緊了,嘴嚅動了幾下,頭往外聳動,竟似要幹嘔。

太皇太後站起身來,忙扶住她的肩膀,撫著她的背,眼中心疼之意充盈:“別多說了,還是多休養一陣,明日麵聖無需去了,剩下的事,皇祖母會替你都處理妥當的。”

這麽明顯的袒護偏愛簡直要戳瞎張太後的眼,她在旁圍觀一陣,瞧著沈夙媛病態顯然,人襲一身薄紗素衣,真有幾分病人姿態,心中雖依舊不信,卻也不似來時那般底氣十足。

這老小慣會裝的,誰知是不是早預謀好了在她麵前唱雙簧!

老白蓮一側直勾勾地盯著,沈夙媛怎會沒知覺?她將張太後丟一旁晾了會,見她還在隔岸觀戰,心道你不是特意來要找我的茬麽,我怎能不讓你逞心如意?想著,她抬起蒼白的小臉蛋,身子挨在太皇太後的胸前,目光朝張天後看去,柔弱張嘴:“……舅母怎麽站在那兒,難道……是因為方才的事?”

說著,目光微微垂落,似受了天大委屈卻因心善而並不發作,反一副錯皆有我而起的模樣緩緩開口:“想來舅母對夙媛真當有太多誤會……不過夙媛不怪舅母,以往許多……確實是夙媛的不對,舅母會疑心亦是正常,然夙媛還是想為自己澄清,方才是病在當頭有口難辨,而今緩了過來,夙媛就說一句……舅母若不信,自上前一探究竟罷。”話音落罷,沈夙媛突然捂住嘴,強忍般悶聲咳嗽。

太皇太後臉色愈加難看,眸光清清冷冷地朝張天後看過來:“兒媳適才不還說哀家的外孫女兒病得蹊蹺,而今怎麽不上前來探個清楚明白了?難道是沒臉了?”

張太後被她這眼神看得心肌梗塞,要有凶器在手,怕尊貴的張太後轉眼就會變成殺人犯。然能忍到問鼎後位,直通太後這個位置,可見張菱宛的忍功總是會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就比如現下,心口恨意破濤洶湧,眼裏卻熱淚湧現,悔意盡顯:“舅母、舅母真當糊塗!是聽信了小人之言,因而讓沈侄女兒受了侮辱!”說到這,她忽地轉頭朝身邊的秦嬤嬤厲聲道,“將那個碎嘴妄言的賤蹄子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