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一章

林暮煙妄圖將沈夙媛塑造成一個罪大惡極,逼迫良家婦女的形象,卻奈何功力不夠,反被倒打一耙,連帶著她攜來的兩隻醬油瓶都看出些跡象來。袁芳、朱菡萏二人眼見林暮煙淚也不掉了,話也不說了,氣氛顯得極為尷尬,想了想,兩人目光一對視,袁芳忽地一笑,柔聲道:“原是這些小事,既然而今大家都是一道入宮的秀女,往後裏該多多扶持才是,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

朱菡萏亦附和道:“對呀,煙姐姐也別請罪了,沈姐姐都沒記在心頭,咱們都是姐妹,還說這個不生分了?今日來菡萏和袁芳主要是因為聽煙姐姐經常提及沈姐姐,便心生向往,想來和沈姐姐結識一番,想來以沈姐姐的威望,必然能奪得頭籌,隻望沈姐姐未來能在皇上那兒替妹妹美言幾句……”

袁芳不想朱菡萏直接切入主題,有些愣了,眼神撇了下她,眸中透出責怪,似在怪她為何這般情急,人都沒探清楚呢!

而不等沈夙媛回答,林暮煙已扭頭夾著一絲狠色,瞪視一眼朱菡萏,朱菡萏瑟瑟地縮了縮脖子,她不比袁芳,袁芳的父親是四品官位,而她父親隻有五品,又是被外放負責偏遠地區的,沒機會接觸皇都內的權貴。她上頭的姐姐早嫁了,她什麽都不出色,又非長女,在秀女們之間處處落人一等,自是心急。她跟著林暮煙也是因為林家有望奪後,而明珠郡主身份過高,她不敢輕易接近,而今見明珠郡主態度和善,似是個好說話的,便也不顧所謂顏麵,隻管攀上再說。

沈夙媛怎麽不知曉朱菡萏這點心思,她倒是注意到袁芳這姑娘並不像朱菡萏急著攀附與她,反而對朱菡萏的行徑不太讚同,心中起了一絲趣味。她笑了笑道:“袁芳妹妹說的是,過去的事讓它過去便是,無需記掛於心,林妹妹該想開些才是。”

林暮煙現在都不知她是該哭還是該笑,哭是沒法哭了,笑……她也實在笑不出來!隻能咬住下唇,一邊將淚抹淨,一邊輕聲應道:“姐姐真當深明大義,妹妹再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從今,妹妹和沈姐姐,就是好姐妹了。”嘴上這麽說,林暮煙心裏自然不可能把沈夙媛當做好姐妹,張太後可是親口保證過的,以她親爺爺對先帝和當今聖上的教導之恩,加之她爹又是立了大功的侯爺,這一屆秀女裏頭,除去沈夙媛,她是極可能問鼎後位的。待她登及後位,她一定不會放過沈夙媛這個禍害!

她都擺出好姐妹一家親的架勢,沈夙媛不好駁了她的美意,順著她的話道:“那是自然的。”

林暮煙沒陷害成,也就不願呆在這了,直言道:“那姐姐,妹妹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哦,妹妹這就要走了?姐姐可舍不得啊……”她說著舍不得,眼裏卻浮現打趣的笑,似在嘲諷林暮煙無功而返的窘迫之境。

林暮煙氣惱,卻無法,她覺著若她不調整好心態繼續呆在這難免露陷,沈夙媛氣人的本事她是領教了,她而今先打道回府,等和張太後商議後再來向她討教不遲!然林暮煙想走,朱菡萏卻不想跟著她走人。

朱菡萏看出林暮煙是不打算和明珠郡主結交的,可她的境地不上不下,最是尷尬不已,容不得她朝三暮四,方才她說出想同沈夙媛結交的話已是惹惱了林暮煙,想來她也沒法和她處了,便狠下心道:“既然煙姐姐有要事,就趕緊回去罷,妹妹在這也是同樣的。菡萏有好些話……想、想同沈姐姐說呢。”

林暮煙的眼中頓時射出一道火光來,她盯著朱菡萏半晌,忽地笑道:“也好,難得走一趟確實不容易,那菡萏妹妹就替我好好陪沈姐姐罷。”說罷頭轉向袁芳,“袁芳,你走不走?”說話間已有逼迫的成分。

袁芳眼見朱菡萏要甩開林暮煙而賴上沈夙媛,她心頭天人交戰,激烈碰撞,片刻後,垂下頭不去看林暮煙刺人的目光,低聲說:“……我也陪沈姐姐。”

這會子林暮煙小白花的模樣不裝了,直接露出凶惡麵孔,咬著牙瞪著袁芳和朱菡萏兩人,最終揮袖而去。

待林暮煙一走,朱菡萏就霹靂巴拉地說開了:“沈姐姐,你不知道林暮煙她說姐姐是個性子跋扈的,先頭一直欺負她,還當著太後娘娘和太皇太後的麵給她臉色瞧,還說你是故意把蟲子扔到她裙子上叫她出醜的,說了你好多壞話呢!”

“菡萏,不要胡說!”袁芳低喝一聲,伸手拉住朱菡萏的衣角。

朱菡萏皺了皺眉,卻到底停住了嘴,隻小聲嘀咕道:“這是事實嘛。”

袁芳一雙柳眉緊緊擰起,她們袁家和朱家算是世親,祖上就有結姻,到這一代,朱菡萏的嫡親姐姐嫁的人正是她袁家,她爹爹續弦後太太所出的嫡子,故此她打小和朱菡萏有所交際,她是知曉朱菡萏這個性子的,先前朱菡萏投靠林暮煙她也阻止過,卻耐不過她的哀求,隻好陪她一同在林暮煙底下伏低做小,她並不讚同這種做法,可心中曉得朱菡萏的身份在秀女中實在不算出挑,而今朱菡萏觸怒了林家千金,反來巴結明珠郡主,袁芳心中越是不安……

她望著沈夙媛,眼中聚了些許愁緒,輕歎道:“沈姐姐不要怪菡萏,她就是嘴皮子淺,慣會說些胡話惹人笑話,沈姐姐千萬不要見怪。”

“哪兒的話,太皇太後也經常說我是個頑皮的猴孫,說來……反叫妹妹們看笑話了。”

“傳言裏的那些,妹妹都不當真的。”袁芳道。

沈夙媛見這位袁家小姐氣度不凡,通身的書卷氣,是個知書達理,頗有幾分文采的模樣,一雙如江南煙雨般的眼眸欲語還休,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卻並不畏縮失禮,當真是好苗頭,說不準就能在這秀女堆裏被挑出來。

和這樣心性的做姐妹,想來往後裏的麻煩事也能少許多吧……

這般想著,沈夙媛輕笑道:“瞧不出,妹妹的心,似是同明鏡一般剔透。”

“沈姐姐讚譽,袁芳雖涉世未深,卻也知曉人心難測,最不可輕信。就算再懵懂,也不會憑了他人的閑言碎語就輕易給人下了定論。”

“確實,就算眼睛瞧見的,也未必是真的。更不說是從他人嘴裏說道的……或是精雕細琢,或是粗製濫造,總歸大相徑庭。”沈夙媛意外地覺得,同這位袁小姐說話很合拍。本來以為所謂的姐妹情誼交流會不外乎是你攀比我,我攀比你,大家秀一秀家室的同時順道秀一秀首飾珍品啊,最後嘛,話題都會回歸到當今聖上的身上去。不想無心插柳柳成蔭,讓她撞上個心眼明淨通透的姑娘。

朱菡萏在旁看了,心中自卑感更甚,她不像袁姐姐那樣會說話,又沒有沈夙媛那樣能擺譜的家室,見袁芳和沈夙媛交談甚歡,她的手緊緊絞住裙角,頭都快埋入胸口裏去,沒有了方才的爽利肆意。

袁芳心細地注意到了,她對朱菡萏是有姐妹情誼的,因她母親早逝,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父親耗著她的歲數,就是想將她送入宮內,她本人並不想入宮,可她沒辦法反駁父親的意願。幸而朱菡萏也入了宮,她才不致孤寂。不過朱菡萏的爭鬥欲太強,她怕她將來會出事,而袁芳是打心裏將她看做姐妹的,故此才會處處提醒她。

而今見朱菡萏這般,心頭微澀,袁芳握住朱菡萏的手,衝她笑:“菡萏妹妹不是想要和沈姐姐說說話麽,怎麽都不說了?”

朱菡萏見袁芳製造機會給她,心裏一熱,不似方才那般萎靡,轉頭看向沈夙媛,然而見她笑盈盈望著自己,朱菡萏想說的話都緊張地忘了,她身處的地界離皇都極遠,姐妹聚會都沒幾個是有派頭的,今日見了沈夙媛,就覺得她果真是金枝玉葉,什麽都要高人一等,不由自慚形穢……

沈夙媛何等心細,連袁芳都瞧出了,她豈會看不出,不過朱菡萏這樣的性子,按她看來,在宮裏是呆不長的,除非……身邊有袁芳這樣的幫襯。她望著朱菡萏,慢悠悠地道:“這大熱的天,還是先來一杯冰鎮酸梅茶解解暑吧。”

朱菡萏一愣,連袁芳都有些傻住了。

這冰鎮酸梅茶莫非有什麽奇效,為何明珠郡主三番四次地提起?

沈夙媛見二人俱是疑惑,笑眯眯地將茶往前推,一邊露出做傳銷的模樣介紹道:“這酸梅是我親自泡的,特地從宮外帶進來的,就等天熱了準備用來做冰鎮酸梅茶喝呢,來,妹妹們來嚐嚐。”

朱菡萏一聽竟是明珠郡主親自泡的酸梅做成的,還來招待她,心下頓時感動不已。未等袁芳,便自顧接過沈夙媛遞上來的茶,懷著激動的心情往嘴裏倒。

“唔——”

袁芳麵露驚色:“菡萏妹妹?”

朱菡萏的臉在飲入酸梅茶的那一瞬間就皺成把折扇,憋著氣吞咽下去,就見沈夙媛往前伸了伸頭,眼裏帶著期盼:“口味如何?”她是第一次泡呢,想著如果還不錯就給皇祖母捎一份。

“……好。”酸。後頭這個字朱菡萏自是不敢說的,她僵硬地堆著笑,隻覺茶水酸得她的牙都激淋淋打抖。

袁芳見此,也拿了過來,輕輕茗了口,秀眉頓時皺緊。她望著沈夙媛,臉上現出一種非常具有誠意的表情,異常嚴謹而恭敬地說道:“沈姐姐的手藝,妹妹若是昧著良心,那自是極好。然若發自肺腑,實在非常人所能承受也。”

沈夙媛看著袁芳姑娘認真的臉,突然很想問,妹子你也是穿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