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溫馨
第105章 溫馨
沈夙媛的聲音又柔又輕,就像是一隻素手彈奏出來的古箏,前奏悠揚,舒緩悅耳。然這樣柔軟的聲音卻令跪在地上的人霎時間睜大雙眸,眼裏適才那一股無畏無懼,要拚力一搏的勁頭完全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此時的林貴人被人拿捏住肩膀,就這樣披頭散發地跪在沈夙媛的跟前,昔日裏做皇後時候的風光勁是一丁點都不剩了。這樣的林暮煙難免讓沈夙媛想到一人來,這人無疑就是還在冷宮裏苟延殘喘的張氏。
她恐怕比林暮煙還要慘,林暮煙再怎麽說,如今還算是身體安健,即便是有問題,那也是心病多過於身體上的折磨。而張氏不僅被廢黜,什麽頭銜都沒了,還落得一身殘廢,半死不活的樣子。而且照林嬤嬤所說,張氏許是活不過今年冬日。而林貴人再怎麽說,隻要自己不存心尋死,這夥食待遇比普通老百姓那要好得多,不至於早逝了去。奈何林貴人至今為止仍是想不開,裝瘋賣傻這一套,在沈夙媛眼裏,那真是過時的一套把戲了。
以她的眼力,豈會瞧不出林妹妹壓根就是故意的,可惜啊可惜,她是突襲也好,還是慢慢折騰也罷,從始至終,她一直都處在不利的位置,輸,是必定的結果。故而沈夙媛的態度非常悠閑,不慌不忙,反倒是從後麵看到此情形的兩名宮娥驚得傻了眼。
她們第一時間就把人給按住,臉上露出驚懼未定的神色,嘴裏強自鎮定地低斥道:“老實點!”隨後再訕笑一聲,衝沈夙媛哈腰說道:“皇貴妃娘娘受驚了!”
沈夙媛眉頭抬了抬,旋即眸光就收斂住,淡聲吩咐了句:“把人帶進去吧。”說罷,手扶著腰,身邊的林嬤嬤小心攙著她,冬日裏霜露重,加之冷宮裏陰氣潮濕,林嬤嬤怕她腳下打滑,便越加謹慎注意。
兩名宮娥聽從沈夙媛的吩咐把林貴人給押回房內,屋內的氣味極其難聞,顯然適才她還鬧過一場,都來不及清理。這地上吐得一塌糊塗,臭氣熏天,林嬤嬤還沒進門,就掏出帕子來捂住鼻子,並且同時讓沈夙媛也別被味道給熏著了,一邊悶聲嚴厲地責問這兩名宮娥:“這是怎麽伺候的?熏不死人麽!還不趕緊地把屋內都收拾了!”
她們戰戰兢兢地哈腰點頭,林嬤嬤讓隨行的兩名宮女製住林貴人,其實此刻的林貴人早已心灰意冷,嚐試過那麽多次,即便是傻子都要罷手。更何況林貴人還不傻呢,她是蠢,用這種方式,不像是想要對沈夙媛做出什麽,倒像是知道事情不會成功,單純泄憤而已。
然而沈夙媛可不是那種讓你泄完憤,痛痛快快地來一下就爽利地送你上路的好人。且她今日來並不想向上回對張氏那樣對待林貴人,她得為肚子裏的孩子積陰德,因此這手染鮮血的事她一概是不會碰的。不過沈夙媛不碰,不代表別的人,例如一些阿諛奉承,借機獻媚的人,會不會循著她的隱約透出來的意思,做一點非常有意思的事。至於具體是要做什麽事情,今次過後,待消息傳揚出去,說不準就有人為她代勞了。
待將這屋子裏的汙穢嘔吐之物都清理幹淨後,再換上清新的盆栽,窗戶和屋門大敞,頓時這一通氣味道消散不少,然因為長時間的滯留,一時間還不能徹底把臭味除盡。林嬤嬤的一張臉十分的臭,特地讓人趕著把香膏給送過來,這沈夙媛剛一落座,分派過去的人就把香膏給送過來了。
“娘娘,抹一點提提神。”
林嬤嬤把香膏遞給沈夙媛,沈夙媛接過,旋即伸手挖下一塊,塗抹在脖子上,清涼的滋味一瞬令她本就清醒的神誌越發明了,空氣裏的餿味被香膏獨有的涼意給驅散不少,沈夙媛鼻子輕微地動了動,嗅到空氣裏一抹帶著薄荷味的香氣。這一陣緩衝後,屋內熏人難聞的氣息已去大半。
這會兒,林嬤嬤便命那製住林貴人的兩人把人給拖上來,遂身後的人就要按著林貴人讓她給沈夙媛下跪,本想著林暮煙此時此刻該是身心渙散,不曾想,她居然還硬挺著不肯跪了。身後的人一個膝蓋頂在林貴人的小腿處,她悶哼一聲,最終還是跪了下來。膝蓋觸碰到僵硬的地麵時,林貴人猛然抬起頭來,陰惻惻地衝沈夙媛壓著聲線獰色道:“你會遭報應的!本宮詛咒你!”
沈夙媛聽了林貴人的話,手伸向肚子,輕柔地撫弄了兩下,旋即抬起眉頭,斜挑上揚,表情裏隱隱帶著三分笑意,瞧上去心情竟恁的好,一點未將林貴人猙獰扭曲的話給放在心上一般。
而事實上,沈夙媛的的確確是沒在意。
這鬥敗的喪家之犬,沒幾個能心甘情願,即便是輸的一敗塗地,她首先,往往不是先反思自己,而是怨怪對手。
以林貴人的心性會如此作態,沈夙媛心中早有數了。因此她不但不在意,相反,這臉上笑眯眯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隻正在表演的寵物一般,略帶興味。
“你繼續說,還有什麽話想要說,盡管說出來。”她揚著唇,聲音語調聽上去非常溫和,連表情都格外友善,帶著一副縱容的態度繼續慫恿林貴人,而林暮煙當皇後的時候容易被沈夙媛給一挑就怒,這入冷宮以後,當了個可有可無的貴人,仍是一副老樣子,輕而易舉的就叫沈夙媛一句話就給激怒。
她瞪大眼睛,就像是要瞪穿一般,死死地鎖住沈夙媛。那裏頭灌滿深刻的恨意,然而配著她這一副階下囚的德行,如此作態,便顯得格外無力難堪。沈夙媛之於她,或許是這一輩子以來她最為仇視的人,而林暮煙之於沈夙媛,卻不過就是一個戰鬥場上失利後一蹶不振的過客罷了。
沈夙媛解決林暮煙,是順手的事,若林暮煙肯聽話,安分點,不想那些彎彎繞的邪門歪道的路法,沈夙媛還會讓她繼續坐在她皇後的位置上。
一個架空的皇後,也總比冷宮裏的貴人要好得多吧。
偏偏……
偏偏就是不聽話,心思太多,門路又邪,便為了肚子裏孩子的安全,隻好讓林貴人提前下崗。
而作為如今的下崗員工,讓她發幾句牢騷什麽的,作為上司的沈夙媛,還是比較大度的。反正嘴仗這種東西,不涉及到真正利益的時候,本來就無關緊要。特別是女人之間的嘴仗,說白了就是拚誰的心理素質過硬,能扛得住流言蜚語的襲擊不說,還得耐得住一波接著一波無休止的騷擾。這對於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眾人視線的聚焦點之內的明珠郡主,如今的沈皇貴妃娘娘而言,早就司空見慣,太正常不過了。
反觀林暮煙,就是太沉不住氣,加之心術不正,腦子轉不過彎,這彎路就這麽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現下,徹底沒了回頭路。
林暮煙見沈夙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底裏原以為早就沉寂下來的心此刻再度跳動起來,滿滿的火焰同恨意支撐著她像沈夙媛開炮。
“別高興太早了!早晚有一天,你也落得和本宮一樣的下場!”
這樣的嘴仗,始終是太薄弱了些。
沈夙媛麵上的興趣淡了些,眸光索然無味地盯著林暮煙看了半晌,才撇撇嘴,笑容裏隱含著一絲嘲意。
“現在妹妹的封號是貴人了……怎麽還自稱本宮?”
沈夙媛的話令林暮煙臉色一白,她臉上沒剩下幾兩肉,這頹廢挫敗之下,越發是形如枯槁,不能言喻。反觀沈夙媛,仍保持著從一過來時的紅潤光澤,同跪在地上的人一比,天差地別。曾經也是後宮內一二把手的位置,而今卻落得今日這般下場,怎能不讓感到唏噓?
見林暮煙沉默不語,形容頹態盡顯,想來即便再說些什麽,對此時此刻的林貴人來說,都沒什麽太大的打擊力度。況且,沈夙媛今日過來也不是來看林暮煙的笑話,她純粹就是來瞧瞧,這個幾次三番想要置她於死地,最終卻被自己的愚蠢給活活害死的人,如今究竟變成什麽樣子了?而如今,沈夙媛算是看見了。
她沒必要繼續和林暮煙糾纏下去,因此沈夙媛在打量完林暮煙的狀態後幾乎不帶猶豫,幹脆利索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衝著地上頹靡不振的人輕聲說了句:“妹妹保重身子罷。”說罷,當下不再多言,便轉過身去,朝著屋外緩緩走去,一邊問身邊的林嬤嬤,“張氏現在何處?”
林嬤嬤微微一怔,旋即停住腳步皺眉道:“娘娘,這張氏……您還是別去看了。”
“怎麽?”
林嬤嬤似有難言,遲疑半刻後才吞吞吐吐地道:“張氏而今的樣子……怕是娘娘您瞧了,不大好。”
沈夙媛見林嬤嬤是擔心這個,便一手拍在林嬤嬤的肩膀上,讓她放寬心:“林嬤嬤所擔心的事本宮明白,無礙,便遠遠看一眼罷。”
沈夙媛算是半順遂了林嬤嬤的建議,讓人在裏頭架設了屏風,將床榻上躺著的已不能動彈的人整個輪廓顯現出來,這人被火燒得太厲害,幾乎半身殘廢,加上之後沒有上好藥物的全麵調理,因而導致如今全身癱瘓,隻能躺在床榻上解決一切。這吃喝拉撒都在一張床上,許久都沒人給她替換了,說來張氏能堅持到現在還活著,確實是不容易了。
她以為,張氏是想要早點死了的。
“她具體還剩下多少些時日?”沈夙媛問身邊佇立著的林嬤嬤。
林嬤嬤想了片刻,低聲道:“就在最近這一段時日了。”
“能撐到除夕嗎?”
“或許……”林嬤嬤也不確定,以張氏這目前的狀況,隨時都可能沒了,又或者還會和現在這樣,半死不活地吊著命,說實話,就連林嬤嬤看在眼裏有時都會覺著這老東西確實是該死掉了,偏偏,都這樣了還是沒死成,就這麽熬著熬著。若非曲寒方篤定地下了結論,人活不到今年冬日,最多撐到三月份,林嬤嬤都覺得,這老東西是不是要等到娘娘產子的時候死了晦氣膈應一下娘娘呢!
沈夙媛凝眉思索片刻,忽然對林嬤嬤道:“那便用上好的藥吊著,拖到除夕夜罷。”
林嬤嬤驚訝道:“娘娘?”
沈夙媛的眸光從屋內那平躺著的人身上挪開,即便是站在這遠遠的院中央,屋裏頭那一股濃鬱的臭氣還是一層層地傳出來,比林暮煙的屋子可要髒亂多了。
林暮煙這邊至少還有人打理,而至於張氏這邊,顯然是受人吩咐,定期清理下,其餘時間就是看她究竟死沒死。按照預期,心想著張氏都已變成這般模樣,恐怕自己就該沒活頭,更別提盼頭,早死早超生,下輩子投胎投到誰身上都不礙她們的事了。而今還苟延殘踹地活著,這平素裏打掃的都忍不住要同林嬤嬤抱怨兩聲。
林嬤嬤便讓她們不用太認真,就給點吃的。畢竟前期給張氏用藥用得厲害,後期停用後,張氏倒是一度差些死了……這想起來,林嬤嬤就有點頭疼,心想這張氏就算變作這副生不如死的樣子還是能時不時膈應人一下。
沈夙媛能明白林嬤嬤為何會這般訝異失色,眸光一柔,聲音淺緩地說道:“便算積最後一點善了。”
林嬤嬤一聽,心下暗道難道娘娘是真的為了孩子心軟了麽?她當然打心眼裏不願娘娘去接觸這些事情,到底是腥氣汙穢,但張氏是咎由自取,林嬤嬤覺得娘娘不該心軟,因此心裏頭斟酌半晌,林嬤嬤還是慎重地同沈夙媛提出意見:“娘娘大可不必對張氏心軟,張氏會到今天這田地都是活該,自作孽不可活,娘娘切莫不可一時心善饒了她。”
“不算是繞了她罷,便讓她感受一番除夕夜的美景,然後就一副藥送她上路罷。”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話音一落,那話尾的幾個字眼就像是被寒冽刺骨的冷風給吹散了。她的眸光微斂,緊接著說了句,“走罷。”
叫她一句話給說得愣在原地的林嬤嬤此時立時回過神來,心想還以為娘娘是真的發善心了,這仔細一想,怎麽感覺……這才是最終的懲罰呢?如今的張氏動彈不得,就是拖到除夕夜,對她一個廢人來說,根本沒什麽意義。而娘娘偏偏要讓她過這除夕夜,隻能感受,卻不能親身參與,這對於曾經輝煌無比,風光無限的張氏來說,恐怕才是最大的打擊。
娘娘這一手……真是絕了。
林嬤嬤心中暗暗讚歎罷,便攙著沈夙媛走到冷宮外頭,轎子已經等候多時,外頭的人都冷得直打顫,先快速預熱一番,才扛起轎子,沈夙媛坐在溫暖的轎子裏頭,轎子起來時,她掀開布簾的一角,朝後頭看了一眼,隻瞧見這偌大的殘敗的冷宮便宛若枯萎的落花,曾幾何時可見那依稀的繁華影像,如今,變作葬送女子生命的歸地。
想罷,她放下簾子,人往後背的枕頭上鬆軟地躺下,閉目養神。
一直待回到敬央宮,沈夙媛下了轎子,在林嬤嬤的攙扶下進入寢殿,玉瑩和寶芯瞧見她們回來了,立馬迎上前來,玉瑩替林嬤嬤扶住沈夙媛,關切地詢問道:“娘娘這一趟都還安穩吧,這天這般冷,有什麽事非得您親自出去辦呢?嬤嬤也是,平素您最是謹慎娘娘安危的,今兒個怎地……”
話還未說完,沈夙媛便截斷玉瑩的話。
“哪兒那麽嬌弱,這不都已經在宮裏頭都呆了幾個月來,你這年紀輕輕的,念叨的勁都快要趕上嬤嬤了。你說你以後嫁了人,你夫家人還不被你整理日念來念去,都沒法說話了?”
沈夙媛調侃玉瑩,直把玉瑩給說得俏臉通紅,一副臉上跟著了火似的,捂著臉就咬唇嗔道:“娘娘盡會取笑奴婢!奴婢往後、往後不多嘴就是了!”
“逗你玩的,莫當真。”沈夙媛笑眯眯地道,玉瑩一口氣提不上來,又不敢真朝著沈夙媛發火,便隻能自己生悶氣。
寶芯看在眼裏,便打趣玉瑩:“哎呀!玉瑩姐姐怎麽還這樣認真啊,娘娘說得對,玉瑩姐姐這般性子的,那一定得尋一個特別聽話的夫家才成。不然,那不得天天糾紛不斷?”
沈夙媛伸手敲了一下寶芯的腦袋,白她一眼道:“別說玉瑩,人家起碼是操持家業的一把好手,你呢?什麽都不會,才最是該為自己考量發愁的。”
寶芯哀呼一聲:“娘娘!人家還小啊,壓根就沒想過這事,再說,奴婢是要一輩子伺候您的!就算您說的,就寶芯這性子,哪裏比得上溫柔體貼的玉瑩姐姐,故此寶芯還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娘娘身邊,這別的呢,寶芯其實從來都沒想過的。所以說娘娘你就別再埋汰寶芯了!”
這種事沈夙媛也就是順嘴一提,倒沒想到真這麽早就把人給拉郎配了。
她便順著寶芯的話應道:“好罷好罷,不提便不提罷。”
今夜冷宮暗訪,隔日就有消息傳揚出去,說冷宮裏的那位仍還不老實,皇貴妃娘娘好心好意來看她,居然還想要再度傷害娘娘,因此便有人特地為討好沈夙媛,派人過去排擠林貴人,據說林貴人之後過得極其淒慘狼狽,整日裏都髒兮兮沒一日幹淨過。這傳揚來拜訪時,沈夙媛故意放進來幾個,提起來時漏嘴說上兩句似是而非的話,屆時事實真相如何,反正她也既沒有反駁也沒糾正,她的手還是幹幹淨淨,林貴人在冷宮裏受到怎樣的對待,都與她再無瓜葛。
善心這種東西,要用在正確的人身上,至於一度害她不得逞反被攻下的林妹妹,沈夙媛就從沒想過要輕易饒過她。
不是不報,不過時候未到。
而這個時候,很快就到了。
除夕夜裏,張燈結彩,宮裏熱鬧非凡,人氣盎然,朱炎舉行了盛大的宴會,請來不少重臣來參與。而朱炎知道,這除夕家宴一家團聚的重要性,早早就散了宴席,自顧自地摟著沈夙媛回到乾龍殿內。摟著她明顯變圓的腰肢,頭貼著她隆起的小肚子,露出一臉滿足暢快的笑容。直到曉得沈夙媛都看不下去,用手推了推朱炎,道:“皇上這是作甚,害臊極了。”
朱炎抬起頭,哈哈笑了兩聲,隨即直起身來,更貼近一些她,眸光深幽地凝視她:“朕天不怕地不怕的皇貴妃居然會害臊?”
沈夙媛瞪視一眼,旋即抿唇嬌俏地笑嗔道:“臣妾也是女人,這身子裏頭和大家夥兒都一樣有一顆心,怎麽,還不準人家害臊了?皇上難道到現在還覺著……夙媛這顆心仍是冷硬的?”她說著說著,語聲低下去,頭離朱炎的俊臉那樣近,近到一張嘴,兩個人的呼吸就交匯到一起。
一陣喘氣聲擾得朱炎的心都亂了,他腦袋微微側離,即便近五個月大,這會兒便是行那雪月風花的事都是無大礙的。可對於沈夙媛,他是一點點都不想傷了她。故此朱炎必須要忍下這一口躁動的氣來,作為帝王,他早就過了隨心所欲的年紀。而作為男人,他必須得承擔起來。
他輕輕吐了幾口氣,唇黏著她的鬢角,鼻尖顫抖地動了兩下,忽地別過頭去,喘息著道:“……朕自然知道你的心,朕很歡喜……是真的很歡喜……”說著,語調都慢慢變了,像是平靜湖泊上被一顆顆石子連番扔下蕩起無休止的漣漪,“這一夜,能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朕覺得很滿足。朕從來……沒有覺得比這一刻還要感謝上蒼。是老天將你帶到朕的身邊……是天意……”
天意麽……
聽著朱炎在耳畔的輕聲呢喃,沈夙媛晃了晃神,若不是朱炎此時的話,她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是從現代來的人。
或許,真的就是天意罷。
是老天讓她和這個男人相遇,相知,相愛,最終孕育子嗣,這種感情……曾經她不屑一顧過,如今,真是一道美好的風景線。是一件讓人多麽賞心悅目,心靈舒暢的事情。
心裏正甜蜜地想著,肚子裏忽然感到有什麽輕輕地踹了一腳,沈夙媛低哼一聲,深吸口氣,朱炎見狀,立馬伸手扶住她,焦急出聲:“怎麽了這是,太醫——”朱炎才揚聲,沈夙媛便伸出一隻手來連忙捂住朱炎,衝他搖搖頭。
隨後她緩了緩稍微有點急促的氣息,手緊握住朱炎的臂膀,麵上的表情調式一番後慢慢睜開眼,轉眸看向朱炎,眸子裏隱隱還帶著些許笑意。後者一時急了,都沒注意到這細微處,隻著急地問她究竟是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之類,而沈夙媛安靜地等聽完他所有的問話才失笑地搖搖頭道:“皇上不是看了那麽多孕症期間的書籍,難道猜不到夙媛這等情況是怎麽了?”
朱炎剛才是過分關係導致一時情急失去理智,如今讓沈夙媛這笑盈盈的話聲給說的頓時反應過來,他盯著她好一會兒,忽地笑開了。
沈夙媛看他這表情,便知道他是明白過來了。
隨即就見朱炎俯□,耳朵緊緊貼著隆起的肚皮,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聽了半晌,大概覺著自己這樣子略顯失態,臉上帶些臊意,嘴裏小聲嘟囔了句:“……怎麽又沒動靜了。”
沈夙媛撲哧一笑:“這哪能時時刻刻都有動靜,這不得踢壞了臣妾?”
朱炎把臉一板,立馬嚴肅地說道:“不準說這種話…!若是這肚子裏的孩子會傷了你,那朕寧願不要了。”
沈夙媛偏頭定定地瞧他少刻,遂轉過眸子,低頭瞧著挺起的肚皮輕聲道:“若是真有那麽一天,夙媛更希望皇上能保住孩子。”
“你……”朱炎一怔。
沈夙媛已低下頭靠在朱炎的肩膀上,低聲道:“夙媛該有的一切都得到了……所以早就知足,而如今的皇上已經今非昔比,就算沈家權勢再大,也不能拿皇上您怎麽樣了。而夙媛……夙媛真的夠了……”從前沒懷孕前,沈夙媛並不能體會這種為人母的心情,然而這幾個月下來,她產生了質的蛻變。
一開始,接踵而來的孕期症狀鋪天蓋地,突襲得她毫無招架之力。她頭一次因此失去抵抗力,然之後,隨著時間的不斷推進,早期令人容易暴躁的痛苦過去,她體會到懷著孩子的那種心情。她滿心期待孩子的誕生,期待它順利安康地降臨在這世上,而她,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全了。她是死過的人,所以屆時真有一個不測,她已不會慌張。
就是……會舍不得罷。
這個男人,實在對她太好。
這種念頭,她不是沒想過的,或者說,她早就把全部可能發生的未來都設想過,並未雨綢繆做了準備。說起來,從進入這個時代開始,她就在為自己的未來籌劃,從設計朱炎開始,到如今張氏倒台,她的人生不可謂不完美,這時候,恐怕真的就像是宮裏大多數人說的那樣,就差一個皇後登頂見證她這傳奇一生。
而沈夙媛相信,隻要她真有此意,朱炎一定會答應她。即便再艱難,這個男人都會替她去辦。
她終於,心裏還是把他一個裝得滿滿的。
曾經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喪失最初的本心。
但這種喪失,她竟是心甘情願。
事到如今,她確實一切盡在掌心。
有什麽不滿意嗎?沈夙媛時常會在閑暇時出神,偶爾腦海裏冒出這樣一句疑問,但往往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她很滿意,滿意這樣一個現狀,安逸的,幸福的,知足的,沒有人能夠打攪,沒有人能夠破壞,堅不可摧的堡壘,隻屬於她的堡壘。
這應該是每一個女人的向往罷。
她神思遊離,不知何時,有溫熱的吻落在額間,她睫毛一顫,頭頂上傳來朱炎細柔淺輕的嗓音。
“不夠……這怎麽夠?朕就希望你不斷地向朕來索取……讓朕感覺,你是需要朕的。”他說到這,輕輕一笑,“你表麵上瞧上去同誰都一副和善的模樣,其實朕心裏清楚……你是那樣要強的人,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朕就覺著……這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女孩子?竟同男孩兒一般……不,比男孩兒還要厲害……”
“比皇上厲害嗎?”她低低地笑了聲,悄聲輕語。
朱炎笑道:“當然了……所以……朕才對你這樣著迷。”他說罷,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
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的氣氛裏卻彌漫著不言而喻的一股甜膩的香氣。
夜晚的風仍是寒冽無比,而不知何時,外頭竟飄起細碎的雪花,一片片晶瑩似毛毛細雨,從這一望無垠的上空紛紛揚揚地飄下來。
燈火幽幽的殿內,相互依偎的兩個人,貼得那樣近,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溫度。仿佛這風雪飄渺的天地之間,就隻剩他們二人。
這樣溫馨的時刻被匆匆入內的人給打斷,隔著屏風,林嬤嬤的聲音響起。
“娘娘,老奴有要事稟報。”
沈夙媛看了眼眉宇間浮現一絲惱意的朱炎,安撫一陣後起身走出屏風外,她看向林嬤嬤,同她走到一側去。隨後林嬤嬤便壓著嗓子,低聲道:“……張氏去了。”
去了……
林嬤嬤說罷,沈夙媛麵色不改,隻沉吟片刻,才對林嬤嬤說道:“知道了,剩下的事嬤嬤你全權處理了罷。”
林嬤嬤應聲,隨即旋身離開。
沈夙媛沒立刻回身,直到朱炎帶著冷靜的疑問聲從屏風後傳過來,她才似醒過神來,嘴上重新噙上一絲笑,轉身回到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被破電腦折磨的身心俱疲的作者君宣布今天開始正式恢複更新,月底前完結,估計又會開始大量更新了,麽麽噠,希望電腦不要再壞掉了!月底就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