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粘滿血跡的鈔票
第三篇 第十三章??粘滿血跡的鈔票
命運猶如一條多結的繩，
哪怕再為堅實，也會麵臨各種險境。
剛剛抵製住了太陽的炙烈，又被拋到了濕漉漉的水井。
在你踏著命運之舟前進時，
波濤、暗礁，甚至水草也阻撓著你的前進，
在你漫不經心的當口，它就嗖地有了裂痕。
……
時令已逼近大暑，太陽到達了黃經120°。 “中伏” 35度的氣溫折磨著整個世界，窒息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日頭剛從“雷公岩”頭上冒出來，就顯示出其不懂人情世故的一麵，成群的螢火蟲頓時失去了微弱的光亮，水塘裏的魚紛紛跳出水麵呼吸著氧氣，田野裏鴰噪的蟋蟀徒增了人們的煩躁。稻子正在揚花灌漿，為了保護它們的健康成長，永鵬昨晚又熬夜灌了通宵的水疲倦地回來補覺。受不了磕睡折磨的人又要撕開往日和諧的麵孔，麵對接下來爭水打架的場麵。香秀挑好水後，安排好幾個孩子今天的任務：宇翔上山給烤煙打藥、抹頂和施肥，小虹砍柴，小蘭做飯，李順放牛。土裏的烤煙和玉米更是被折磨得沒了一點朝氣，在作著劇烈的垂死掙紮，幸福、祥爺又準備好了糞桶去滋潤那些可憐的苗子了。200斤重的報房師傅程祥會光著身子，搖著蒲扇 ，滲出的冷汗讓他不停地咒罵著天公。玉信則皺起了眉頭，不斷抬頭看著又是萬裏無雲的天空，“小暑雨如銀，大暑雨如金。”，對於他來說，一場透雨比金子還貴，要是再這樣下去，他的報房隻能上到四水了。“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詩人劉禹錫觀察到的日常景象沒有遂人們的願。
在這蘊育著豐收的關鍵時期，與天鬥的本性在鼓勵著人們痛並快樂地活著，抗旱成了政府當前最重要的工作，民間組織則玩起了龍燈求雨。遠處不時傳來轟隆隆的人工降雨打炮發出的炮聲。永孝沒有放棄讀書看報的習慣，人民日報等黨報是鄉政府給村裏訂的宣傳國家政策的載體，以期村民們在勞作之餘了解下國內外的大事，提高認識，拓寬視野。報紙送到永孝手裏後，他是不讓這些報紙流出他的房間的，一則他可以掌握更多的消息，開會時才有更多的理論服眾，二則這些報紙可用來糊板壁，也可以湊成堆賣幾個小錢。村民們忙於生計，也不識多少字，更理解不透國家關於政治、經濟、文化的相關理論，也就沒人去討報紙看。但是，報紙的糊板壁、能賣成錢的實際用途是擺在村民眼前的。村民們到不在意拿這些報紙去賣幾個錢，想的是討幾張報紙來糊板壁，每每到永孝那裏去討時，都被永孝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村民們沒了這個來源後，為了堵住冬天往板壁縫裏擠進來的寒風，隻得撕起了孩子們上學不用的舊書。香秀與永鵬不舍得撕孩子們的書，甚至孩子們弄壞書的行為都會遭到二人嚴厲的怒吼。在二人心中，他們是誤了上學的時間，但書籍等於知識，知識就是力量的潛意識讓他們對書籍有對孩子一樣的感情，就是孩子們讀到高年級去了，成堆的舊書在家裏擺著也不會拿去賣，閑暇之餘將它們整理得有條不紊，就連記錄著整齊的作文本都置於書櫃。他們受夠知識少太多的折磨了，與別人發生爭議或者要寫個協議，算個小小的麵積，都讓二人感到力不從心。不得已，香秀則叫孩子們到老師那裏去討些看過的報紙。
李永敏雖貴為大隊長，但他識字不多的客觀情況和農民對理論的自然排斥讓他不喜歡看報，他的理論來源於上級的宣傳，上級怎樣說，他就怎樣向村民們轉達，他隻是政策傳送過程中最末端的那個大喇叭，能將信息準確無誤地擴散到村民們耳中，至於它吼出的內容有多大內涵，它是不知道的。
永孝就掌握著鳳山村與外界信息聯係的唯一渠道，國內外許多大事村民們都是從他嘴裏最先得知的。現階段，他通過報紙知道了打炮下雨的消息，對村民們說：“天上的雲也不是說打就打的，外省一個縣也因旱災打炮求雨，但另一個交界的縣卻提出抗議，說將本應屬於他們的雲層打沒了。兩個縣的鄉民們還因此打了架。”讓村民們不得不佩服他見多識廣的知識麵。永孝也不總是故弄玄虛，雖然說話時不斷眨巴著眼睛，仿佛隨時在窺視你的表情，但他確實比村民們更有發言權，少年時他與席浩臻是全公社唯一兩個考上縣城高中的，要不是跟著鬧紅衛兵，串聯到北京見毛 主 席，他很可能是個重點大學的人才。自然，可以直接將祖宗追朔到漢朝的家譜就由他掌管，當鄰近幾省的輝祖、耀祖的子孫組成的代表今夏來尋根時都得與他接洽。他對曆史很清楚，與遠親們侃侃而談：輝祖生煥祖，煥祖下六房，二子不孝留四川……來訪的遠親無不讚歎他豐富的知識。他也因此掌管著祖宗們曾經輝煌的標誌：八個紅頂子及一些珍貴的物件。文 革期間紅頂子被沒收了，其它的物件則下落不明。
為了給勤勞的人們一點希望，天老爺也不總是殘酷得不近人情，在鳳山村小河旁安置了盛放的野茉莉，氣溫愈熱香愈濃鬱，馨香沁人，享之不盡的潔淨芬芳；而荷池裏的蓮花高潔、不畏烈日，晨開暮斂的品質更是不斷地鼓舞著萬物生靈求生的欲望。“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誰要是快挺不過來時，就去看看怒放的荷花（蓮花）。宇翔對永村蓮花的傳說有著十分的興趣，每到暑假，總要抽些時間與表兄弟們在永村大河裏去撒幾網魚，擠去內髒，加入少量豬油、水和佐料，熬製出鮮魚湯，卸去酷暑的煩悶。小池子早已被水衝平了，形成了一個淤泥溏，那幾株引起席吳兩姓人幾世仇怨的蓮花也不見了蹤影，一些小魚鰍帶著祖宗們留下的些許記憶還在那裏追逐著。盡管看不到那些千年難得一見的蓮花，宇翔每次還是要投去關注的眼神，但每次讓他都不免有些遺憾，要是早些年出生，或許就可見識那些罕見的蓮花了。
這時節的鴨子成了一種營養豐富的水禽，其富含蛋白質，脂肪，鈣，磷，鐵多種維生素及碳水化合物等營養成分。其常年在水中生活偏涼的秉性自然有滋陽清熱、補血行水、利水消腫的功效。養鴨專業戶不缺鴨吃，一些客戶往往送幾隻才長大的公鴨給玉信，全家人就用藕與鴨肉微火燉了與師傅們品嚐著幸福。
而善於把握家人腸胃的童氏更是將盛夏強加給師傅的嚴酷降到了極點，綠豆稀飯、豆漿稀飯輔以晾伴苦瓜，恰好做到了李時珍推崇的藥粥養生妙方：每日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虛，穀氣便作，所補不細，又極柔膩，與腸胃相得，最為飲食之妙也。
生活就是一鍋大雜燴，辛酸苦辣嚐遍方為人生。
鳳山村的恩恩怨怨日複一日地上演著，但那絕不是生活的全部，玉信、永鵬、香秀早就舉重如輕了，生活是活在自己心裏的，外來的幹擾就像四肢碰傷一樣，是無法避免的部分，他們的願望就是希望子孫們過上好日子，盡量不要重複他們的苦難。
唐剛仔、汪必興及班上十多個同學知道宇翔家爺爺開著報房，平時就嘻笑著稱宇翔萬元戶，早就想來看看是怎樣孵小鴨的了，就提出看看報房如何孵小鴨的的想法。宇翔聽後高興回道：“行，下午放學後就與我一道去。”
宇翔就帶著學生們參觀了報房，當起了臨時的向導，多年的耳濡目染，他對報房的程序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因此，講解起來時到也有些專業水準。師傅程祥會誇獎道：“吉飛不錯嘛，要是不讀書了，我教你孵小鴨。”宇翔回道：“程爺爺，你們那是家傳技術，你收下我不會犯忌呀？”
程祥會雖是爺爺輩，但心寬體胖，有著少年人的童真，有時就與宇翔睡在一起，常講些江湖趣事給宇翔，祖孫二人處得相當和睦。程祥會一時興起，就忘了祖訓，被宇翔提及後，似覺有些失語，他知道宇翔是開玩笑的，就回道：“吉飛，隻要你想學，爺爺我就教。”宇翔哈哈笑道：“程爺爺，話好說不好收喲！要是今年我考不上高中，你可得傳我些秘招了。”
眾學生興奮不已，又參觀了二樓的鋪，不斷詢問著宇翔。
玉信見宇翔的同學來參觀，也非常開心，對童氏講道：“趕快給這些娃兒做飯，別人吃了還要去上晚自習。”童氏見一群青春年少的學生喜氣洋洋的氣氛，就站在一旁不停地打著招呼，問這些學生家住哪裏，父母是誰。學生們道出父母的名號後，她仍不知道，就說道：“奶奶，我的爺爺是某某。”童氏這才樂嗬嗬回道：“哦，某某是你家爺爺喲，你們我是不認識，但你家爺爺們我到是認得的。”當玉信叫她安排這些學生的夥食時，童氏回話有些生份：“要你安排，我還不曉得麽？”
學生們品嚐了童氏的做菜手藝後，紛紛讚不絕口，那大甑飯轉瞬就不見了蹤影。學生們受過教育，自然比來上蛋的客戶講究禮儀，吃相上雖不失粗魯，但至少沒有吃完飯就當麵剔牙或用衣袖擦嘴了。
又到了算賬的日子。這是玉信生平最頭疼的事，幾萬元的細賬總是傷透了腦筋。他平時就將一些收支記在頭腦裏，如先預付給張三多少錢，上頭水、二水時又給張三、李四多少錢。僅記著支付時間與數量，會讓很快就忘掉，他采取了形像記憶的辦法，就是將時間、地點與在場人物全記下來，如果實在記不住是多少了，回想一下借錢時的場景，就能大致回憶起來。幾十個人的賬都在他腦子裏記著。師傅和李永鵬也著實佩服他，換成別的人，早怕是一筆糊塗賬了。他還須記住的就是哪些人向他交了購小鴨的定金，定金是多少，訂了多少隻小鴨和幾水的小鴨。每到賣小鴨時，就要李永鵬給他算一下總賬。
年成好的一年，稍有點出入問題不大，供不應求嘛，別人交了定金買不到小鴨還可以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比如蛋少了，產小鴨的成數低了等理由，還可以這水不夠時下一水優先考慮。但三水孵出的小鴨校好穀口（能吞食稻穀）恰好是稻穀成熟的黃金時期，這水的小鴨可是要定死的，無論如何也得保證交了定金的大小客戶小鴨的數量，不然，客戶就要和你大吵特吵，一些野蠻的主甚至會到鋪上去爭搶。錢是保證給你的，而且是現錢，決不會拖你的賬。年成不好時更得記準這些數字，得提前作好準備，把沒有賣掉的小鴨想辦法處理掉。
玉信基本上要記住近八十人的名字和八十人的小賬。客戶上完蛋，不買小鴨的就算結賬了，就從頭腦從去除。這些賬，就是一個專業的會計也要好好做賬才能理清，玉信就以非凡的記憶力全記在腦海裏。由於不識字，思維沒經過培訓，總要多轉幾個彎才能回到正確的路子上，他的算賬方法就與李永鵬的思維很不一致。玉信認為李永鵬不願意幫他算，常說著氣話：“你就是會識點字，算點賬，老子要是讀幾年書還求你。你不算老子請人算。”李永鵬本來沒那意思，他早算清楚了，也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算就不算，你想找哪個算就去找哪個算。”這些賬確也紛繁複雜，哪個不熟業務的人能算清楚，就是那幾個師傅，也無法算清。最後還得是李永鵬給他算。簡單地說，上蛋和買鴨的客戶共百多人的賬，相當於將十萬的現金分散成幾百上千份賬單。到好，每一年的賬都能算清。真是難為了玉信。
宇翔見父輩們在屬於他們的空間生活得如此坦然，屈辱、尊嚴、奮鬥、歡樂、痛苦、成功、失敗構成了他們的人生。從小孩們羨慕的眼神和同學們來參觀報房後的驚喜讓他很自豪，他有時不免對他們取得的成績沾沾自喜，自己的爺爺和父母雖不是什麽高官貴族，但憑著辛勤的勞動贏得別人的讚歎本身就是一種肯定，就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有了他們幾輩人的奮鬥曆程，家裏的日子越來越紅火，比一般農村家庭有了更殷實的家景：如果自己滿足於現狀，繼承下爺爺、父母打下的基業，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娶個溫柔漂亮、吃苦耐勞的媳婦，生兩個胖兒女，也可以活得有滋有味。但是，另一個自我卻在不斷地提醒他，這裏不屬於自己，這些紛擾不是自己追求的生活，盡管它們在不斷地影響著自己的言行，甚至構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抹滅的一部分，這種生活也不是自己畢生追求的幸福。而且，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甚至要衝破頭頂，現出另一個自我來。他隻是偶爾生出這種下意識的想法，卻得到了香秀的大力支持和鼓勵。而要保持奮鬥的源泉，必須有脫離一切歡悅的勇氣，承受孤獨的折磨和煎熬。“寧靜以致遠”，他解讀出古人的話意。當他習慣性地站在虎界的頂端，順著西壩河遙望著遠方時，香秀的教導總是讓他充滿了激情：“飛，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好好學習吧，去爭取屬於你自己的事業。”是的，遠方一定有屬於自己的天空，雖然無法看清前進的步伐，很可能遍地荊棘，但無論如何，也要出去看看。
初中升高中是選拔性考試，升學率較低，應屆生每班能考上三五個。大多數學生感到讀書沒有希望，就停止學習了。這些十七八歲正處於青春期的學生，無事可做自然就生出好多事來。
唐剛仔在這些不想學習的學生中有很高的威信，加上家庭條件優越，從錄像院裏知道了太保這個名詞後，就糾結初三兩個班膽子大，年齡大，又不學習的學生組成了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開始還是來上學，上兩節課後就約在一起出去了。老師的態度是：還有半年的時間就畢業了，你想學就學，不學也不勉強。再說，十六七歲的小夥子，逆反心理特強，要是管緊了，他真可能讓你下不了台，甚至捅你一刀也說不準。兩年前小學校長馬先智見一個初三學生欺負一小學生，就上前教訓了幾句。那學生就與馬校長當場拉扯了起來，在眾人的勸阻下才分開了。誰知那學生橫行霸道慣了，見一個小學校長竟敢掃自己的興，第二天早上手持殺豬刀將剛從教室裏走出的馬校長捅了一刀。那時下著大雨，血隨雨水四處漂著，竟染紅了大半個操場。馬校長被捅在肚子上，由於搶救急時，才大難不死。馬校長豐坪區人，身材瘦削，精神矍爍，到了鳳壩鄉後，努力提升小學的教育質量，1980年上任時在全縣推出第一批小學附設學前班，也就是宇翔那批同學讀的幼兒班，也是全縣僅有的五所學前班中的一所。他對教育的重視，使鳳壩中心小學真正成了龍頭小學，多次受到上級部門的嘉獎，在鳳壩鄉也迎得了百姓的好評。這個疾惡如仇、一身正氣的小學校長為鳳壩鄉的文化教育事業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後，竟無端受到了這樣的打擊，加上長年的勞累使得他身體相當虛弱，傷好後就回家鄉去了。他教出的學生大多成為了農民，但他求實嚴謹、敢與歪風邪氣作鬥爭的精神卻久久留在鳳壩人的心中。
這事後，那些不想讀書的畢業生還真沒人敢管了。中學校長魯誌愚是鳳壩中學教物理的專家，在縣裏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是永村村長吳旺夕的女婿，他在一次全校師生大會上的一通震聾發憒的講話代表了老師們的心態：“成績好的學生早晚要到外地去工作，成績差的學生說不定老師還有需要他們幫忙的可能。”因此，魯誌愚不但不責怪那些不上課的學生，遇著這些活動能力強、將來在本地可能有“出息”的學生後，反而嘻嘻哈哈地與他們交談著。
十三太保剛聚在一起時無非就是談談人生，聊下哪個姑娘長得好看、哪個小子走路排叉叉的。最多就是別人上晚自習時約在一起在公路上閉逛大聲嚎叫。一段時間後，覺著無聊，就在一些租房的學生宿舍裏喝著酒，劃著拳。
宇翔對太保們很是崇拜，因常與剛仔聊天，了解了很多他聞所未聞的事：太保們去偷雞時按住雞的頸項，用力將雞的頭一扭，雞就死了；幾個太保到一個山上去玩時，見一群羊子無人照看，就揪住一隻小羊，用石塊猛敲頭部，到另一個山坡燒烤吃了；他們曾看不慣一個小夥，將其灌醉，趁河裏漲水時將其扔在河裏順其漂流，因小夥發覺得早，才幸免於難。剛仔講起來若無其事，宇翔卻覺得他們已超過了一般學生的行為，也就勸他少做些這種事。
十三太保膽子越來越大，到處惹事生非，打架鬥毆，這個先前還是秘密的團夥已經家喻戶曉了。
六月十九日，為觀音菩薩誕生日，她的職責如她的名字一樣：救苦救難。吸引著廣大鄉民的注意力。
雖然旱情仍在困繞著鄉民，但那是上天的惡作劇，誰也無法改變氣候，再說，過不了二十天就立秋了，就算老天爺不睜眼，也抵不過自然規律，四個鄉交界的臥龍山便成為了青年男女們聚集的理想場所。
井口是鳳壩鄉青年步行上臥龍山的必經之路。“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杜牧恰到好處地將一戶人家安排在了半山腰，這裏山林密布，瀑布長流，鳥語花香，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鄭姓人家想必生性恬淡，看透人世紛爭了吧？堅守著返鏷歸真的田園生活理念的人家怎麽會培養出一個好逸惡勞、搬弄是非的鄭紹惠來？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臥龍山坡麵寬闊，可容納上萬人，坡度起伏不大，地麵幾寸高的小草將坡麵裝扮成了天然的足球場，遠遠望去，就像海麵上掀起的微波一樣，令衝浪者們熱血澎湃、心曠神怡。這裏無人居住，空氣新鮮，前幾年飛機播種長出的幾米高的小樹不但成了磨菇們的庇護傘，也可以給玩倦的人們擋住紫外線的輻射，更是增添了它無限的魅力。站在山頂，視線可輻射幾個鄉，沿著西壩河的一些山寶變成了拳頭般大小的金圪瘩，房屋變成了一些小黑點，貫穿鳳壩鎮的公路和河流如兩條巨龍般纏繞在崇山峻林之間，一黃一綠交相輝映，藏頭去尾的延伸猶如人生一樣，不過就是時空的拓展，能視及的總是那麽一小段。而它無疑又是無止境的，臆想的部分就成了灰朦朦的一片，仿佛就是天地接壤處。任何卑微的人到了這裏都會默念著“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名句，進而迸發出些偉人的氣慨，仿佛天地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臥龍山主峰名喚祥川，祥川頂部的觀音寺建於元代，周圍古木參天，環境優美，風景宜人。因地處高寒，觀音寺由石頭徹成，寺有石泉，每逢睛天，竟有小魚出沒。人們在石泉上立了一尊三米高的觀音菩薩，那泉水就從觀音菩薩座下汩汩流出，水就被人們稱為“觀音水”。老百姓們信奉那“觀音水”能治百病，幾百年來，到這裏趕香會拜觀音求神水的人絡繹不絕，香火鼎盛。
這一年，臥龍山頂聚集了四個鄉鎮的信男信女，道為之滿，途為之塞，行銷走販雲集。有詩為證：“天明結伴登雲峰，回環石路淩蒼穹。三五成群摩肩踵，嬉鬧羨妒廣寒宮。攜來男女逾千百，焚香頂禮幻夢中？香煙繚繞化靈氣，祥川神水瑤池瓊。”
十三太保自然也參加了燒香會。眾太保在唐剛仔的帶領下，在臥龍山頂一字排開，談笑風生，愜意地享受著山風的情懷。突然，一女生尖叫的聲音傳了過來：“救命啊，有人耍流氓了！”太保們哪裏聽得，循聲跑了過去。原來縣城一夥地痞見鳳壩鄉一個俊俏的姑娘後就上前挑逗，姑娘見這夥人動手動腳的就大喊起來。唐剛仔怒從心頭起，大聲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耍流氓！”這夥人有十多人，就嬉皮賴臉說道：“大爺們想玩下，關你們什麽事？”太保們將那姑娘叫開後，就與那夥地痞爭執起來，進而毆鬥在一起。偌大的山頂上，慘烈地鬥毆引得千餘人直看得膽顫心驚，惟恐一不留神就摔下懸涯。聞訊趕來的民警製止了鬥歐，作出了處理意見：雖然唐剛仔一夥是正義行為，但沒掌握好尺度，影響極壞，對其中幾個太保處以行政拘留。
事後，十三太保暫時失去了凝聚力。唐剛仔也轉移了重心，這個僅滿十七歲的孩子加入了成年人偷運板方的行業。由於城市建設剛剛興起，各大中城市都急需木材，鳳壩鄉就生出了眾多偷運木材的不法商販。鄉裏設立了兩道防線：鳳壩鄉的出口設立一道，雲都設立一道。鳳壩街上沒有任何硬件設施，由政府指派一人對進出車輛查詢，發現有木材偷運後就罰款、扣押。雲都設立的點平時用欄杆攔住，待工作人員檢驗無木材後再放行。工作人員都是本地人，誰也拉不下臉定要將別人偷運的木材攔截下來，往往是偷運木材的人送上紅包就放行。途經鳳城的其他地段遇到查車的一般也是送上紅包就可，除有人督查或遇人舉報，也都象征性地沒收一些，剛開始試著偷運的不懂行規的商販才予以全部沒收。檢查人員也有‘道’，按木材的量來收取紅包，整車是木材的紅包要三五百，僅是私藏幾立方木料，百把元就可放行了。
唐剛仔加入這一暴利行業後跟人偷運了幾次，除去紅包和必要的費用後，都能賺個千兒八百的。
唐剛仔通過半年的實踐後，完全掌握了偷運木材的人脈和技巧。這一次，他獨自收購了一整車木材，聯係了一輛載重五噸的解放牌貨車裝好了木材。晚上九時，他與司機正準備出發時，工作人員仇萬喜得到了別人的舉報，打著電筒前來阻止。仇萬喜見車子已發動，就一手拿著電筒，一腳踩上踏板，叫唐剛仔停車接受檢查。唐剛仔與仇萬喜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就說道：“仇大叔，大家熟人熟事的，今天我第一次運，就給個方便吧！”說畢，從兜裏摸出三百元遞給仇萬喜。仇萬喜見隻有三百元，心裏就不痛快，加上有人舉報，就回道：“不行，今晚上麵打了招呼，誰也不準走！”唐剛仔見自己第一次獨立做事，就出了這樣大的麻煩，就說道：“老子今天就是要走，看誰攔得住我。“隨即用力推了一下仇萬喜，將三百元錢也扔在窗外。仇萬喜被推下車後，衣服卻被掛在車上，慌亂之下怎樣也取不下被掛著的棉衣，被車子拖行了幾米的距離，頭也被後輪壓得粉碎。
附近的人聽到呼叫聲後忙出來看是怎麽回事，可慘劇已經發生了……
那三百元沾滿了血跡的紙先是粘在地麵上，忽地又漂向別處，漂漂停停，仿佛在對著人們哭訴著、傾訴著。沒有人能理解它們太悲涼的心情。
唐剛仔與司機按正常的速度行駛著，這一晚，他似乎特別順利，一直到了土城縣的地界才被幾輛警車攔住，車上下來幾個警察，不由分說將他扯下車子，並帶上手銬。過了好半會，他才知道自己已成為了一個殺人凶手。
唐剛仔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宇翔失去了一個曾經給予自己太多幫助的朋友，本應屬於他的花季，卻走上了這樣一條路，讓他痛心不已。
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