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補完

共眠(補完)

這是一座森林的深處,地上是一層厚厚的枯葉,經過無數世代的累積,散發著微微的**氣息,參天的樹木筆直的伸向天空,陽光被茂密的樹冠擋住,隻能從縫隙中看到漏下來一星半點,為了這一點點的陽光,地麵的植物歪七扭八的向著它生長著。

石小川抬起頭,擦幹淨額頭上的汗水,他已經在這裏徘徊了一整天,還沒走出這片森林,甚至連方向都沒弄清楚,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的在裏麵亂轉,除了浪費體力之外一無所獲。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最後的記憶是在圖書館值班,他被樹上滴落的露水叫醒,之後就一直處於茫然的狀態。

他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不去想石辰和張果說過的那些話,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至少目前來看,除了在這個樹林裏迷路,他還沒遇到什麽危險。

他仔細分辨著路邊的野生漿果,哪些是可以吃的,哪些是有毒的,幸好,他經常到石鬆的道觀那兒去玩,因為他饑餓起來,逮著什麽吃什麽的惡習,石鬆教他辨認了許多的可食用果實和植物。

他摘下一些野生葡萄串,塞進嘴裏,酸甜的汁液溢滿口腔,味道很好,就是不耐饑,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他不會捕獵。

他把這叢野生葡萄藤上的葡萄串全摘下來,脫掉上衣,撕下一個袖子,封禁袖口,然後把葡萄串全放進去,也許他一時半會兒還離開不了這片森林,存點食物以防萬一,樹林裏能找到的食物並不多。

太陽斜照,正在散發著最後的光和熱,石小川感覺到一陣陣涼意,隱約的霧氣開始在森林中彌漫,他忐忑不安地考慮了一會兒,決定把走出森林這事兒暫時擱置,先找個地方過夜再說。

遠處隱約傳來的野獸的叫聲讓人心驚膽戰,石小川想了想,是不是應該爬到樹上去,至少那些野獸不會上樹。

這個建議在聽到一群鳥撲棱棱煽動翅膀的聲音後,漸漸成形,他仔細的察看著四周,終於鎖定了一棵最粗最大的樹,當然也是最好爬的,樹杈分枝很多,不像其他的樹,光溜溜的樹幹沒有絲毫著力的地方。

石小川雖然會爬樹,但是技巧並不高明。

他把塞著葡萄的衣袖掛在後腰,費了點勁兒,終於爬到了樹上,他穩穩地坐在三根樹杈形成的交匯點上,這個地方不錯,完全不用擔心掉下去,居然能讓他躺著休息一會兒,當然坐或躺在樹杈上肯定讓人很不舒服。

他看著不遠處那隻跳來跳去的鳥,偏著頭看著他,然後飛到旁邊的樹幹上,開始“篤篤篤”的用長長的尖嘴敲擊著樹幹,這是一隻啄木鳥。

石小川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它的一舉一動,它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在嚴謹的視察自己產業的紳士,不停地啄著木頭,通過側耳傾聽聲音的差異,判斷樹幹中是否有蟲子。

它終於找到了一條蟲子,滿意地把它叼出來,然後用極快的速度飛到了遠處,消失在濃密的樹葉間,石小川收回了視線,夜色在不知不覺間降臨了,所有的人都在趕回家,就連鳥都不例外,隻有自己被留在這片空曠的森林中。

幸好現在是秋天,雖然森林中的溫度比人煙輻輳的地方肯定是要低一些,不過並不是不能忍受。

石小川摸索著在旁邊夜梟的鬼叫聲中把野葡萄塞進嘴裏,不管怎麽說,至少他現在還有吃的,很安全,還能看到明朗的夜空,繁星浩渺,銀河懸掛在天上,非常清晰,他試著回憶起學過的天文學知識,辨認起天上的星座。

那兒是飛馬座,這兒是寶瓶座——

這些轉移注意力的手段並不高明,石小川還是覺得包圍著自己的深不可測的黑暗越來越可怕,好像有什麽怪物在窺伺著自己,要是小白蛇在就好了,至少有個人陪著自己。

突然,石小川聽到了周圍發出了一些奇怪地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出“呼呼”的喘氣聲,就在他身邊,石小川緊緊抱著樹幹,眼睛望向那一片黑暗,心裏嘀咕著,石鬆爺爺大概不用去找那什麽《蛇經》了,自己今晚上就會把命丟在這兒,就是不知道這地方是在哪,也許連個通知父母的人都沒有,曝屍荒野的淒慘命運就在眼前。

石小川滿腦子胡思亂想,抱著樹盡量鎮定著精神,那個東西慢慢向他接近。

他可以感覺到它冰冷的觸角已經碰觸到了他的皮膚,冰涼而粘膩,一股臭雞蛋味道,石小川被這股臭味刺激的幹嘔了幾聲,倒是把這恐怖可怕的氣氛衝散了些,能散發出味道的東西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什麽鬼怪吧?

黑暗中的東西應該是個動物。

這個腥臭的熱哄哄的動物貼著石小川,伸出爪子抓住石小川的手臂,他手中緊拽的那截袖子鬆開,掉落到樹下,在寂靜的森林中發出響亮的墜地聲。

這一刻石小川無比後悔在樹上過夜這個決定,如果是在地上,那好歹還能逃跑,現在懸在半空中,就成了囊中之物,伸手就能逮住,都不用費丁點力氣。

他絕望地掙紮著,終於擺脫掉自己手臂上的爪子,胡亂的在黑暗中摸索著,試圖爬到這棵樹的主幹那兒,然後逃走,但是那個不明物體擋住了他,這回它目標明確的捏住了石小川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石小川踢騰著腳,手使勁想掰開脖子上的爪子,卻無能為力,他漸漸地開始窒息,脫力,四肢抽搐,眼看著就真的死在這兒了。

朦朦朧朧中,石小川看到遠處有兩個明亮的燈籠往這邊飄來,他拚命地想集中精神看著那點光亮,在一片黑暗的恐怖中,能夠看到一點光明的東西太好了,老天總算並沒有太過於虧待他,至少沒有讓他死於一片黑暗。

他感覺到一陣劇痛,好像被狠狠地甩在了樹杈上,然後旁邊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樹枝斷裂,枝葉墜落,夜鳥驚飛,還有野獸的低嘯聲,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停地傳來,他覺得頭很痛,很沉,身體發軟的擠在樹杈的縫隙間。

石小川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麽事情,反正現在那個危險的東西不知道哪去了,而他現在也不見得比前麵好到哪兒去,因為他快掉下去了,他夾在樹杈的中間,拚命地想揮動自己的手阻止自己掉下樹,但是剛剛的攻擊讓他全身使不上一點力氣,腦部發出的指令完全無法被手部的肌肉接收。

他絕望的閉上眼,自暴自棄的想,好吧,這麽摔死總比被野獸啃的屍骨無存好點。

風從耳邊穿過,還要突破那麽多濃密的樹葉、樹枝,總之,掉落的過程也並不太平,石小川被撞得頭暈腦脹,全身痛得死去活來,也許很久,也許僅僅是一瞬間,墜落的過程慢鏡頭般在腦子裏形成了一個模糊的圖片。

他暈了過去。

謝謝老天,終於完了。

這一回石小川是被溫暖的陽光喚醒的,當然了,睜開眼的瞬間,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閉上眼,不願意麵對現實。

剛剛他眼睛沒花吧?那個龐然大物是什麽?

他戰戰兢兢的掀開一點眼皮,看著眼前白色帶黑環的長條狀的物體,這是一條蛇,一條粗得像水桶的蛇,那條蛇正瞪大眼看著他。

石小川覺得自己又要暈過去了,不過他的神經堅韌程度明顯超過他的預期,他沒有暈過去,反而堅強的坐了起來,與這條蛇對視。

它這兩雙燈籠般的眼睛看起來很熟悉,石小川模模糊糊的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自己就要被那個黑暗中的不明生物殺死,然後兩個燈籠從遠處飄來——

燈籠——

他被自己的猜想驚住了,又覺得這個推測是正確的,昨天晚上與那個不明生物打鬥從而把他救下來的難道就是這條蛇嗎?

難道是它把自己從那兒移到這個幹燥的石洞中來的嗎?

石小川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全身的劇痛讓他低低的叫了一聲,他身上都是刮傷,身上的襯衫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滿是血跡,在白天明亮的陽光下,看起來非常淒慘。

用手扶著牆壁,石小川掙紮著想站起來,這裏不能久待,不管是眼前這條蛇還是昨天晚上那個生物,都不安全,他要盡快找到出口才能獲救,自己的突然失蹤應該早就被學校察覺,他們應該會派人到處搜索,也許尋找自己的人就在附近的山頭。

忍著疼痛,他摳住石壁上突起的石塊,終於站了起來,氣喘籲籲的看著半人高的洞口,他猶豫了,因為那條蛇就堵在那兒,而且絲毫挪地方的打算都沒有,石小川到底是沒膽子爬過那條蛇團起的身體,隻好又坐了下來。

那條蛇把腥紅的蛇信吐出來,眼睛看著他,石小川覺得它在嘲笑自己,他眨了眨眼睛,反正現在什麽事情他都不覺得奇怪了,他已經精疲力盡,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就算告訴他,眼前這條蛇其實是個外星人,他也能微笑的點頭接受。

陽光在石壁上爬過,石小川的肚子發出了幾聲咕咕的叫聲,他餓了,從昨天開始,就粒米未進,隻吃了一點野果,而今天更是連水都沒喝上一口,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忍忍吧,等這條蛇離開,他就能去尋找食物順便探路了。

那條蛇聽到了這個聲音,把頭湊了過來。

他其實不怕蛇,小白他就挺喜歡的,但是眼前這個已經超出普通範疇的生物實在太可怕了,蛇信吞吐,觸到了他的臉,粘稠的**沾在了他的臉上,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這條蛇如果能縮小個一百倍,他也會像喜歡小白一樣喜歡它的。

石小川望著咫尺之間那顆碩大的蛇頭,兩眼發黑。

他靠著牆,閉著眼,胡言亂語地說,“這位,蛇大仙,蛇大俠,你放過我吧,我不好吃的,全是骨頭!”

窸窸窣窣聲傳來,石小川感到那條蛇離開了石洞,果然睜開眼就看到大蛇的尾巴尖消失在洞口,他用袖子胡亂擦幹臉上的冷汗,又開始掙紮著想站起來離開,卻看到那條蛇去而複返。

大蛇抬起頭,看著石小川,尾巴一卷,一個巨大的石頭就堵在了門口。

石小川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這條蛇是故意的!它絕對是故意的!不,這個不是重點,為什麽這條蛇會用石頭堵住洞口?不對,這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出不去了啊!

石小川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腦子裏一片混亂,各種各樣的念頭都衝上來,他受到的教育讓他用科學理性的思維去分析這件事,而他從小聽說的有關神仙妖怪的故事,又拉扯著他的頭往詭異的方向思考,而他對於蛇類貧瘠的知識又讓他抱著僥幸的心理猜測也許這就是種會堵洞的蛇。

最後的一點陽光灑在他臉上,夜晚又一次即將來臨。

大蛇沒有出去很久,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石洞,它卷起石頭,往旁邊一扔,然後遊了進來,石小川看到它嘴巴裏叼著許多東西。

它靠近石小川,把那些東西丟在他腳邊,石小川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戰戰兢兢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腳邊的東西,原來是一隻野兔,還有許多的結著累累碩果的果枝,裏麵居然還有自己很喜歡的土名叫“雞距子”的野果。

這難道是給自己吃的?不管是不是,反正放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已經快要餓暈了,野兔當然不考慮,他可沒有生吃的習慣,這些野果他就不客氣了。

拿過一根果枝,摘著上麵的“雞距子”放進嘴裏,這種野果外觀看起來像個雞爪,所以土名才叫“雞距子”,樣子不耐看,味道卻很甘甜,唯一的缺點就是沒什麽水分,石小川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把目標轉移到了旁邊那幾顆“兆梨子”,也是當地的叫法,學名是什麽,從來沒人留意過,其實大概就是一種野生梨子,果肉酸澀,不過水分比較多。

忍著酸,把那幾顆梨吞進肚子裏,仔細的把那些果枝上的野果全部撿出來,居然全部都是可食用的,這條蛇不會也經常吃這些吧?石小川懷疑的抬頭,不過在看到大蛇鼓鼓囊囊的身體之後,他決定不再想它吃什麽這個問題。

打了個嗝,石小川胡亂的在樹葉上擦了擦手,黑已經差不多全黑了,眼前是一堆輪廓模糊,像小山一樣的東西,那是大蛇盤起來的身體,而它的頭就在那座小山頂上,兩個燈籠似地發著光的眼睛看著石小川。

在黑暗中,石小川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地麵到處都是碎石,雖然他清理出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地方,但是還是凹凸不平,躺在上麵,就算不考慮他全身的傷口,到了第二天,也絕對會全身淤青,腰酸背痛。

他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頭枕在手上,甚至開始有些迷糊。

他太累了。

模模糊糊的時候,石小川感覺到一個涼涼的軟軟的東西在他身邊,他不自禁的伸出手抱住這個滑滑的東西,那個東西也很聽話,立刻纏繞了上來,把他圍在了中間,就好像成了一個搖籃一樣,他就睡在搖籃的中間。

躺在那個柔若無骨的軟軟的東西上,全身上下的疼痛好像都被這個涼涼的觸感給撫平了似地,讓石小川在睡夢中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呻吟,這聲音得到了響應,一隻手伸過來,把他的頭發撥開,露出額頭,在他臉上劃來劃去,好像在玩著他的臉一樣,石小川不滿的嘟囔了一聲,一個幾乎輕不可聞的笑聲從石小川頭頂傳來。

在一片黑暗中,很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