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百年隱秘之祭品
百年隱秘之祭品
眼看著立冬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各家各戶能回來的,基本上都已經趕回來。
剩下那些不能回來的也都一早就老老實實地拜托家裏的長輩和石家那些長老們請了假。
原本按照往年的慣例來說,請了假也就可以了,畢竟三月三不是國家法定的假日,那些在外工作的族人並不是次次都能騰出時間回到家鄉。
告個假,這也算是個折中的辦法。
但是今年卻和往年不同,不光是時間上的改變,還有這一點,長老們發話了,今年不管是能及時趕回來的還是有事走不開的,都必須得回來。
這話一傳開,有些人就開始不樂意了,那些喜歡說長道短的女人們,唧唧咕咕的湊在一起就開始猜著,這到底是咋回事。
說開了去,年輕一輩的,天天受著無神論的教育,沒經曆過那些神神怪怪的事,雖然從小耳濡目染,但是,不說對家裏大人堅持一定要參加宗族祭這一做法嗤之以鼻,光說要讓他們對那些謠傳十分相信卻也不太可能。
於是,有些人回來了,有些人卻自顧自的在外過著往常的生活,不管會發生什麽,也不過就是個各安天命。
到了立冬那天,天越來越陰沉,一大清早,就下起了冷雨,細細的雨水中夾雜著大大小小的雪珠從天而降,劈劈啪啪的砸落在屋頂、樹上、路麵,一觸地麵就融了,積成了一個個的水坑。
今天很冷。
原本石家的宗族祭祀是和石小川沒什麽關係的,以前他從來沒參加過,這次也不認為會有自己什麽事,但是今年注定了和往年有極大地不同。
立冬那天早上,他就被石媽媽叫醒了,匆匆穿上衣服,跟在石爸爸身後,往石家祠堂去了。
照例地,這裏麵沒有女人什麽事,除非是石姓未出嫁的女兒,那些嫁進來的女人,在這一天都必須安安分分的守在家裏。
這是石小川第二次進石家的祠堂,這個莊嚴肅穆的地方,因為上一次張果姐姐的死,在石小川的眼裏,那兩排圓木柱子上的紅漆,都覺得像幹涸的血跡,那些隨處可見的獅子、饕餮,也失去了以前的端方威嚴,反而透著股猙獰。
石小川覺得自己這是疑心生暗鬼。
祠堂裏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一波一波的人走到供桌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頭,跪拜著供奉在上麵的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以及祖先中間那個最顯眼的無名牌位。
石小川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牌位,他心裏就很不舒服,那個牌位就好像是硬生生插在那些是石家祖先中間一樣,顯得非常不協調。
它排斥著石家祖先的牌位,占著最前的位置,享受著最好的供奉,大咧咧的看著那些跪拜的石家子孫。
每一個跪拜完了的石家子孫會被領到旁邊的房間,在那呆上一會兒,就會決定哪些人當即可以離開祠堂回家,哪些必須留在祠堂裏守夜。
石小川有些別扭,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跪拜過什麽,現在逢年過節也早就不興這些了,和他站在一起的石小山倒是挺自然的,跪在了旁邊的蒲團上,利落地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
石小川才想起來,石小山早就習慣了這些。
他從生下來那年開始,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被石爸爸帶到祠堂裏,作為石家子孫的一員參加了這個祭祀。
石小川默默磕了個頭,跟著石爸爸走到了隔壁的房間,裏麵屋子就一張桌子,還有幾把椅子,圍成一圈,上麵坐著幾個垂暮之年的老頭子,坐在上手的就是拿著煙鬥“啪啪”吸著的大長老。
桌上放著一個銅鼎,上麵有銅綠,看起來年代久遠,銅鼎旁邊放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刀柄雕工精細,刻著個栩栩如生的飛龍戲珠。
石小川眼看著石爸爸走過去拿起匕首,毫不猶豫的往自己手指上一劃,鮮紅的血珠滲了出來,石爸爸舉起手,血就滴在了銅鼎裏麵,跟在他後麵的石小山也依葫蘆畫瓢的照做了。
輪到石小川的時候,他拿起那柄石爸爸和石小川用過的匕首,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狠狠心,也劃了上去,也許是傷口劃得太淺了,他的血滲出來的速度比石爸爸他們都慢。
旁邊看著的石小山不屑的撇嘴,大概是覺得自己的兄弟這麽怕疼太丟自己的臉。
隻有石小川知道,這是因為自己這陣子失血過多,每天晚上被半人半蛇的天秋放血,他現在能穩穩當當地站在這兒,就已經是他意誌力強大了。
他的臉色隨著這一刀下去,越發的蒼白,因為怕冷,所以穿得比旁邊的老人都厚實,但是臃腫的衣服還是掩不住他瘦弱的身體,他看上去風吹過來就會倒下去一樣。
那幾滴鮮紅的血沒入了銅鼎裏麵,石小川微微踮著腳,想看清楚這銅鼎裏麵到底有什麽東西。
銅鼎裏麵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他失望的把手收回來,卻聽到銅鼎發出輕微的翁鳴聲,旁邊的那幾個正在聊天的長老立刻把頭抬起來,看向這邊,大長老揮揮手,示意石爸爸過來。
石爸爸走過去,他和石爸爸耳語了幾句,指了指石小川,石爸爸點點頭。
他們走出了房間,石爸爸先讓石小山回家,然後帶著石小川到了後院,“你今天晚上就在這兒守夜。”他指了指這房間,“晚上就睡這兒,過會兒,石傳鑫。”他看了看石小川茫然的樣子,“石傳鑫認識吧?”
石小川點點頭,這個人是靈山鎮上出了名的包打聽,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是從他那兒傳出來的,石小川知道石媽媽不喜歡,應該說是恨著這個人,因為就是他第一個說石小川和石爸爸一點也不像,看起來不太像石家的人。
他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從來不用肯定的語氣,“可能”、“看起來”、“大概”、“不太”,這些不確定的詞夾在他那些聽起來很有道理很有來由的隱秘中,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後,不靠譜的八卦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實”,你就算跳進黃河,也難以扭轉那些沉浸在這些“事實”中不可自拔的人腦海中固有的印象。
所以,石媽媽恨他。
石小川聽到前院裏時不時傳來細細的小孩哭聲,應該是那些被強迫在手指上劃一刀的小孩,隻不過這些哭聲往往才剛出現就被強迫的咽了回去,隻剩下一些實在忍不住的哽咽。
外麵還在下雨,他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裏太空了,就顯得有些冷,石小川在這房間裏走來走去,越看越覺得這房間有些眼熟,突然間想起來,這好像就是婚禮那天,他逛到後院,看到大長老和他兒子談話的房間。
石小川想起來,他們很怕這次的宗族祭會出什麽意外。
他對麵的房間,就是張果姐姐死去的新房,石小川推開門,想去看看,卻發現曾經作為新房的房間門上掛著把鎖,雖然略施手段就可以把這把鎖打開,但是為了不給石爸爸惹麻煩,他還是決定克製自己好奇心的。
他一直想查清楚張果姐姐死亡的真相,那些完美的驗屍報告,他就和張果一樣,本能的不信。
雖然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張果,他姐姐的死亡是意外,這隻是為了讓張果能夠走出陰影,不再瘋了一樣的找石大全和他兒子報仇。
到了快天黑的時候,石傳鑫終於想起了被丟在這裏的石小川,匆匆的過來把他領到了大廳裏麵,裏麵黑壓壓的隻怕有幾十號人,估計都是經過了滴血的儀式被留下來的,裏麵有拄著拐杖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嬰兒,有滿臉精幹的漢子,也有正值花季的女孩。
雖然人很多,但是因為規矩是必須得保持安靜,所以大家沒有說話,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氣氛十分的壓抑,時間久了,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生怕聲音稍微大一點打破了這一室的寂靜,讓周圍人對自己側目而視。
到了八點的時候,鎮上的飯店就送來了盒飯,石小川看了看自己手中超大的飯盒,飯菜很豐盛,連現在極少能吃到的海鮮都有,隻不過在這種環境下,石小川實在沒有什麽胃口,為了讓自己保持體力,他勉強自己扒拉完了米飯,挑著吃了一些菜,就把盒飯在一邊,很快,就有人過來把他吃飯的盒飯收走。
以石家的財力,請些做清掃打雜工作的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熱騰騰的飯菜驅散了石小川身上的寒意,他覺得舒服了些,悄悄拉開身上的羽絨服,內袋裏麵的盒子裝著還在睡覺的小白。
突然,大廳裏有了一陣**,石小川抬起頭看過去,就看到石辰的爸爸石安清匆匆忙忙地走進來,正端坐在大廳上手帶著老花眼鏡,抽著煙鬥,拿著個話本看著的大長老看到他,立刻站了起來,朝他招了招手,石安清立刻走過去,兩個人頭靠頭說了幾句之後,石安清就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上。
石小川看著他,很想站起來問問,石辰到底找回來了沒有,然而,石安清剛剛經過他的時候,看著他的那種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仇視的眼神,讓他知道,石安清並沒有真正認為他是清白的,隻不過出於某種理由放了他,這種時候去捅馬蜂窩,唯一的後果就是被馬蜂叮一臉包。
人都說,吃飽了就睡,這是豬的習性。
在這個外麵還下著淅淅瀝瀝雪珠的寒冷夜晚,在這麽緊張壓抑的大廳,石小川原本以為自己肯定會睡不著,然而,才過了一會兒,他就覺得自己越來越迷糊,好像瞌睡蟲附身了一樣。
他想,大概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他勉強打起精神,還是撐一會兒,等能回房間再睡,雖然大廳裏有暖氣,但是再怎麽說,溫度還是低了,以他現在的體質,很容易就會感冒發燒,到時候,每天都按時按點過來“進餐”的天秋沒有了“食物”,那就不太好了。
當他微微抬頭看向周圍的時候,才發現,滿大廳的人,除了坐在上手的大長老和石安清,其他人都差不多趴在那兒睡著了,石小川一愣,他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手。
手有些使不上力氣,但是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疼痛。
他不是在做夢,這屋子裏的人全被迷暈了。
他看到從大廳側門進來兩個人,一個坐著輪椅一個走在旁邊,居然是在“三清觀”裏見到的那個奇怪的老人,以及佘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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