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回紅顏容
三十七回 紅顏容
一夜輾轉到天明,白瀟是頂著兩個黑眼圈為叫她集合的劉四開門的。
門開了,劉四被白瀟的樣子嚇一大跳。
“白瀟,你……怎麽回事?”劉四指著白瀟,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淒慘模樣,你沒饑寒交迫吧?”
“沒什麽。”白瀟將風帽戴上,遮住慘白泛青的臉,雖然外露的眼圈仍是黑的,不過看起來比開始總要好多了,“有點水土不服,晚上沒睡好而已。”
“今天開機。”劉四大嘴下撇,眼睛上翻,“你這個樣子,怎麽上鏡?”
“我很抱歉。”白瀟道:“這個問題,就交給化妝師吧,我相信他們的專業水平。而且,曇花仙子本就淒苦。”
劉四歎息:“你倒有理了,還是為演繹事業犧牲……”
“四哥,有個事情要麻煩你。”白瀟打斷劉四的話,請他轉過外廳,走進內室,“床上的被子這個樣子,要賠償吧。我知道這錢酒店會在住宿押金裏麵扣,扣了多少你等會告訴我,我照價返還給公司。”
“你演全武行?還是武林高手?”劉四望著床上被白瀟撕破的被子,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撕破一床被子,這得要多大力氣,嘿,不比你四哥差多少了啊。白瀟你怎麽回事,真跟誰有仇啊?”
“四哥,吃早餐了,走吧,讓大家久等不好。”白瀟並不解釋,轉身便往門外走去。言行之間,有些怪異的淡漠。
劉四皺了皺眉頭,跟上白瀟,若有所思。
早餐過後,安華生做了一個簡短的發言動員,便帶著劇組的大部隊,浩浩蕩蕩上山去了。
在山頂一間翠煙酒店安置好後,正是上午10點左右,安華生準備即時舉行一個簡單低調的開機儀式。這次儀式邀請的記者並不多,影片的兩個主角也都不出場,亮相的隻有導演和幾個主要配角。
安華生的意思也就是走個過場,同時向媒體表示這次影片的拍攝將保持神秘低調,期間不接受任何采訪,希望影片完成後能夠給大家一個驚喜雲雲。
開機儀式舉行的時候,白瀟卻通過顧如皓,與唐賢見麵了。見麵的地點同在翠煙酒店,不過是在唐賢的總統套房裏。隻不知以唐賢那耀眼的容貌和身份,他是怎麽繞過外麵那些記者,不漏絲毫風聲進入這裏的。
“白小姐,我們又見麵了。”門關上後,唐賢微笑著向白瀟行了一個非常紳士的禮節。然後他伸出手來,這次似乎是想要行吻手禮。
白瀟裝作未見,反而將風帽掀下,然後向唐賢點頭微笑,算是打招呼。
她相信,自己現在這幅樣子,足夠把看起來貴族氣派十足的唐賢嚇到了。她非常清晰地記得那天在公交站牌邊唐賢見到她時所表現出來的驚豔神情,可是原本再漂亮的人,若變得氣色如鬼了,隻怕就會怎麽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所謂美色,其“色”字,當然便是指美人的肌膚氣色了。或明眸皓齒,或瑩白嬌嫩,或粉紅嬌豔,等等等等,總之,都是讓人賞心悅目之色,讓人心動沉醉之色,這色之下,五官形貌倒在其次,而精神氣度更在首要。
一個人五官長得再精致,若臉色灰白,眼下青黑,雙目無神,隻怕就算不醜,也得跟難看掛上邊。
白瀟此刻便是如此,劉四早先被嚇到過一次,現在她麵前的唐賢,果然也被嚇到了。
唐賢笑容僵在唇邊,腳下開始不著痕跡地與白瀟拉開距離。
白瀟倒不客氣,在這豪華會客廳裏隨便找個沙發當先坐了下來。
“唐先生還記得我,頗不容易。”白瀟坐著說話,落落大方,直奔主題,“我們時間不多,唐先生請說說,關於我的報酬,你準備怎麽支付?”
唐賢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笑容竟顯得有些神秘。
“首先說說,白小姐你的違約金有多高吧。”他並不落坐,而是走到酒吧櫃前,緩緩地倒了一杯紅酒。
“12萬美金。”白瀟語速並不快,但她的心底,其實已經很急躁了。如果可以,她想馬上離唐賢,也離安華生遠遠。惡夢驚醒之後,她對自己身份的顧慮就上漲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現在的她,神經其實非常纖細敏感,她的腦海種一直就隱隱回蕩著“怪物”、“怪物”的責罵。
“那麽我的報酬是24萬美金,順便幫你解決官方的麻煩。”唐賢端著高腳水晶杯走到白瀟麵前,微微伸長手臂,“這是1982年的PETRUS,她有一個非常美麗的中文名,白小姐知道是什麽嗎?”話題忽然轉換,自然之極。
“我不知道。”白瀟搖頭,本來反客為主而營造上的氣勢無形中便輸了一頭。唐賢非常擅於把握談話的節奏感,白瀟心性雖然堅毅,但在這方麵於他一比,確實差遠了。更何況,白瀟的心,此刻並不安定。
“紅顏容。”唐賢微微晃動酒杯,望著杯中晶瑩變幻的紅色,目光深邃而迷離,仿佛在吟唱古老的詩歌,“她叫紅顏容。酒如美人,紅顏如酒,這般醉人的紅色,不正是美人微醺之後,雙頰之上的那一抹酡紅麽?馥鬱芬芳,幽雅迷人,美得不勝承載。”
白瀟不知道唐賢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隻有默然聽著。她顯然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她忽略了,慘白的臉色與黑眼圈固然嚇人,但那也得看在什麽人的臉上。“色”在嬌豔明媚之外,還有一種,叫做楚楚可憐。可憐即可愛,而病態,無疑就是可憐的。尤其當這病態,出現在曾經明豔不可方物的人身上之後,就更叫人心生探究之意。
這是誘惑,像羽毛輕拂過人心底之癢。
所以唐賢開始的退卻,不是厭惡,而是有一瞬間不知所措了。顯然,這樣的白瀟更讓他心動。顯然,貴公子唐賢與大老粗劉四的審美觀相差太遠。
此刻白瀟平靜沉默的反應也再次出乎唐賢的意料,他隻覺得,這個人越發有意思了,這個人,與他從前有過的那些女人都不同。
“白小姐,歡迎品嚐。”唐賢將酒杯端到白瀟麵前。
白瀟尚未經過大腦思考,手已自然地順勢將酒杯接過,然後她望著杯中動人的紅色,頓住了。她不敢喝。而這色彩與芬芳,又確實很迷人。
當然,紅顏容的名字也很動人,唐賢的解釋同樣優美。
“白小姐不飲,想來是因為這酒未醒之故。”唐賢微微歎息,“紅酒倒出,先放置一段時間,醒酒再飲,固然是傳統的飲酒之法,但唐某以為,紅酒不同時段都各有風味,倒也不需要刻意醒酒。需知這紅酒如美人,卻並非是越陳越美,而是隻在一個最佳的時段最美。美人終究也有遲暮的時候,如不能抓住最璀璨的那一刻,餘下豈非隻有酸澀?”
白瀟有些瞠目,這唐賢也太能繞了吧?他什麽意思?怎麽聽著像在暗示什麽呢?
白瀟坐不住了,她起身將酒杯放回唐賢手裏,習慣性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多謝唐先生美意,白瀟是個粗人,不懂這些精致的東西,品酒這麽高雅的行為,還是唐先生做來比較好,別讓我糟蹋了這美酒。”
唐賢一手接過酒杯,另一隻手順勢就勾住白瀟的肩膀,滑到她腰上。他酒杯高舉,頭卻湊到白瀟頸前深深一嗅道:“酒香美人更香……”
這一切都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白瀟這才反應過來。當即便是條件反射地一抽腿,唐賢不備之下,立馬被她絆倒在地。珍貴的“紅顏容”灑在柔軟的地毯上,全浪費了。
考慮到唐賢很可能將在她麵前做一回付錢的老板,白瀟不願去看他此刻的狼狽模樣,當下告辭一聲,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這個房間。
當然,她也就看不到唐賢被摔倒在地的錯愕驚怒,與後來意味不明的怪異微笑。她更忘了,自己居然忘記跟唐賢商明報酬的支付方式與具體的行事步驟了。她此刻想的是,當真就此確定,與唐賢做這個交易了嗎?
可是想要放棄出演《白曇花》,不僅僅是因為安華生為了讓她簽約,用了非常手段。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太禁忌,能夠不成為公眾人物的話,她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唐賢方才的行為表現,又不得不讓白瀟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