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回縱馬

五十五回 縱馬

白瀟其實沒有睡著,雖然這兩天下午練習騎馬使她最近總是腰酸腿痛,但塔克拉馬幹酷夏的晌午實在是太蒸人了,她根本不可能睡得著。

睡不著但也不想睜眼,不想說話,幹脆就聽著她們說,純當消遣,也順便學學看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密語是什麽樣的吧。

傅雯說要休息,張曉柔不依,她纏上了喬曼。

“等一下嘛。”張曉柔側著身,摸著自己的臉,“唉……阿曼,你看我,在這沙漠裏呆了三天,皮膚卻不知道差了多少,又幹了又黑了,這還有三天要呆,回去我可怎麽見人啊。”

喬曼還沒說話,另一個悶悶的聲音響起了,那是扮演王母的鍾巧。年近四十的人,曾經大紅大紫過,如今卻隻是一個過氣的小明星了。

“曉柔,你那樣還叫黑啊,那我們可更加沒法活了,忍忍吧,也就幾天的事。像有些人啊,還要呆上一個月呢,那等她出去,豈不是幹脆就跳江算啦。”她雖然年近四十了,可娛樂圈裏從來就沒有一個服老的,她也從來就不覺得自己老。

白瀟心裏酸酸的,小的時候,她甚至看過鍾巧版的王語嫣,那時的神仙姐姐是多麽的婉約嫣然,那時的鍾巧也同樣是白夜不可企及的夢。可如今神仙姐姐韶華不再,可不就是金庸先生說的“紅顏彈指老”嗎?

這個時候,白瀟是真的想睡著了,她寧可永遠都不要在現實中見到那些曾經在銀幕上輝煌的人。

陳諾的聲音忽然在帳篷外響起:“我可以進來嗎?”

帳篷裏的聲音頓時停了,悶過幾秒,喬曼才開口道:“進來吧。”

陳諾手上居然端著一碗碎冰果汁,他徑直走到白瀟的床邊,輕輕叫喚:“白瀟,醒醒,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傅雯驚奇道:“竟然有冰,哪裏來的?”

陳諾伸手輕拍白瀟的肩膀,一邊回答:“剛才施秀兒過來了,她來客串觀音,順便就用保溫盒帶了些冰過來。”

“施秀兒……”傅雯低頭喃喃兩聲,不再說話了。施秀兒是與陳諾一個級別的當紅女星,根本不是她們這些二線小明星可比的。這部《白曇花》原來呼聲最高的女主角也是施秀兒,隻是她檔期排不過來,才改簽了吳琳,而吳琳又毀約,最後反而輪到了寂寂無名的新人白瀟。

鍾巧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了,她埋怨道:“這個秀兒,來了也不來看看我這個老姐姐,她是跟安導在一起吧。”她畫著熒光鳳影的眼睛掃過來,落在陳諾端著冰汁的手上,嘴角有些尖利地翹了起來。隨即穿好鞋子往帳篷外走去,一邊說:“她不來看我,我去看她總行了吧……”尾音拖得長長的,又帶著幾分妖嬈。

而她人已離去,隻留著帳篷的簾子微微擺蕩,帶起一絲微風,也是悶熱的。

喬曼搖頭笑了笑,在這些女星麵前,她這個化妝師反而最為嫵媚漂亮。

“陳帥哥,你太偏心哦。”喬曼微微湊近了陳諾和白瀟之間,眼波如水流一般,“白瀟她睡著啦,又何必把她叫醒,這一碗冰,幹脆給我們分了吧。”她語調又軟又輕快,半真半假的,既引人愧疚又不讓人覺得她當真是在埋怨。

陳諾卻隻是微笑,手輕輕拍到了白瀟臉上,低聲笑道:“小懶鬼,快起來,再不起來,可別怪我用非常手段啦。”

白瀟渾身一機靈,忙睜開眼睛,她可不敢再裝睡,陳諾手都拍到她臉上來了,如果她再裝睡,天知道陳諾的非常手段是什麽。

“哎,你們兩個……”白瀟的眼神非常清醒,而且帶點警惕,“都湊到我麵前來做什麽,我要起來了。”

喬曼賞給她一個白眼,幽幽歎息一聲,又躺回自己床上。陳諾卻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仿佛早知道她在裝睡。

“真是熱啊,陳諾,你怎麽不午睡?”白瀟打個哈哈,從折疊床上坐起來,眼睛盯著自己的白綢長褲,好像要在這上麵看出個花來。

“冰快融完了,你快喝了吧。”陳諾坐到白瀟旁邊,將手中的碗遞到她麵前。

白瀟低著頭,接過碗,望了望這碗青綠的蘋果汁,輕歎一聲,將眼一閉,一口就喝了個幹淨。冰爽中透著酸甜味的果汁從口腔順著食道一路滑到胃裏,沁透了五髒六腑,又在味蕾上轉著氣兒,映出了一片奇怪滋味。

天是悶熱的,果汁是冰涼的,她的心裏,其實卻有一些暖了。

可白瀟的心裏忽然又冒出了一個極奇怪的念頭:“不知道陳諾什麽時候會紅極而衰,也成了過氣小明星?”

白瀟將碗遞還給陳諾,對他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然後又想:如果陳諾知道我這時候在想什麽,不知道是不是還能笑得這麽燦爛?

下午開拍的時候,施秀兒還是沒露麵,她中午來過一趟,說很不適應沙漠的氣候,要求第二天早上再出鏡,然後就驅車走了。傍晚時分,跟著劇組一行人回到尤勒小鎮上,白瀟才終於近距離見到這位傳說中紅遍半個亞洲的玉女明星。

熒幕上所表現出的形象跟現實果然是有差距的,穿著無袖麻紗襯衣和半身窄裙的施秀兒並沒有上鏡後那中秀美如玉的氣質,反而顯出了幾分青澀來,青澀中又透著嫵媚,讓人猜不透她的年齡,偏偏又奇異地魅人眼球。

說不出熒幕上和現實中的施秀兒哪個更美些,但毫無疑問,這是白瀟目前為止,見過的最美麗的女性。

白瀟心裏暗暗比較:“不過,別的不說,身材沒我好,臉蛋嘛……”沒到她想下去,她就匆匆跟安華生打個招呼,說要去練習騎馬,逃開了。

白瀟是被自己忽然生起的比較心理給嚇壞了,她居然會私心裏去跟另一個女人比較誰更漂亮?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輩子都要做女人的事實,但會主動跟人比美這種事情還是在她心裏承受範圍之外。

“難道我回去以後,還要學會化妝、逛街、穿裙子……”白瀟走到他們租的小院落的馬廄邊上,望著這匹差不多一米四高的栗色駿馬,回想著剛才的念頭,手有點打哆嗦。

這馬很清秀,脖頸修長,四肢線條刀削一般,此刻它黑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著白瀟,又長又密的睫毛覆蓋著馬眼,竟比人還顯得又靈性些。

馬名追月。

“追月啊追月,你有千裏足,應當馳騁天下,而不是困守一隅的。”白瀟傻愣愣地與追月對視。

追月輕輕打了個響鼻,馬蹄不安地刨了批刨地板,似乎在應和白瀟的話。

白瀟四下看了看,馬術師傅不在,後院也沒人,偷偷把追月騎出去轉一圈應該沒什麽吧。她想起前兩天被馬術師傅在一邊帶著騎的感覺,就越發想單獨騎追月出去試一試。

“追月,不放開了跑,又怎麽知道自己能跑多遠,能跑多穩呢,是吧?”白瀟摸了摸追月的馬頭,就開始放柵欄,解韁繩。她相信自己的平衡能力,而且追月性情溫和,鞍鐙齊全,又是識途老馬,隻要她謹慎一點,平安騎著追月出去兜一圈是絕對沒問題的。

心情開始微量興奮,白瀟牽著追月從後門走出,這裏再走出幾十米就能出鎮子,然後是一片稀疏的草甸和蘆葦群,再往西南方向走就能看見沙漠邊緣,跑馬還是比較方便的。

當追月的馬蹄一踏上黃色的泥土地,白瀟就歡呼出聲,扶住了馬鞍,踩著鐙翻身上馬。

“追月,不要太興奮啦,穩住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