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水缸(5)

老水缸(5)

“怎麽辦?”方易小聲問。

葉寒沒說話,扭頭看廢柴。

廢柴大驚,死抱著方易腳踝。

“把貓扔過去,它可以把水缸上的血汙清除。”葉寒頓了頓,加重語氣,“比如舔幹淨。”

方易:“……你是在報複它之前把你抓住的那個嬰孩靈體弄消失的事情嗎?”

葉寒一本正經:“絕不是。現在隻有它能派上用場。”

方易承認他說的是真話。但不管怎樣,廢柴在方易心裏隻是一隻弱小的喵星人,不構成戰鬥力。

祝正義的軀體不斷膨脹,黑色的鼓塊在細長的人形上一團團突起。祝媽突然大叫,手裏持著的菜刀轉了個方向,指著苦苦扭動、想要鑽進家門的祝正義。

“快扔!”葉寒急了,伸手抓著方易,卻抓了個空,“……扔出去!她看到他了!”

方易忙彎腰把廢柴抱起來。

“實體化的惡靈是可以吞噬人身的。扔!”

方易心一橫,把廢柴拋了出去。

他拋得很穩,廢柴隻要落地的時候保持平衡就不會受傷。

但令方易吃驚的是,廢柴在空中突然轉了個身。

它落在了缸邊貼著舊瓷磚的洗手台上。

方易:“……咦?”

葉寒:“它很厲害。”

廢柴沒有像葉寒說的那樣伸舌頭舔缸上的血汙,而是亮出自己的爪子,狠狠朝缸麵劃了下去。

箍著缸身的數圈鐵絲竟然被它異常鋒利的爪子劃斷了。

鐵絲嘎嘎作響,一截截崩斷,方易忙亂中抓了幾根崩到身邊的鐵絲細看。本該光滑的鐵絲表麵竟然銘刻著細細的紋路。方易看不出端倪,轉手扔給葉寒。葉寒沒有接,一直牢牢盯著那口大缸。

隨著鐵絲的斷裂,缸身上也終於顯出裂紋。已經幹涸的血塊因為凝結得太死,開始一塊塊脫落。祝媽慌亂地盯著家門口擠進來的黑色人形,又回頭撲向那口裂紋越來越明顯的大缸。

“不不不……”她扔了菜刀,死死抱著那口大缸,哀哀地哭叫。

隨著血塊的剝落,缸身上的裂紋越來越清晰。方易看得清楚:那些裂紋裏填滿幹涸血液,竟然全都是舊痕。

方易突然間明白了。

祝正義的骨頭被磨碎混在缸裏,他不是沒有反抗過的。但缸身出現裂紋之後,祝媽立刻找來那些古怪的鐵絲,一圈圈把水缸箍緊,也把祝正義的骨頭困死在裏麵。

祝正義隻能徘徊在巷底,懷著一日比一日更深重的恨意。

堵在門口的碩大頭顱上揚起黑色煙塵。隨著缸身上血塊的脫落,祝正義軀體上覆蓋著的黑色碎屑也一點點消失,年輕男人的身體終於顯出輪廓。

廢柴收了爪,從死抱著大缸不放的祝媽身邊飛快溜回來,依偎在方易腳下。方易把它抱起來,廢柴溫馴地舔他下巴。

方易心想臥槽連貓也多出一個謎,複活好累。

祝正義終於站了起來。

他果然有一張英俊的臉。胸前被利器刺穿的傷口血肉模糊,發黑的器官在創口處膨脹,膿液慢慢溢出來。他蹣跚地朝癱坐在地上的祝媽走過去。

祝媽哭得滿臉是淚。她張開手,試圖觸碰自己丈夫依舊年輕的臉。

祝正義握住了她的手。

一直在等待機會的葉寒落在祝正義背後,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猛地刺入他胸膛中,狠狠一抓。

幾乎令鼓膜被震破的嘶啞吼聲中,那口大缸突然裂了。

黑色的膿液從祝正義胸前迸射出來,濺了祝媽滿臉。在他身後的葉寒飛快抽手,但手上已經沾上了黑液。他似乎很疼,顫抖著脫去了手套。被手套保護著的地方沒有任何問題,但小臂上卻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黑色痕跡。

“怎麽回事?”方易跑到他身邊,想看看他的手,但又想起自己碰不到他,有些急。

“四十年的屍水。”葉寒疼得渾身發顫,他用沒有受到傷害的手從背包裏抽出繩結,捆在手臂上,黑色**侵蝕的範圍不斷往上,但無法越過那根繩子。

另一頭,祝正義已經垮下來了。他腹腔中的黑色**不斷湧出來,全被一旁已碎裂一半的水缸吸收進去,未脫落的血塊被滋潤得飽滿發亮。

祝媽捂著自己的臉大叫,祝正義跪在她麵前,張口說話。

“……哎,他說什麽?”方易轉頭問葉寒。隨即他想起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中似乎隻有自己全程沒什麽事做,忙收起臉上八卦表情,嚴肅地擰緊了眉頭。

葉寒:“……”

祝媽哭得更厲害了。她年紀已經很大,哭得厲害的時候渾身抽搐,佝僂的腰彎得更低,整個人像一隻蜷縮的蝦米。

“阿義啊……”她還握著祝正義的手,但手卻突然空了。祝正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氣中,滿室都是發光的微粒,下一瞬間數人眼前一暗,一切如常。方易耳邊“惡靈已剿滅”的提示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祝媽臉上的黑色**也不見了,被腐蝕、燒灼出的傷口卻還在。她愣愣地坐著,低頭拾起地上的陶缸碎片。碎片裏有未研磨透徹的灰白色硬塊,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手心裏。

當天下午,祝媽一個人去了派出所。她還帶去了一直保留著的幾根骨頭。那些骨頭她珍而重之地放在床頭的匣子裏,和當年祝正義送給她的玉鐲擺在一起。

四十年前祝正義因為被騙光了錢、又欠了許多債而灰溜溜回家,跪在她麵前懇求她回娘家拿錢,讓他去美國做生意的時候,祝媽就明白,這個男人是不可信的。她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他,也不可能讓他安穩、平靜地一起過日子。

祝正義得到了她的承諾,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了。祝媽半夜起床,在廚房站了很久,拿著菜刀走回臥室。

她做得很小心也很謹慎,愛意漸漸稀薄,恨倒是越來越濃烈。

所以剔骨、烹肉,一麵把肉塊扔去喂貓,一麵將骨頭一點點敲碎,帶回了娘家。她的父親見女兒終於示弱回家,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再也硬不起心腸,於是按照村中習俗,為她製了一口缸當做新婚禮物。祝媽悄悄將骨頭碎屑混進了陶泥裏,製作了一個不會拋棄她的物件。

方易絮絮地跟葉寒說著。祝媽帶去的骨頭很快被辨認出確實是人骨,案件頓時引起關注。從祝媽家水缸裏拿過水的肥佬包點嚇得魂飛魄散,關了幾天門。方易聽到許多八卦,還有很多細節,回家趕快跟葉寒分享。

“她兒子現在找不到,沒辦法檢驗那個骨頭是不是祝正義的。一個人離家出走,想找回來也很難啊,而且……”方易說了半天,抬頭看到葉寒靠在窗台上,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

他手臂上的黑色痕跡依舊存在,暫時還沒能消退。方易沒辦法從葉寒這裏問出那四十年的屍水對他造成了什麽傷害,也沒法向廢柴詢問它到底是什麽來曆,現在連分享個八卦也遭到了無視,很是寂寞。

“你的手還好嗎?沒辦法恢複了嗎?”方易轉口問。

葉寒擺擺手,有些疲倦地靠在窗台上閉了眼。方易很無趣,站在他身邊,看到樓下出現幾個警察,正在詢問樹影下打麻將的人。

“既然現在是夥伴關係,你至少也跟我多說幾句話吧。”方易說,“你總是成竹在胸,廢柴又什麽都問不出來,我心裏沒有底。”

葉寒總算開口:“我以為你不太在意這些事。惡靈解決了就行,其他不重要,你是這樣想的吧?”

方易笑了:“怎麽可能不在意。我是第一次見識那種場麵,廢柴也是我撿回家的貓,你更是……對吧。你有你的秘密,所以我不要求你全都說出來,但至少透露些信息還是可以的吧?”

“好。”葉寒抬起頭說,“那我告訴你祝正義最後跟他老婆說了什麽。他說阿秀,我愛你。”

方易呆了片刻。

“那個老太婆,又可憐又可笑。”葉寒說。

“可笑是什麽意思?可憐又是什麽意思?她殺了人。”方易反駁,“因為發生這樣的事情就選擇殺人,而且還是自己的丈夫,我理解不了。”

葉寒看著他,緩慢說:“她不需要你理解。你要老是這樣想,以後會很累。成為惡靈的人,總有自己的故事。把它當做故事就算了,你理解一個故事做什麽?理解了又有什麽用?”

“那你說她可憐又可笑……”

“我把這當做一個故事來看,當然有評論的資格。可憐你懂,可笑……你真覺得祝正義說那句話是真心的?不,他很毒。”

方易當然明白。論起心狠,祝正義毫不遜色於祝媽。他心裏的感受太複雜,一時間理不清。祝正義的這句話,等於將祝媽的餘生都死死釘在了悔恨與痛苦之中。

“……你今天話很多。”

葉寒看看自己臂上的痕跡,又閉眼了。

沉默中,敲門聲突然響起。

來訪的是方才在樓下詢問的一個警察。看到方易開門,他露出開朗的笑容:“方易,你好些沒有?”

方易很快記起,自己回家那天似乎也在路上見過這個警察。他和方易很熟悉,看到他拄著拐杖下車,還專門過來幫忙攙扶他上樓。

“詹羽。”他想起這個年輕小警察的名字。

再回頭時窗台上已不見葉寒。方易給詹羽倒了杯茶。因為祝媽的事情,詹羽和同事到這邊來尋訪知道祝正義的老人們。他說特地上樓找方易聊天。方易隻知道詹羽是這個身體前主人的好朋友,所以在聽到他說“我過來住幾天”時,很茫然。

“住幾天?”方易看了看自己一室一廳的房子,“住哪裏?”

“睡這裏就行,又不是沒住過。”詹羽拍拍沙發,“就是晚上找個睡覺的地方而已。我暫時不想回家。”

“為什麽?”

詹羽清清嗓子,小聲說:“我房間裏有個人。”

他說事情發生在幾天前。因為所裏最近工作太多,獨居的詹羽回家常常累得蒙頭就睡,睡醒就上班。前幾天他終於獲得休假,樂顛顛地在家裏玩了一晚上遊戲,心滿意足地關燈睡覺。

燈才剛熄他就覺得不對了。

電腦桌和牆角形成的角落裏蹲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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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丫頭的祖母綠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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