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到第五章

第一章到第五章

我十八歲的那年冬季,這座城市特別的冷,西北風刮的人不肯離開屋子。母親在小院裏栽了一小塊青菜秧,那葉子上淡淡的白霜,幾天了也沒有融化。每天放學回來,我會停下來看看它們,可它們給凍僵了似的,總也不見長大。

母親自從帶著五個孩子來了這座城市後,沒有再出去工作,每天操持家務,照顧我的父親和五個子女的生活。那時的每天清晨,父親會騎車去山西路菜場買菜,我總會看到父親和母親會嘀咕幾句,要買什麽菜,大約用多少錢。母親還會把每次買了什麽,用了多少錢記在一個本子上。我知道當時的父親在部隊的職位不高,每月的工資也隻夠養活一家。平時除了生活,母親還要扣留下我們五個孩子上學的費用。從父親和母親每次看過來的眼裏,我讀懂了她們在等待我們快點長大的心情。

這年的冬季是冷的,我的心卻暖了。一天放學回來,剛進家,父親就把我叫到他屋裏,遞過一份表格,要我馬上就填好。我看清楚了,那是一份入伍登記表。我盼這一天很久了,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我卻流淚了,我是家裏第一個走出去的孩子。

當我穿著新軍服回家向父母親辭別時,母親做了一家平時很少吃的菜,一碗菜秧肉圓湯更讓我直說好吃。在全家送我出門時,我想再看看那總不見長大的菜秧,可放眼過去,那塊菜地已經翻過了,那裏成了一塊新地。

列車南行,我離家去了遠方,帶著全家的愛。

第二章軍列(一)

我們一個新兵團,近二千人,坐的是一列悶罐車。那個年代,國家的狀況和我的家庭差不多,用那時的話講,叫一窮二白,各行各業都很落後,隻這運載能力了,隻能用悶罐來裝我們,那年月好像都那樣。

悶罐車沒有明亮的窗,沒有座位,更不用說能睡覺的床。所有的人都坐在可能是接兵幹部事先鋪好的草席上。每節悶罐雖然都有兩個對開的門,可在列車行進的時候,那門也都緊關著,隻給留一條透亮的縫。可沒有人埋怨,也沒有人報怨。那一張張稚氣的臉上,寫滿著的隻有兩個字,興奮。

在我的心裏,雖然還在被媽媽的那碗菜秧肉圓湯感動著,可反映在臉上的,和所有的戰友是一樣的,興奮,真的很興奮。不用再去想讀書是有用還是無用了,不用再擔心畢業後有沒有分配還是插隊了,不用再看爸爸媽媽那看過來的焦急的眼神了。可說真的,也有不舍,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那麽久,一直都在爸爸媽媽的照料下,可就從這一天開始,我走出校門了,走出家門了,那向我張開雙臂給我擁抱的到底會是什麽呢?

當列車在一個無名小站停下來,有接兵幹部給我們分發幹糧的時候,一個接兵幹部手拿花名冊,挨個兒給我們這幫新兵發錢,每人十二元,說是兩個月的津貼。人還在路上,還沒有離開這悶罐,就有錢了,我和戰友們的興奮勁兒被再次的燃起。

第三章軍列(二)

悶罐是鐵家夥,它沒有情感,不因為我和戰友們的興奮而受到感染,它不跟著我們興奮。它走的很慢,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它全然不理會我和戰友們火一樣的心情。也許是還要給正常的旅客列車讓道,悶罐還走走停停。雖然停下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下車方便一下,伸伸腰踢踢腿,活動一下疲憊的身體,可我和戰友們很少有人下車。別的戰友怎麽想的我不知道,我想,也許都跟我的想法一樣:好不容易才當上了兵,要是因為下車掉了隊,弄出個節外生枝,那可如何是好。

第二天夜裏,悶罐進入江西省的境界後,終於開始陸續地下人了,悶罐也在不斷的減少,原本很長的列車慢慢地在變短。看著那些走下悶罐,列隊待命,並一臉興奮的戰友,我的心情越發地不安起來。在我迫切的心裏,並不是在想自已將要去的部隊條件會怎麽樣,是駐守在農村還是駐守在城市。心裏隻是希望能像前麵的戰友們那樣,能早點下車,早點知道自已分在哪個部隊,也好早點給爸爸媽媽寫個平安信,好讓她們放心。兒行千裏母擔憂,我知道爸媽一直在等候我平安的消息。

當悶罐在第三天的上午停靠在一個叫向塘的車站時,那個給我們發錢的接兵幹部走過來,拉開了我所在悶罐的門。他讓我們下車列隊,並拿出了花名冊開始點名,我有幸被點到了,我終於結束了這讓人難以忍受卻也難以忘懷的悶罐之旅。

和我同時被點到名的戰友有一百多人,我們被安排分坐三輛解放牌卡車。隻是在出發前看到的新兵團的團長和政委,這時也出現在了我們的卡車前,一輛北京吉普停在他們後麵。團長隻做了幾分鍾的行車動員,車隊就出發了,向著我和戰友們最終的目的地。

我那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就要落地了,幾天都沒有休息好的身體,一下子又精神了起來。等在前麵就要迎接我去的部隊,將會是什麽樣子的呢?興奮又寫在了臉上。

第四章軍營(一)

雖然團長的行車動員隻有短短的幾分鍾,可我看得出來,這一同上了卡車的戰友中,沒有一個不因這動員而興奮的,說誇張一點,異常的興奮。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的,團長在這短短的動員中,給我們透露了兩個信息,兩個很重要的信息:我們的營區駐地在南昌市裏;那張開雙臂迎接我們的是空h軍的軍部機關。

還是很小的時候,我就從課本裏知道了這座英雄城市,中國人民解放軍這支英勇的軍隊,就誕生在這裏。知道有八一廣場,知道有人民英雄紀念碑。從小,我就向往著長大了能參軍,成為這支英勇軍隊中的一員,用那個年代的語言,叫接過父親的鋼槍。從小,我就向往有一天能來到這座英雄城市,在英雄紀念碑前給先烈們獻花,並像所有那個年代的人那樣,在紀念碑前宣誓並告訴先烈們:新中國誕生了,你們的血沒有白流,我們將繼承先烈們的遺誌,將革命進行到底!

如今,我的願望實現了,我來到了這座英雄城市,我真的參軍了,我的軍旅生涯竟是從這裏開始,將要服役的又是空h軍的軍部機關,我和我的這幫戰友們,怎能不興奮激動呢,我和我的這幫戰友們真的是太幸運了,命運真的是太眷顧我們了。

向塘,離南昌很近,沒有等我和戰友們興奮的心平靜下來,車已穿過市區,進了軍部大院,三輛卡車並排停在一憧辦公樓前。我們一百多名新兵很快就安照要求,下車,列隊,原地休息,等候分配。團長政委和那個給我們發錢的接兵幹部,隻到樓裏很短的時間,就出來開始點名分兵。先是警衛連,通信營,後勤倉庫這些名額多的單位,每家都拉走了幾十人。而後才是名額少的機關各處室,每家幾人甚至一人,我是最後才被人領走的,我被分在氣象處的測報組,隻我一人。

第五章軍營(二)

來接我的幹部個兒不高,胖,但一張娃娃臉顯的年輕,看上去不比我大幾歲。好像是剛提的幹部,那幹部服我一看就知道是用戰士服新改的。我緊跟在他的後麵,心裏麵卻還在想著那悶罐之旅和剛剛分兵時的場景。我們一同來了那麽多的戰友,現在好了,各人都分到單位了。可他們多的幾十個在一起,少的也有十幾個或者幾個,為什麽就我竟隻我自已一個。是人多好還是人少好,這到底是壞事還是好事,是福呢還是禍,不知道。可想想人多在一起,總能有個相互照應吧,我就一人,哪個也靠不上,連說個話的都沒有,想想這些心裏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接我的那幹部,看我精力不集中的樣兒,也許是想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他告訴我,測報組就在軍部大院正中的,那憧看上去很普通的六層樓裏。他說他本人就是測報組長,大名郭永紀,來自上海,六九年入伍。可能是想讓我早點熟悉這裏的環境,他邊走邊跟我說:“這裏原是江西大學的校園,現在學校沒了,就成了我們空h軍軍部大院。測報組就在前麵那憧六層樓的四樓,那樓原本也是憧教學樓”。我們這軍部大院原來是江西大學的校園?我想問什麽的,但還是忍住了,沒有問出口。

在我們進到那樓裏走到三樓時,他又對我說:“你肯定想不到的,我們的軍指揮所就設在這三樓,三樓是全h軍的指揮中心,h軍各部門的精英好手都集中在這裏”。的確是想不到,我看著這空無一人的過道,指揮中心?你不說誰會信!

說著話的時間,我們就到了四樓,沒有看到想象中列隊歡迎的場麵,走廊上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麵無表情的老兵在看著我。這時的我也不知是怎麽了,肚子就感到了餓,一下子就想起來,還是下悶罐前吃的幹糧,身上好像也感到有點冷。我知道我這是怎麽了,這佰生的環境,佰生的麵孔,有點冷的氛圍,我在心裏提醒自已不能這樣。

“來,大家都過來一下!”跟隨郭組長的一聲喊,稀稀拉拉的人群向我這邊圍了過來。不知道是從哪個屋子出來的,這時的人群中,多了兩個個子不高但在我看來人還算秀氣的女兵。心想,這測報組怎麽還會有女兵?一個個子比我還要高出半個腦袋的老兵衝我來了句:“剛才從上麵看以為你是個矮個兒,現在看還行”。一個個兒不矮但稍胖的老兵也咧著嘴對我笑了笑,可那笑隱隱的,讓我感覺有點勉強。

郭組長在把我介紹給大家後,又簡單的給我介紹了老兵們的情況:那個說我個兒還行的是報務班長於恒春,北京人,七一年入伍。咧嘴給我笑容的是觀測班長李衝,廣西桂林人,七零年入伍。那兩個女兵中個兒稍高人也漂亮點的叫李麗,南昌本市人,七一年入伍,報務員。另一個女兵叫郝慶秀,北京人,也是七一年入伍,報務員。當時還有好幾位的,郭組長說就不一一介紹了,讓我自已今後慢慢熟悉。完後,郭組長就把我交給了於班長,讓我和他睡一屋。剛才還感覺低落的情緒,這會兒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