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情相悅

第二章 兩情相悅

三日後。默默的身體已經基本無大礙,她也認識了莊裏上下不少人。簫老爺白日會在城裏的當鋪茶葉鋪及布莊查視,晚上才會回來,所以甚少見麵。倒是簫老太君和簫夫人常常探視她,簫無瑟也常常跑到她房中與她說笑。簫老太君讓她稱呼她為“奶奶”,而簫夫人則要喚為“阿娘”,她盛情難卻,隻能溫順地從著。簫無弦平時要在書房處理賬務,卻也常常跑來看她,但是又不準許她出去,怕她病傷未愈加重身體負擔。她悶了幾日,終於忍耐不下,一個人偷偷跑出來,走到了一個花園中。園中紅花綠竹,假山桂樹,花草石景讓她流連不已。不覺走到一個荷花池邊,池中荷花盛開,清香撲鼻,她忍不住走到池邊觀賞,看著朵朵姿態不凡的花朵,聞著清香,她感覺腦中有什麽東西想要浮現出來,卻怎麽也撥不開雲霧。正在難受之際,忽聞一陣衣衫飄動的聲響,她刹時被卷入一個緊實的懷抱中。

“默兒,你要幹什麽?”那個在她腦中已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帶著焦急與責備。她抬頭,看見簫無弦臉上滿是糾結與擔憂,不由地看得怔住,伸手撫了撫他的臉。

他心跳驟停,怔了半晌無法回神。她的世界裏似乎沒有任何的做作禮數,對他是如此地信任,總是讓他不覺地心跳停滯。他將她從池邊拉開,道:“不要走太近,你身體剛剛好,萬一腳滑掉下去怎麽辦……”

她唇角含笑,道:“我隻是看著花朵漂亮,仿佛記憶中有什麽與之相關的,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看了看荷花,又說:“你若喜歡,我采上來給你。”說著便要行動。默默急忙拉住他:“花隻有長在那裏才有意義,你采了她,便沒有靈氣了,沒有什麽好賞的了。”

他看了看她清亮的眼,為她的善意而欣慰。她略帶笑意:“你今日怎麽不忙?”

他無奈地說:“奶奶和娘去看你,卻不見你在房中,無瑟急忙跑來告訴我了。你可知道奶奶快急壞了。”

她邊慢步走邊說:“我r日呆在房中,快悶死了。”

“那你也不能一個人跑出來,至少叫人跟你一起。否則有些什麽閃失怎麽辦。”他擔憂不已,臉色焦急難安。

她給他一個寬心的笑容:“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了。”

可是以後也並沒有注意。隨後的日子裏,她一個人偷偷跑掉的次數有增無減,開始大家總擔心得大呼小叫,而後也漸漸習慣了,因為她所在地方總能很容易讓人找到。她似乎生來就有一種氣質,總是喜歡獨自一人靜靜地呆著,卻不需讓人擔憂。隻有簫無弦,總是在不見了她之後習慣性地焦急找尋。

這日,豔陽高懸,天氣異常悶熱。默默在園子涼亭中小坐乘涼,不久便又聽到簫無弦焦急的呼喚聲。她應了一聲,簫無弦很快循聲而來,默默看著他一頭汗水,不禁無奈的歎氣。她從桌上倒了一碗茶水遞上,說:“你真的不需要擔憂我,我不會有事的。”言語中用絲巾為他拭汗。他心跳又一次驟停,好一會兒,才道:“我隻是心中不安……”

她無奈地笑笑,重在桌邊坐下,繼續之前的遊戲:用手指將茶水畫圈,困住一隻小小的焦急的螞蟻。小螞蟻幾次三番出圈不得,急了,不顧一切地衝進茶水中想拚命一博。默默見狀“呀”了一聲,急忙用小指將螞蟻挑出水放在幹燥處。螞蟻跑了幾步,水幹了以後便急匆匆地走了。默默無奈地笑歎:“道是狗急跳牆,原來螞蟻急了也跳水……”

簫無弦心中一動,坐在她麵前看著她,問道:“默兒,你是不是也覺自己像這隻螞蟻,被困在此處?”

默默帶著些許疑惑地看著他:“沒有啊。我很喜歡這裏。”

“真的?”簫無弦滿腹不信。默默認真地點了點頭。天上不知何時飄來幾片烏雲,天色忽而暗了下來。默默臉色微變,天上一道閃電掠過,她嚇得驚呼一聲,向亭柱縮去。簫無弦正查看天時邊道:“夏天便是如此,大雨來得突然……”轉頭看見她驚懼的模樣,不由地臉色大變,急忙走過去問道:“默兒,怎麽了?”話音剛落一道響雷炸起。默默又一聲驚呼,捂住雙耳緊閉雙目。簫無弦急忙扶起她,將她護在懷中。她如遇救命稻草般緊緊縮在他懷中,雙手將他的衣襟抓得緊實。他才知道她原來如此懼怕雷響,心中一陣隱痛。隻是不知能做些什麽,隻好將她緊緊護住以給她急需的安全。大雨傾盆,小涼亭成了雨幕中一座天堂。不久,天終於放了晴。他不忍心叫起她,隻是依然護住她,享受著難得的溫存。聽見雨聲消逝,她慢慢從他懷中抬起頭,驚喜地看見了一道彩虹。她看向他,他同樣欣喜不已。不知怎的,她忽而有些麵紅,才下意識地把緊抓他前襟的雙手鬆開。他卻忽然將她拉回,毫無預兆地,吻住了她的唇。她不由地呆了。雙手重又將他的衣襟抓起。彩虹下擁在一起的兩人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他如雷般的心跳讓她回神,一把將他推了開去。他也被自己的行為怔住了,她看了看他,轉身輕快地跑走。他悔恨地打了自己一拳,恨道:“天哪,你都做了什麽!……”可是眼看她漸行漸遠,他卻沒有勇氣去追……

而後幾日,默默都沒有再去花園。日日在房中看著窗邊的竹子發怔。而簫無弦也沒有來看視她。在忽然看不到他後她才發覺,原來自己很想見他。早已習慣了他天天出現在身邊的日子了吧。老太君與簫夫人奇怪不已,卻又不好詢問,隻好暗自揣測。

默默發覺自己似乎對老太君有一種深深的眷戀,每次看見她,總是不自覺地想靠在她懷中。隻是感覺如此會甚是唐突,因此也不敢造次。這日,老太君和簫夫人又來看她,發了幾天呆的默默見到老太君,再也忍不住了,對她道:“奶奶,我能不能靠一靠你的腿?”

老太君驚喜不已,見她眼神帶著憂傷,不由地心疼道:“怎麽了?來。”說著向她招手。默默走過來伏在她的腿上,不由一陣心安。她眷戀地踡了踡,像隻貓兒一般,當真把老太君心都柔碎了。她撫著她的發,柔聲問道:“默兒,奶奶的好孩子,你是怎麽了?奶奶心都疼了呀……”要知道,溫順的女子是多讓人憐愛啊。尤其是像她,這樣一個被上天指派來的人兒……

默默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這樣很心安。”

老太君隻好由她,隻是輕輕撫著她的頭。默默竟然很快伏在她膝上睡著了。簫夫人見狀,又心疼又擔憂,向老太君道:“娘,我扶她去床上睡吧,您的老骨病……”

老太君忙止住她:“沒關係,讓她睡一會兒。這孩子,真不知道到底有著怎樣的身世,如此讓人心疼。想必她失去了記憶,倒對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簫夫人不由地也含淚點頭。又道:“那您要是腳痹了就說一聲,我好扶她起來。不然引得您老毛病發作,到頭來她也會不安的。”

老太君點頭,捊起來默默臉頰上的一絲發絲,欣慰地微笑起來。

“默兒姐姐,我來找你啦!”無瑟總是人未至聲先到,在這安靜的時刻更是顯得大聲。老太君剛想止住她,無瑟已經踏進房來,默默頓時驚醒了,急忙抬起頭,發現自己的失禮,她不由地急道:“我怎麽……奶奶,您的腿有沒有麻痹?我真是該死……”說著急忙幫她揉捏。老太君微笑著拉起她,道:“好孩子,你才睡了一會兒,沒事。奶奶喜歡你靠著奶奶。”

無瑟驚訝地問道:“我是不是又壞事了?”

“你這孩子,一個姑娘家,就不能說話小聲點,走路慢點嗎?”簫夫人又無奈又好笑,責備她道。無瑟俏皮地吐了吐舌:“我這樣慣了,改不了了嘛……”

“你呀,也就雲兒喜歡你。”簫夫人無奈地頂了頂她的額頭。默默捉到重點,忙問道:

“雲兒是誰?”

無瑟見她問,頓時紅了臉。老太君和簫夫人一齊笑起來:“瞧這姑娘,原來還會臉紅。”這一笑讓無瑟更加羞臊,拽住娘親衣袖埋怨道:“奶奶,娘,你們怎麽可以這樣……”

默默不解地看著她們,忽然明白過來,脫口道:“是無瑟的夫君嗎?”

“哎呀姐姐……”無瑟羞得直跺腳,“人家還沒有成親,還不是……”

老太君和簫夫人笑得更厲害了。默默見她一下子變得如此扭捏,不由地也笑起來。無瑟又羞又惱,頓著腳道:“再笑,我不理你們了!”

簫夫人止住,對默默道:“雲兒啊,是本鎮知縣大人的公子,與咱們家是世交,他二人自小青梅竹馬,就在兩個月前把婚事定下來的。確實是還沒成親。”

“那怎麽不成親呢?”默默睜著一雙清亮的杏目問道。

“這……”簫夫人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看了看老太君。老太君知默默可能不諳世事,便笑道:“長幼有序,哥哥未婚,妹妹怎可先嫁?要弦兒成了家,無瑟才能出嫁呢。”

默默恍悟。忽然發覺幾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才驀地想到什麽,心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她垂了頭,又有些發呆起來。無瑟不願再說這些令人尷尬的事情,便拉過默默道:

“默兒姐姐,我們去逛花園吧。”

不由分說,將她拉出門去。老太君和簫夫人看著二人身影,相視了一眼,欣慰地笑了。

無瑟拉著默默在園中散著步,幾次欲言又止。默默看她似乎有心事,笑問:“怎麽了,是不是想未來夫婿了?”

無瑟羞惱捶打她,道:“姐姐,你取笑我做什麽嘛。人家隻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默默看著她說:“問吧。”

無瑟看著她安靜的模樣,猶豫許久,才吞吞吐吐地問道:

“姐姐,你……你會不會……嫁給哥哥?”天知道她多害怕聽見她否定的回答。

默默愣住。嫁給他?那個她甚至還沒有喚過他的名字的男子?想到他,心中會湧起陣陣暖意,他的懷抱很暖很安全。隻是,嫁給他,這樣的事情她還沒有想過,所以根本不知道怎樣回答她。無瑟看見她表情呆定,心中不安又起,剛想追問,她卻輕輕道:“我不知道。”

無瑟看著她安靜地走開,心中大悲,認定了她不願,頓時哭喪著臉向後園書房而去。

簫無弦日日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將一些陳年老賬也搬出來整理。他怕透了自己抑製不住的思念,怕控製不住再做傷害她的事情。怕是有五六日未見過她了吧?自她出現後,幾乎一日見她好幾次,如今竟然這麽久沒有看到她,思念早已像洪水將他淹沒得幾乎無法喘氣,她的音容笑貌不停在眼前飄蕩。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如此痛苦的事。真的真的很想見她,都快想瘋了。隻是怎麽也沒有勇氣走出去。害怕見到她清澈的眼眸,更怕的是她受傷的眼神。父親每月一次北上的行程也沒有將他列在其中。他陷在某種情緒中無法掙脫,真正領會了“剪不斷理還亂”的煩亂心情。

這日,無瑟忽然跑到書房來,表情沮喪。正奇怪這個平時大大咧咧古靈精怪的小妹今天是怎麽了,她一開口卻嚇掉他半條命:“哥哥,你是不是欺負默兒姐姐了?”

他一時結巴起來:“沒……沒有……哪有……”

無瑟倒沒注意他心虛的表情,還在自己的悲傷情緒中無法返回。

“我今天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你,她都不願意!”

這句話仿佛晴天霹靂炸得他全身一軟。無瑟朝他跳著腳嚷道:

“我不管你怎麽哄她,反正我就要她做我嫂子!……”

簫無弦也沒聽清無瑟後麵的喊話,急忙按住她問:“她真的這麽說?”

無瑟把當時的原話說了一遍,他微微鬆了一口氣,強作鎮定地責備她道:

“我的傻妹妹,你怎麽能這樣問人家?也不害臊。默兒能像你那麽不害羞跟你討論這樣的問題嗎?”無瑟精神一振:“你是說,她是願意的?”

簫無弦將她推出門去,邊說:“這你就不用管了,快點回房,快出嫁的人,要有點規矩。”不由她分說,他把門關起來,平複煩亂的心緒。不知道,她說不知道,那是怎樣?是不是不願意的意思?難道自己真的傷害了她了?那該如何是好?……他無法平靜,打開門向花園奔去。素日她慣去的園子裏找不到她的身影,問了許多人,才知道她在觀魚台。他飛奔而至,卻在回廊後看見她呆坐台邊的身影後再也無法移步。他遠遠地看著她,她呆呆地將魚料撒在水中,引來大群的魚兒爭搶,水麵繽紛,她卻似乎無心觀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中五味雜陳,很想邁出腳步走到她身邊,卻不知道怎的,腳似被定在原地,總也提不起來。他一直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厭倦了,站起身靜靜地走了。他似乎在她消瘦的背影中看到了一絲落寞,心下不由地一緊,仿佛是一種心痛的感覺……